蒋世平

这天，局长走进了法制科。科长牛得恒马上站起来，笑容满面地说：“局长，您来了，请坐。”局长点点头，给牛得恒做指示：“这个月组织法律知识竞赛，你们准备一套竞赛题，再起草一个通知。”牛得恒鸡啄米一样点头，问：“还有什么指示？”局长这时看见了正埋头看书的吴解，脸上掠过一丝不快，对牛得恒说：“竞赛题明天拿出来。”然后，一脸冰霜地走了。

牛得恒走到吴解办公桌前，敲了敲桌子，说：“小吴，局长来了，你也起身打个招呼嘛，坐着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太没礼貌了。你看，局长一见你这副德性，脸都变了。”

吴解冷笑道：“敬局长是你们这些科长股长的事。我一无官，二无职，凭什么要对局长点头哈腰？我就是这德性。”

牛得恒拿起办公桌上的铅笔，敲敲吴解的额头，叹了一口气。

吴解诘问：“我说的不对？”

牛得恒哼了一声，小声说：“吴老弟，你没有看见，谁见了局长不是点头哈腰，毕恭毕敬？难怪你七八年了还混不上个股长，这副德性，不招人喜欢呢。”

吴解把牛得恒手中的铅笔抢下来，扔桌子上，说：“别敲。我就是这德性，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牛得恒暗自好笑。这吴解在机关呆好长时间了，还是书生气。其实，吴解不嫖不赌品性不错，只要对老局长好点，混个一官半职也不难。可是吴解偏偏对老局长视若无物，落得个坐冷板凳的下场。现在，新局长调来两年多了，吴解还是一副领导派头，见了也不打个招呼，局长能满意吗？还能混得出前途吗？牛得恒笑脸一收，官脸一挂，说：“局长安排的任务，你熬个夜，把竞赛题搞出来，我负责起草通知。”

吴解把书一丢，打开电脑，开始打字。100多道法律知识题，不一会儿就完成了一半。这时候，到下班时间了，吴解把电脑关机后，伸了个懒腰，下班了。第二天，刚一上班，吴解就把U盘往电脑端口一插，点了一下打印，150道竞赛题和答案就唰地打印出来了。吴解把纸张叠整齐了，交给牛得恒。

牛得恒瞧了一眼竞赛题和答案，把自己起草的通知打印了，一起拿着去找局长。局长把试题浏览了一遍，问：“牛科长，这是你拟的吗？”

牛得恒怕局长不满意试题，笑道：“是吴解。”

局长脸色微变，说：“就是那个不爱说话的吴解？这套竞赛题出得不错，有技巧，知识点突出。”

牛得恒说：“小吴能力不错，就是目无领导，骄傲自大。”

局长哼一声，说：“你叫吴解来一下。”

牛得恒不知道局长有何用意，跑到办公室，对吴解交代了一番，要吴解进门前先喊报告，局长允许后再进去，然后再问局长有什么指示。

吴解冷笑道：“我不信你这一套。”

吴解咚咚咚地走到局长办公室，问：“局长，你找我？”

局长把竞赛试题放在一边，在竞赛通知上签了字，然后，坐端正了，亲切地说：“我考察了一下，这两年你各方面都不错。小吴啊，我想让你锻炼锻炼，先在宣教股当个副股长吧。”

吴解没有想到局长喊他来谈的是升官晋级的事，有点发傻。不吹不拍，自由自在，也被新来的局长看中了？真是出乎意料之外啊。不过，吴解马上回过神来。一个副股长，绿豆大的官，几乎与无职一样。看了局长一眼，也不说谢谢之类的话，满不在乎地说：“你看着办吧。”

没过几天，局里果然行文，任命吴解为宣教股副股长。牛得恒专门设家宴为吴解庆贺，并借着酒兴，把如何当官的一套仔仔细细传授了一遍，说：“当官，不外乎4个字：写、说、喝、捧。写，就要写得妙笔生花；说，就要说得天花乱坠；喝，就要八两不醉；捧，就要捧得心花怒放。”吴解对这四字真经不感兴趣，冷冷地说：“你的酒我喝，你的话我懒得听。”

吴解当了副股长，仍属宣教科，是牛得恒的下级，自然仍坐在原来的位置。吴解在办公室时，依旧安安静静地坐那里，看书，上网，写文章。

那天，局长一步三摇走了进来，牛得恒立即起身相迎。可是，吴解仍坐着不动，也不同局长打招呼。局长脸绷得紧紧的，乜了吴解一眼，对牛得恒说：“郑珍珍只差零点五分，就可以进入一等奖。你们把阅卷的分数重新核一遍，看看是否计分有误？”

吴解瞪圆了眼睛，大声说：“吴珍珍的考卷是我审阅的，没有错。”

局长不吭声，板着脸出去了。

牛得恒急急走过去，用指头点了一下吴解的额头，小声说：“马上把郑珍珍的分数提高，让郑珍珍得个一等奖。因为一等奖有1000元奖金。你这人，局长指示重新核一遍，明摆着就是让郑珍珍得个一等嘛，你还一根筋！”

吴解愤愤地说：“不行。我知道郑珍珍是局长的姨妹子。二等獎也有500嘛，凭局长一句话就得一等奖？多要500？”

吴解坚持不动，牛得恒不敢亲自动笔改动，怕吴解发傻捅出去惹麻烦。但是，牛得恒也不想替吴解背黑锅，他把吴解不领会领导意图的事给局长汇报了。局长被姨妹子嘲笑了一回，正没地方发脾气，听说是吴解从中作梗，脸更阴沉了，说：“这吴解，一点也不识抬举！”

牛得恒马上对吴解进行攻击，说：“吴解这人脾气古怪，局长不值得同他一般见识。您不知道，他在组织部考察组来局里时，说老局长的坏话。所以老局长对他从不正眼相看。”

局长一听，眉头皱到一堆了：“真的？”

牛得恒便把吴解在组织部考察时说的话，添油加醋说了一遍。局长两眼阴晴不定，沉吟良久，对牛得恒说：“去，叫吴解来一趟。”

牛得恒幸灾乐祸，把局长的指示转告了吴解。吴解也不知道局长有什么事，又来到了局长办公室。

局长点点头，亲切地说：“小吴，我说要对郑珍珍的分数重新核计，其实是对你的考验。你有能力，而且做事很有原则，我很欣赏。这样的人，我觉得要大力培养。小吴啊，你要加点担子了，我准备提拔你当宣教股股长。”

吴解惊讶地瞧了局长一眼，心中对局长不计个人恩怨，坚持提拔他感到了一丝震动。不过，吴解还是那副受宠不惊的样子淡淡地说：“你看着办吧。”

不到一个月，局里发文，吴解被任命为宣教股股长。牛得恒又设家宴为吴解庆贺。牛得恒认为吴解深受局长欣赏，前途无量，对吴解也阿谀了几句。不过，牛得恒心里就不明白了，这局长为啥与老局长不同，不按常理出牌，对一个不恭敬、不顺从的人反而加以重用？

吴解当了股长，手上的工作没有多大变化，但是责任相应地增加了。一份职责就有一份报酬，这些，让吴解感觉到了当官的不同。

年底，局长来到办公室，要求牛得恒尽快拿出新一年的法制宣教规划。吴解想，宣教规划的执笔肯定是他这个股长的事，于是把书本放一旁，暗里听局长与牛得恒说话，从中领会一下局长的意图。

局长乜了吴解一眼，脸上气色有了微妙变化，对牛得恒做完指示，愉快地出去了。

牛得恒发现吴解不像从前那样玩世不恭了，也非常高兴。

转眼，吴解当股长一年多了。那天，牛得恒又带来局长的话，让他去局长办公室一趟。吴解轻轻敲了一下局长办公室的门，等局长抬起头来，吴解微微一笑，说：“局长，我来了。”

局长露出了亲切的笑容，亲自给吴解倒了一杯水，然后坐下，从领导的高度对吴解的工作给予了肯定，然后严肃地说：“小吴，组织上想给你加点担子，担任宣教科副科长。你呢，要同科长牛得恒搞好配合，勇于创新，把宣教科的工作搞出特色来！”

吴解觉得，瓴导这样重视自己，自己应当表个态。于是，带着一点感激的口吻说：“感谢局长培养。我一定向牛科长学习，不辜负局长期望，把科里的工作搞出特色来。”

吴解当了副科长，牛得恒摆酒，请全科人一起祝贺。科里十几号人纷纷向吴解敬酒，吴解不胜酒力，烂醉如泥。牛得恒安排两个男士，把吴解背回了家。

吴解酒一醒，心态明显发生了变化。每天上班，必定去其他几个股室走一遭。科员们一见吴解进来，都喊“吴科长”，连个副字也不带。吴解心里就有了被敬重的感觉，便以科长的口气指点一番，然后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每次，局长进来了，吴解也和牛得恒同时站起来，面带笑容说：“局长，您请坐。”恭恭敬敬地问：“局长有什么指示？”

此后吴解同其他科长、主任一样，见到局长毕恭毕敬，点头哈腰，笑容满面。局长对此十分满意。

到了春节期间，牛得恒邀吴解一起去给局长拜年。吴解一听，马上答应，并请教红包送多少合適。牛得恒内行地说：“你是局长亲自培养提拔的，多了，有行贿之嫌；少了，不足以感恩。我看，红包就给5000。”吴解连连点头，按牛得恒说的，买了红包，里面放了5000元，然后一起去给局长拜年。

没有想到，过了几年，局长被双规，吴解受到牵连，被免去了副科长一职。纪委的同志找吴解谈话时说，局长交代了，他就是用封官加职改变你让你对他百依百顺、死心踏地。纪委的同志劝诫道：“做人，要保持自己的底线。没有底线，得到什么，还会丢失什么。”吴解这才恍然大悟：局长用一套独创的驭心秘笈，把他打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