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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

2018-04-02张慧兰

延安文学 2018年3期
关键词:杨丽许可教授

张慧兰,湖北省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中国作家》《芳草》《长江文艺》《西部》《湖南文学》等。著有散文集《知音九章》、小说集《证人》、长篇小说《戏殇》等。

早上,风停雨住。阳光在窗帘背后用力地敲击着窗户,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泥土的清腥,是雨后常有的那种味道。杨丽睡得很踏实,一觉到天亮。杨丽在床上伸了几个懒腰,慵懒地起床,洗漱。杨丽喜欢一个人的慢生活,洗口时牙刷一上一下匀速地运动,画眉毛时一根一根像是雕刻一件工艺品。

杨丽今天有两单生意,上午见一个男人,下午见一个男人。见完这两个男人,她就可以彻底地跟这家友缘婚介公司说拜拜了。如果不出意外,一周后,她的银行卡上将会增加六千块钱的收入。

杨丽并不缺钱。杨丽高中毕业到现在,做了二十多年保险兼理财,现在是一家保险公司的业务主管和高级理财师,除了在市区买了两套房子,银行里还有五十万元的存款。即使不工作,杨丽也可以过得很优雅很富足。更何况每天去跟男人见面本就不是什么正经工作。杨丽早就厌恶自己这么做了。

前年,杨丽在对许可彻底死心之后,鼓起勇气来到一家婚介公司。婚介公司那个叫张楠的女孩嘴巴抹了蜜一般,一口一个“姐,姐”叫得杨丽骨头都酥了。张楠反复承诺给杨丽提供最优质的资源和最满意的服务,直到杨丽找到称心如意的伴侣为止。杨丽见张楠很机灵,又讨人喜欢,就一次性交了八千元征婚费。刚开始,张楠很热心地给杨丽介绍过几个男人,但杨丽一个都看不上。后来,张楠对杨丽就不那么热情了。反过来杨丽总是催问张楠有没有合适的对象,是不是该给自己介绍了。张楠总是很为难地说现在的优质男实在太少,更何况杨丽的要求太苛刻,很难找到合适的人选。杨丽说:“我的条件怎么苛刻?不抽烟,不喝酒,不打麻将,不说脏话,不家暴,这些不都是基本要求吗?身高1米8以上,相貌英俊,有稳定工作,会做饭,会心疼人,最好还有一点文学素养,这些也不过份啊!”可杨丽说着说着,声音便小了下去。杨丽找男朋友还有一个最重要的条件,那就是对方必须对自己的儿子好,善于处理父子关系。杨丽与前夫离婚时,儿子只有八岁。儿子现在已参加工作,都可以谈恋爱了,可杨丽总感觉愧对儿子,巴不得弥补儿子缺失的父爱。张楠说杨丽提出的要求是千里挑一,更何况现在好男人都在婚姻内,没有一点问题或癖好的男人怎么可能单身或离婚呢?杨丽哑口无言。

后来杨丽又接触到友缘婚介公司的范大姐。范大姐特别懂女人的心思,说话办事雷厉风行,感觉没有什么事她办不成的。范大姐说,两年来她已成功牵线十对,结婚率60%。交往几次后,杨丽莫名地对她有了好感与依赖。范大姐拍着胸脯说:“杨丽,到我们公司报名吧,你的白马王子包在我身上,你的未来就交给我吧!”那段时间,范大姐经常给杨丽打电话聊天,陪她逛街买衣服做美容,两个人亲密得跟姐妹一般。杨丽想,自己与范大姐有缘,也许下半辈子的幸福真的就寄托在她身上。一冲动,又在友缘婚介公司交了一万二千块钱贵宾费。这次,范大姐对杨丽的事很上心,先后给杨丽介绍了七八个对象,可不是杨丽看不上别人,就是别人不满意杨丽。偶尔杨丽看得上对方,想跟对方交往,却又总碍于面子不肯主动,索性端着架子,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最后不了了之。一晃眼,一年时间过去了,杨丽的热情消减,重新找个男人生活的念头也开始动摇。范大姐鼓勵杨丽:“像你这么优秀的女人别人没看上是别人没福气,你的白马王子肯定在等着你,只是跟中奖一样要守,要坚持。”杨丽心灰意冷,都说曲高和寡,难道真的是自己要求太高吗?可到了这个年龄,杨丽对婚姻慎之又慎,所有条件都不愿降低,更不愿勉强自己。一句话,宁缺毋滥。

范大姐在给杨丽介绍完有效名额后,杨丽要打退堂鼓。范大姐说杨丽现在是她们婚介所里的金牌女神,40多岁,知性、优雅、漂亮、有钱有闲,很多男人都是冲着要跟她见面才报名缴费的。不如杨丽就留在公司,公司每个月给杨丽六千块钱工资,杨丽负责跟这些男人见面,也只是喝喝茶吃吃饭聊聊天的事,说不定还真有可能碰上一个心怡的男人。范大姐之所以这么说是认准了杨丽不会轻易对一个男人动心示好。杨丽在心里冷笑:范大姐说的工作不就是托么?可范大姐最后一句话打动了杨丽,毕竟杨丽还心存幻想。面对范大姐的利诱,杨丽不置可否。不过后来,只要范大姐安排她与别的男人见面,杨丽都会准时赴约。杨丽想,这些男人很多都是有经济实力的,即使相亲不成,也可以成为自己保险和理财的对象,何乐而不为呢?

杨丽洗漱完毕,画好妆,又亲自下厨做了早点。吃完早点,杨丽打算去见今天的第一个男人——个体经营户郝先生。两人约定上午九点半在大洋百货商场见面。

杨丽九点半不到就来到大洋百货。可她左等右等,等了近半个小时都没等到郝先生和他的电话。杨丽不想主动打电话催问,索性在商场找个角落坐下,从包里取出一本书打发时间。一直到十一点,郝先生才打电话说他到了商场,问杨丽在哪里。杨丽下到二楼,老远看见一个谢顶的男人穿着白背心和蓝裤衩,脚穿一双拖鞋,手里握着一个手机东张西望。杨丽突然一阵恶心,想扭头溜走。之前范大姐曾把郝先生的相片发给杨丽,杨丽看到照片就没心情,现在看到这样子,连钻进地洞里的心都有了。

杨丽径直走过去,郝先生眼睛放光,盯着杨丽:“你就是杨丽?”杨丽点了点头。郝先生热情地伸出手。杨丽看到那伸出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内侧都呈焦黄色,无名指指甲里还有黑色的污渍。杨丽站在那里,矜持着没动。郝先生不自然地收回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起,我来晚了,让你久等了。”杨丽淡淡一笑:“没事。”

杨丽本想速战速决,可郝先生坚持说为了表达歉意,要请杨丽吃饭。两人在大洋百货三楼餐厅拣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郝先生三两下点了几个菜,随后开始解释自己为什么迟到。郝先生说他今天早上很早起床打算来约会,没想到七点钟时,一个朋友跑到楼下喊他去帮忙搬家。他是个很义气的人,一听说帮忙搬家,连背心裤衩拖鞋都没换就出了门。等他帮朋友搬完家,一看时间都十点多了,这才慌慌张张往这赶。“你说一大早,你的朋友跑到楼下喊你去帮忙,你会拒绝吗?”郝先生问。杨丽淡淡地说:“不会。”“你说他不找别人帮忙,只找我帮忙,是不是说明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呢?”郝先生又问。杨丽说:“是的。”郝先生问:“你说,我有这样的朋友是不是应该好好珍惜?”杨丽说:“是应该珍惜。”郝先生接着说:“那你说,他今天早上找我帮忙搬家,我去帮忙错了吗?”杨丽忽然有些厌烦:“你没错,是我错了。”郝先生诧异地说:“这件事跟你无关,你怎么错了?”杨丽说:“我当然错了,我要是知道你朋友请你搬家,今天就不来了。”郝先生摇了摇头:“你这么说表明还是对我有意见,你在怪我帮朋友搬家了?”杨丽实在忍无可忍:“不怪你好吗?我有什么资格怪你?我什么时候说你不该帮朋友搬家的?”郝先生盯着杨丽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如释重负:“你不怪我就好。”

吃完饭,杨丽等郝先生买单。郝先生喝完最后一口汤,放下筷子,浑身上下摸了一遍,突然叫道:“唉!我忘了早上出门时走得急,只带了手机,连钥匙都没带,钱也没带,你看我这记性!刚才来的时候还是我朋友帮我叫的的士呢!”说完,很尴尬地望着杨丽:“杨小姐,真对不起!”

杨丽顿时感觉浑身的皮像被扒了一层,她连正眼也不看郝先生,冷冷地冲大堂叫了一声:“买单!”郝先生陪着笑说:“对不起,杨小姐!”杨丽冷笑道:“郝先生,你除了说对不起,还会说什么?”

结了账,杨丽起身要走,郝先生叫住她:“杨小姐!”杨丽望着郝先生:“还有什么事?”郝先生挤出满脸的笑:“杨小姐,我想问问你对我印象怎么样?如今像我这样热心快肠又讲义气的男人很少見,是稀缺资源哦!”杨丽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人挺好的,是活雷锋!社会上要多几个像你这样的人就好了!”郝先生谄笑着说:“谢谢杨小姐夸奖!不过,杨小姐,你看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你就借点钱我坐车回家吧,下次见面我还你。”杨丽一言不发从包里掏出二十元钱扔在郝先生面前,头也不回出了餐厅。

年轻时的杨丽从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到婚介所征婚。她总认为那些离婚的人全都是因为不珍惜爱情造成的,而自己那么珍视爱情,怎么可能离婚呢。

杨丽读高中时是班上的班花,追求者不计其数,可杨丽心高气傲,一个也不动心。杨丽读高三时迷恋上了看小说,经常躲在寝室里不上课,以致高考时发挥失常,没考上大学。后来,杨丽进修拿了本科文凭,进了一家保险公司,做起了保险。那时候,高中同学中仍有几个男生坚持追求她。很多人以为杨丽会从他们中挑选一个最优秀的男生,可杨丽选中的却是几个男生中最不起眼的樊枫。樊枫虽然长得帅,可成绩一般,高中毕业也没考上大学,在一家物资公司上班。那时候,物资公司还比较吃香。可杨丽并不是那种物质的女孩。杨丽喜欢樊枫是因为他比较有情趣,比如樊枫喜欢给杨丽送花,每次在花里藏个小纸条,再比如吃汤元,樊枫会在汤元里包进一粒水果糖,两个人谁吃到谁就是幸运之星。而这些浪漫的事情,杨丽以前只在文学作品里读到过。那时候,杨丽的观念里爱情就是浪漫,就是快乐。

杨丽是那种缺少爱情就无法生活的女人。她把爱情想像得单纯美好,以为有了爱情就会一直浪漫快乐下去。但很快,这种爱情发生了变化。婚后两年,物资公司改制,樊枫一夜之间由事业单位人员变成了无业游民。没有工作和收入,樊枫再也浪漫不起来。那时候,保险是新生事物,很多人没有保险观念,杨丽做保险也很艰难。可杨丽肯吃苦,她不厌其烦地给顾客讲保险细则,处处替顾客的利益着想,经常帮他们解决一些力所能及的困难,这才慢慢积累了一些客户,有了比较稳定的收入。做保险经常跟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时间一长,一直在家闲着的樊枫开始对杨丽猜忌起来。有时,一些有钱的男人买保险,樊枫就会怀疑杨丽是不是给了他们好处。杨丽经常在外面忙得筋疲力尽,回到家还得应付樊枫无休无止的追问。刚开始杨丽每次都会耐心地给樊枫解释,日子久了,杨丽也没耐心解释。杨丽越不解释,樊枫就越发怀疑。从最初的跟踪到言语侮辱发展到动手动脚,樊枫彻彻底底变了一个人。再后来,樊枫学会了喝酒,每次喝酒就对杨丽拳打脚踢。有时杨丽不在家,樊枫就打儿子。

杨丽在樊枫的拳脚中忍气吞声熬了几年,还是跟樊枫离了。为了摆脱樊枫的纠缠,杨丽净身出户,独自一人带着儿子在外面租了一间房。

夜深人静独自一人躺在出租屋的房间时,杨丽泪流满面,感觉自己胡里胡涂做了一个梦。这个梦应证了作家王小波的一句话:你越在意什么,什么就会伤害你。

与樊枫离婚三年后,杨丽靠个人努力买了房子,有了一个安定的居所,冰冷的心又开始向往爱情。

八年前,在一次年终职场交流会上,杨丽认识了许可。许可身材高大,可是长得贼眉鼠眼,脸上也坑坑洼洼。许可说他比杨丽小五岁,可看上去比杨丽还要大两岁。许可说,是职场交流会上杨丽异常优雅的气质吸引了他,让他生出与她交朋友的愿望。交流会结束,许可请杨丽吃饭,给杨丽讲他的身世。许可说他是孤儿,父母很早就去世了,自己从小跟着姑妈长大,性格孤僻,热爱学习,后来考上了厦门大学,大学毕业后就参加了工作,因为不喜欢机关沉闷的生活,索性自己离职创业,在武汉一家医药公司上班。那时候,刚好杨丽动了心思,想找一个家庭背景简单的男人过日子。许可是孤儿这一点刚好迎合了她的需求,也让她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

其实,一直以来,杨丽都对长相丑陋的男人不感兴趣。但跟樊枫的婚姻失败后,杨丽想,丑陋一点的男人也许内心更善良更丰富。加上许可也喜欢文学和音乐,两个人共同语言一多,杨丽也就忽略了长相,慢慢接受了许可。许可虽说比杨丽小,但很会照顾杨丽。许可工资不高,但他每个月必定抽出一千块钱给杨丽零用。有一段时间,杨丽觉得许可对自己真心实意,关怀备至,都想嫁给他了。

两年后,许可被医药公司委派去山东威海创办分公司。时空距离拉开以后,很多问题也显露出来。许可是那种控制欲很强的男人,与樊枫一样多疑敏感。许可经常打电话给杨丽的闺蜜询问杨丽去哪了,有时给杨丽打电话非要杨丽拍图片给他看,就差用GPS定位了。杨丽纠结再三,痛定思痛,下决心给许可发了一封绝交信,把许可的手机和QQ号全删了。许可接到杨丽的绝交信后回复的最后一条短信是“你如果真的要分手,我就死给你看!”杨丽以为这是许可一时的气话,并没在意。

杨丽接到许可公司的一个女职员打来的电话,才知道许可真的做了傻事。许可吞服了近一百粒安眠药,幸亏发现及时送到医院,这才拣回了一条命。杨丽赶到威海,许可躺在病床上,见到她,像个孩子放声呜咽:“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杨丽顿时嚎啕大哭。

杨丽在威海呆了一个星期。在那个美丽的海滨城市,许可信誓旦旦,说自己一定要出人头地,等赚了钱就在威海买一套房子,把杨丽接来过幸福生活。杨丽心里有很多疑虑,比如许可吃安眠药是怎么被那个女职员发现的,女职员为什么会给自己打电话,等等。可杨丽懒得去追问,她想,既然许可为了自己宁愿去死,这份爱情就值得珍惜。

又过了两年,许可突然回安徽省一家烟草专卖局上班,成了一名国家公务员。事情陡转直下。许可告诉杨丽,其实他并不是孤儿,他的父母都健在,而且是政府工作人员。自己以前就在那家烟草专卖局担任办公室副主任,因为迷上了六合彩,挪用了单位近二十万元资金,怕单位追查,这才逃到武汉隐姓埋名打工为生。许可的真实年龄其实只比杨丽小两岁。许可说这几年来,他每天都惶恐不安,害怕单位找他要钱,把他抓回去坐牢。直到他的父母多方打听找到他,他才知道当初他出逃以后,父母不但替他把挪用的钱补交了,而且找关系帮他保留了工作岗位。所以他就像在外面度了几年假一样,回来后照常上班了。

杨丽问许可为什么不对自己说真话。许可说他怕杨丽担心,不敢对她说真话。可接下来的真话让杨丽更加目瞪口呆,许可在合肥有一个前妻,还有一个十八岁的儿子。两年前,许可的前妻跟一个外国男人跑了,把儿子扔给了许可的父母。挂了电话,杨丽躺在床上,一遍遍回想许可说的那些真话,不由得惊出了几身冷汗。

许可回到单位上班后不久,提出与杨丽结婚。杨丽问在哪儿结。许可说在合肥市。杨丽问许可在合肥有房吗。许可说还没有。不过,他建议杨丽把武汉的房子卖掉,两个人在合肥交首付,用他的住房公积金还贷,多余的钱给他儿子买一辆车,以弥补自己几年来对儿子的愧疚。听了许可的建议,杨丽庆幸自己当初没对许可说自己还有一套房和存款的事,她冷笑着对许可说:“许可,你的算盘打得真好,可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许可说:“正因为考虑到你的感受,我才不想耽搁下去,想早点结婚。你看我现在是国家公务员,工作不能调动,只有委屈你到我这里来了。”杨丽问许可:“你认为自己真的那么有魅力吗?你让一个女人抛弃一切跟着你,可你又能给那个女人带来什么呢?”

杨丽提出与许可分手后,许可又来过几次。以往两个人之间有矛盾,许可总是强制性与杨丽做愛。杨丽刚开始十分拒绝,可等许可进入她的身体后,她就不想再反抗,满心的怒气也消了。可现在不一样,杨丽从内到外、从心到身都排斥许可。有几次,杨丽连许可的面也不见,许可只得灰溜溜地又回去了。

就在昨天,一直没有联系的许可又给杨丽发短信,问给杨丽寄的蜂蜜和菊花茶收到没有,嘱咐杨丽保重身体。杨丽回复说:“你给我寄这些东西是嫌我的心还不够凉吗?我凭什么要保重身体?我的身体跟你有关系吗?”许可噎住了,半晌才回复一条短信:“丽,不管你怎么恨我,你都是我最真最爱的人。现在说对不起已经枉然,只希望有一天我俩还能重续前缘,生死相依。”杨丽盯着手机屏幕上“生死相依”几个字,蓦然忆及许可吞服安眠药的事,心中生出无比的憎恶,给许可回复了几个大大的问号。许久,许可又发来短信,说家里人都在催促他结婚,日子都定好了,可他并不喜欢那个女人,问杨丽怎么办。杨丽回复了一行字:如果你想将来下地狱,你就跟这个女人结婚吧!随即把许可的这个新号拉入了黑名单。

跟许可分手后,杨丽大病了一场。五年来,许可就像一辆重型卡车在杨丽的身体与心理上碾了一道深深的沟壑。杨丽花了两年多时间忘掉许可,把自己从废墟中救活过来。为了填补那条沟壑,杨丽开始走进婚介所去接触新的男人。私底下,杨丽在心里把那些与之没有结果的男人统称为男尸。近两年来,杨丽先后用三十多具男尸来填充那条沟壑。可许可发来的短信让她发现,那条沟壑仍旧那么深不见底,填平它遥遥无期。

杨丽把二十元钱扔给那位郝先生后,心情又莫名好了起来。她独自一人跑到二楼,一口气买了两套内衣、两件裙子。随后下楼到附近一家咖啡店买了一杯咖啡,慢慢地坐喝。

离见下一个男尸的时间还早,杨丽掏出手机给闺蜜舒墨打了个电话。舒墨是小说作者,杨丽经常给她讲自己相亲的冏事,仿佛她的相亲就是为了给舒墨提供小说素材。在给舒墨讲述故事的过程中,杨丽感觉很快乐,常常像欣赏一部喜剧片一样。

这次,杨丽给舒墨讲完故事后,照例笑得前仰后合。杨丽对着手机,模拟郝先生的语调笑着说:“杨小姐,我想问问你对我印象怎么样?如今像我这样热心快肠又讲义气的男人很少见,是稀缺资源哦!”舒墨问:“你怎么回答的?”杨丽忽然更大声地笑着说:“我说,你这人挺好的,是活雷锋!社会上要多几个像你这样的人就好了!”舒墨在那边受到感染,也“咯咯咯咯”笑起来。杨丽止不住笑得更大声了。杨丽肆无忌惮的笑声吸引周围的顾客全都朝这边看过来,并且莫名地跟着笑。

挂了手机,杨丽从咖啡店的落地玻璃望向窗外。正午的马路上人来人往,一群打扮时髦的年轻女孩边说边笑,一个挑着担子叫卖莲子的老头站在街边啃着焦黄的烧饼,一对夫妻领着孩子蹦蹦跳跳走进一家玩具店,一个男子提着公文包匆匆忙忙地经过,目不斜视,大约是在赶一个紧急的会议。

杨丽又把目光投向对面。马路对面是一排门店,太阳正亮亮地照在其中一家商铺的门脸上,门面招牌是新的,可从商铺顶上的砖瓦成色来看,这一间房早已年久失修,楼顶上满布着青黑的苔藓。

尽管杨丽把那些与自己没有结果的男人统称为男尸,不过,不是所有男人杨丽都排斥。记得有一位退休的教授就曾让杨丽动过心。

那位教授风度翩翩,谈吐儒雅,没有不良嗜好,并且爱好文学,善于沟通,各方面都很符合杨丽的要求。教授很有情趣,他喜欢带杨丽去江边散步,体验沙子从脚指里流泄的快感,喜欢带杨丽去竹林里游玩,听风吹竹林的声音。教授还开了一家茶吧,定期给学员讲授茶艺、茶经。没事的时候,教授把杨丽带到他的茶吧,单独给她煮茶,沏茶,倒茶,品茶,论茶。教授倒茶时动作很迷人,右手执壶,左手抚盖,茶壶微倾三十度,待清澈的茶水流淌出来后,再把壶嘴慢慢抬高,手臂同时上抬,那茶水就如一丝金线从天上不偏不倚落入茶杯。待杯里的茶水渐满,教授再陡然收平壶嘴,将茶壶轻置茶几之上。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姿态柔美,把杨丽看呆了。品着好茶,听教授讲茶艺讲人生,杨丽陡然觉得日子还可以过得这么惬意,真是一种无上的享受。

教授讲茶艺讲人生时侃侃而谈,很多时候却很安静。这让杨丽很喜欢。教授有一间小庭院,院子里花木扶疏,高树低树俯仰生姿。天气好的时候,教授叫杨丽陪她一起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天上云卷云舒,看蜂蝶在花木中穿行嬉戏。教授微闭着眼,似乎在思考什么。杨丽什么也不想,只静静地坐着。空气和花香同时在两个人之间流动,就像两个人的心思在交流一样。那时候,杨丽想,所谓的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教授气质芬芳,温馨小资,有文化蕴味。杨丽一直小心地与他相处,享受他带给她的精神愉悦。有时,她想,要是能与教授长相厮守,永远这样该多好!

以前杨丽接触过一些男人,那些男人几乎见一两次面就要杨丽与他们上床,把杨丽吓得半死。杨丽一直坚信先有爱再有性。可那些男人说:“我跟你之间谈得再好,精神再相通,可要是我们性关系不和谐,也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所以,只有性关系和谐,才能进一步交往。”像这样的男人,杨丽把他们统称为人渣,是畜生,是低等动物。每次分手杨丽都会把他们清理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痕迹。

教授不是人渣,也不是畜生,他在杨丽面前从来都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循规蹈矩,从不越雷池半步。可这同样让杨丽心里很胆怯很虚空。与教授在一起时,杨丽若即若离,总是竖着坚硬的刺,而教授就像一个惧怕刺猬的孩子,从不轻易触碰杨丽。他的温和谦让甚至让杨丽对他不敢有任何非份之想。

杨丽对舒墨讲了自己的矛盾心理,舒墨“扑哧”一声笑了:“杨丽,我看你是爱上这个教授了!我听一个著名作家说,了解一个男人最快的方法就是和他上床。要不你试试?”杨丽“呸”了一声,笑骂道:“怪不得别人都说你们作家是流氓!原来你也是流氓啊!”不过后来,杨丽对教授的态度放松许多,比如教授握她的手时,她不再拒绝,教授偶尔蹭一下她的腰,她也不再受惊的小兔子一般尖叫。有了这些小举动后,杨丽的身体和心里都有了一些浅浅的欲望。欲望强烈时,杨丽反过来埋怨教授为什么不像那些人渣一样对自己大胆一点,粗暴一点。

不过,教授也有大胆的时候,那是在离开杨丽以后。他会在电脑上跟杨丽聊天,说好多撩拨杨丽的句子,他会叫杨丽把她的乳罩、内裤拍给他看,用语言描绘他对杨丽身体的向往,甚至询问杨丽喜欢的做爱方式,虚拟做爱的场景。教授的语言很美很动人,每一次都让杨丽夜不能寐,对与教授的下一次见面充满期待。可当杨麗与教授真的在一起时,教授却又恢复了那种衣冠楚楚的姿态,不说一句越轨的话,不做半点越轨的事。这让杨丽很痛苦。杨丽憧憬的是爱与性、灵与肉完美的结合,可教授就像一个奇怪的音响师,他把杨丽这台音箱充足了电,却迟迟不拧开音箱的开关。

杨丽与教授交往半年以后,一直没有打开的音箱终于爆发了。一次,杨丽与教授以及他的朋友一起外出旅游。晚上,杨丽偷偷地跑到教授房间,与教授一起坐论茶艺人生,一直到很晚。教授反复催促杨丽回房休息,可杨丽就是粘着教授不肯离开。时间是仲秋,杨丽穿着性感的睡衣躺在床上,在晕黄的灯光照射下像一个美味可口的芒果。教授终于呼吸急促,开始抚弄杨丽浑身都是开关的这台音箱。然而,让杨丽没想到的是,教授始终没有拨动她的琴弦,教授根本没有办法挺直进入。倒是杨丽把自己弄得热血澎湃,惨不忍睹。

后来,杨丽跟舒墨说起这事,后悔当初没听舒墨的话,白白浪费了半年时间。舒墨托圈内的朋友打听教授的情况,这才得知教授竟然还有家室,因为性无能,老婆根本不管他,甚至默许他在外面勾引女色,拈花惹草。教授天生具有勾搭女性的才能,拥有很多像杨丽这样的女粉,教授就是在征服女性尤其是漂亮女性的过程中获得快乐与存在感。

也就是音响事件以后,杨丽听一个朋友介绍,开始在网上的性器具商店购买商品。那些商品杨丽以前曾嗤之以鼻,可那次买回来后,杨丽觉得它们不仅逼真好看,而且是那么神奇,那么贴心。每隔一段时间,杨丽就会自我解压,给乳房做按摩,给身体松绑。每一次,她都会在本子上记录时间和自己真实的感受,有时细致到抵达高潮时的所思所想,情绪的千变万化,喜还是悲,笑还是哭。偶尔,杨丽也会对舒墨描叙一番。杨丽对这样的夜晚记忆深刻,她管这样的夜叫白夜。

有时,杨丽想,她所遇到的男人为什么都会有这样那样的缺陷呢?是因为自己太追求完美了吗?还是像张楠说的好男人都在婚姻内?可为什么不能把这些男人身上的优点都整合在一起呢?要是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能重组该多好!尽管教授欺骗了杨丽,可杨丽一直不认为教授是男尸,至少不是全尸。她想,她与教授在心灵和精神上是相通的。有时,她甚至想,教授是喜欢她的,因为他们在一起的日子很快乐。

杨丽下午见的是一个姓夏的国企工作人员。两人约好五点半在帝豪酒店见面。其实,杨丽并不赞成在这么高档的酒店见面,可夏先生坚持说要给他做男人的权利,见面的地方太寒酸对不起杨丽。杨丽也就只好作罢。

下午五点半正好是晚饭时间。夏先生和杨丽见面后就直奔主题,带她到包间点餐。杨丽建议少点几个菜,可夏先生还是坚持点了四菜一汤。

坐下后,两个人边喝茶边聊天。看上去,夏先生不是杨丽特别不喜欢的那种类型,杨丽也就耐着性子与他闲扯。夏先生很健谈,从东部到西部,从南方到北方,从国内到国外,天气、人文、军事、经济、地理、职场,等等,滔滔不绝,很少有杨丽插上话的时候。杨丽也就静坐着,礼节性地保持微笑听夏先生口若悬河。后来,不知怎么聊到美女的话题,夏先生突然表现出更加亢奋的状态。夏先生不停地发表自己对美女的看法,谈自己心目中的美女是什么样的,自己对女性的审美有何独到之处。本来夏先生是坐在杨丽对面的,为了佐证自己的观点,他跑到杨丽这边,弯腰低头,打开自己的手机,从手机里调出好多美女的照片给杨丽看。

夏先生的手机相册里几乎全是美女的照片,有中外电影明星、有著名歌手、有世界选美大赛获奖选手、有各种各样的模特,还有几个外国王妃。夏先生还从手机里调出美国现任总统特朗普的第三任妻子梅兰娜之前当专业模特的照片,问杨丽,梅兰娜是不是很美。杨丽看到梅兰娜金黄的头发、黝黑的皮肤、深邃的眼睛和暴露的上装,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脑子在飞速地旋转,夏先生问这个问题是想看看自己对女性的审美观,还是挑战自己对容貌身材是否自信,抑或是在考察自己的心胸是否宽广,会不会吃醋?杨丽想,这个问题无论怎么回答都不会令夏先生满意,再说自己还没有无聊到为一个根本没有感觉的男人去吃醋的地步。想到这里,杨丽把身子向后一仰,想摆脱夏先生的这个话题。一仰身,额头竟碰到了夏先生低垂的下颔。夏先生呲牙咧嘴,哭笑不得:“杨小姐,你能不能淑女一点啊?”杨丽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夏先生过来让她看手机就是想偷窥啊!

夏先生回到杨丽的对面,又正襟危坐,从手机里调出另一张照片,

递给杨丽,问:“这个女人呢,你看漂亮吗?”杨丽仔细看了一会,说:“这个女人还不错,漂亮,有气质!”夏先生“呵呵”笑了两声,收回手机,神秘地对杨丽说:“这个女人是我前妻。怎么样,还不错吧?”杨丽“噗”的一下,一口茶全喷在桌上。夏先生赶紧叫服务员把杨丽面前的茶水擦拭干净,等服务员离开,这才神秘而讨好地对杨丽说:“杨小姐,我觉得你比刚才我给你看的那些女人都漂亮十倍!真的!”杨丽感觉好笑极了:“夏先生,你就直接说我漂亮不行吗?干嘛搞那么多铺垫呢?”夏先生笑着说:“没有比较就没有鉴别,漂亮也还是要分档次的,对不对?再说别人漂亮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比如梅兰娜已经是特朗普的妻子了,我的前妻再漂亮也跟我没关系了,所以你千万不要在意这些事情。”杨丽笑着说:“我在意什么?我也感觉她们跟我没任何关系啊!”

这顿饭总的说来比较愉快。杨丽一边吃,一边思考待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拒绝夏先生。到目前为止,夏先生没有特别令杨丽厌恶的地方,可也绝对不是杨丽理想中的人选。杨丽的心已经被那个叫宋思平的男人占据了。杨丽急于完成这两单生意,就是想金盆洗手,重新回到正轨上,开始与宋思平的人生之旅。

应该说,宋思平与杨丽认识时,他还在纸上。杨丽订了一份《楚天晚报》,每天她都会把报纸浏览一遍,偶尔也会看看相亲信息。那天晚上,杨丽很无聊地翻看前两天的报纸,不经意间看到了宋思平。不知为什么,杨丽感觉宋思平特别像自己以前看的某部电视剧中的男主人公。扮演男主人公的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青年演员,却让杨丽暗恋了大半年。有一瞬间,杨丽甚至以为报纸上的宋思平就是那个青年演员。随后,杨丽又仔细查看了宋思平的介绍,几乎每一条每一款都是为杨丽定制的。杨丽特别相信“一见钟情”,一冲动,竟主动拨通了报纸上的那个电话。舒墨曾经总结说,杨丽命运多舛全都是她冲动的结果。冲动是魔鬼。可每一次冲动,杨丽都是怀着十二分的真诚与虔诚,她总希望冲动能带给她意外的惊喜与收获。

谁也没想到,与宋思平见面的那个下午,杨丽竟鬼使神差在家里睡过了头。等她一觉醒来,离他们约好见面的时间仅半个小时。杨丽急匆匆地起床、洗漱,急匆匆地画妆,拎起小包就往外跑。等她赶到月湖公园约定的地点,宋思平已经在那等着她了。

宋思平高大魁梧,宽宽的肩膀略微前倾,有点张嘉译的范儿。宋思平是那种眉眼神情都会说话的男人,不光会说话,还会让女人的心跳瞬间加剧。杨丽就是一见到宋思平就心跳加剧、呼吸急促的女人。

杨丽解释自己迟到的原因,宋思平只笑着说了一句:“如果等到的是最对的那个人,再晚也不迟啊。”杨丽的心里顿时比吃了蜜还要甜。两个人去餐馆吃饭的时候,与其他男人不同,宋思平首先征求杨丽的意见,问她喜欢吃什么,然后再点什么。宋思平叫杨丽坐下,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苦荞茶,随后小心地用座椅上的布套把杨丽的皮包给盖住。宋思平在一所中学担任语文教师,谈吐文雅,很有耐心。杨丽有好几个姐妹都是老师,可杨丽感觉她们都没有宋思平的脾性好。杨丽很挑剔,平时跟男人见面最爱观察细节,有时一个小小的细节就能让她迅速决定对这个男人的态度。与宋思平见面的几个细节都很完美,杨丽很满意。

吃饭的时候,宋思平给杨丽讲他的随州老家,讲他乡下的老父亲。宋思平的父亲是一个木讷、不善言语、勤劳朴实的农民,印象中,父亲与他交谈时间最长的一次不超过五分钟。可就是这样一位父亲却做出了让宋思平一生都无法忘怀的举动。宋思平考取大学的那年夏天,天气很热,宋思平也兴奋得像三伏天的太阳,每天起得早早的,到了晚上还迟迟不肯落下。可宋思平的兴奋似乎丝毫没有感染到父亲,父亲仍旧与以往一样沉默寡言地劳作。突然有一天,晚上吃过饭,父亲说要带宋思平去看电影。宋思平纳闷地问去哪看电影。父亲说,你跟着我走,到了地儿你就知道了。宋思平跟着父亲来到村里的稻场,稻场上坐满了人,电影还没有放映,荧幕旁边的两棵树上拉了一条长长的横幅“祝贺爱子宋思平考取华中师范大学”。原来,父亲花三千元钱包了三场电影,在村里连放三天,以表庆祝。那时候三千元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宋思平看到父亲佝偻的背影和他在乡亲们面前快乐的笑容,心里像被微风拂过,眼眶顿时湿润了。这就是父亲,这就是父爱。宋思平总结说。从那以后,宋思平完全改变了对父亲的态度。这么多年,只要回老家,他都会亲自给父亲泡脚、修脚。他知道,父亲的爱都在这双脚板上,脚板是父亲勤劳的象征,是爱的象征。宋思平说着说着,眼眶湿了。等他说完,这才发现杨丽的眼角也挂上了泪花。杨丽是因为宋思平的父亲想到了自己的父亲,那个为三个女儿尤其是为自己操碎了心的小职员父亲。杨丽跟许可分手后,有一段时间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父亲总是借口给杨丽送这送那让她开门,恳求杨丽好好吃饭,好好生活。有一次,父亲见杨丽一句话不说,竟老泪纵横,“扑通”一声跪在了杨丽面前。父爱如山,宋思平用自己的方式回馈父亲,可自己什么时候为父亲尽过孝心呢?推此及彼,杨丽是因为感动和愧疚而流泪。

第一次见面杨丽感觉非常好。她甚至觉得以前那么漫长的等待以及那么多男尸的倒下都是为了迎接宋思平的到来。宋思平就像一道强光照亮了她的心,让她重新燃起了希望。

后来,杨丽经常进宋思平的博客空间看他的文章,跟他在微信上交流体会,更加确信宋思平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离第二次见面只隔了十天时间,可杨丽感觉自己已度过了漫长的十年。

第二次见面,杨丽把自己打扮得十分精致,并且做了很多功课,储备了好多与宋思平交流的话题。这是舒墨教她的。那天晚上,杨丽与宋思平照例在一家餐馆吃饭,然后去剧院看电影。吃饭时,杨丽的目光与宋思平有好幾次交流,心中已然有一丝朦胧的爱情。这爱情让她如同揣着一个大大的秘密,表现竟有些不自然起来。吃完饭,从餐厅出来,在从走道步入电梯的时候,电梯运行很快,杨丽站立不稳,差点摔倒,宋思平赶紧伸出手揽了一下她的腰。宋思平的手宽厚有力,杨丽顿时感觉浑身触电一般,不能自拔。她希望宋思平能长久地抱住她,最好能亲吻她。可宋思平仅仅只是轻轻地扶了一下她,就松开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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