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凝

1

二胎政策放开之后，我和放放爸头脑一热，绽绽就来到了我们家。儿女双全本意是凑成一个好字，然而随着绽绽越来越大，两个孩子之间的闹心事也越来越多。

清晨吃早饭的时候，我为两个孩子每人盛一碗玉米粥，然后把面包切成片，分给他们每人一片，这边我正剥着鸡蛋，绽绽叫开了：“妈妈不公平！”

只见绽绽用勺子搅着碗里的玉米粥，嘟嘴抱怨：“哥哥的粥比我的多。”

“再分你一点好不好？”我从锅里舀起半勺粥，添到绽绽的碗里。绽绽小脸儿顿时乐开了花，小嘴甜甜地说：“谢谢妈妈。”

我笑着刚欲转身，放放皱起眉头：“妈妈，妹妹的粥多，面包还比我的厚呢！”

我下意识地又从锅里舀起半勺，还没添到放放碗里呢，这边绽绽已经在叫了：“哥哥的更多了！”

“就你事儿多！快吃你的！”瞬时心烦，什么孩子，自己的兄妹还斤斤计较。我一边呵斥她，手里的半勺粥还是倒进放放的碗里。

不成想，绽绽看着哥哥的碗，哇地一声哭起来：“呜――妈妈爱哥哥，不爱绽绽……”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他们爸爸听到哭声从卧室里出来，一迭声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绽绽看有人搭理，更哭得梨花带雨：“妈妈偏心，妈妈爱哥哥不爱绽绽……”

绽绽爸爸经不住这小人儿的眼泪，一把把她抱进怀里：“爱，都爱，你看，爸爸最爱绽绽，不爱哥哥。好了好了，别哭啦。”

绽绽趴在爸爸身上啜泣着：“绽绽要妈妈也最爱绽绽不爱哥哥，都爱绽绽……”

这边，本来好好吃着饭的放放闷声不响地放下了勺子。

背对着绽绽跟放放，我冲绽绽爸瞪眼睛，绽绽爸不以为然，继续自以为是地说：“爸爸就是偏心，爸爸爱女儿，不爱儿子。”

放放推开还没喝完的粥，一声不响地进了洗手间。

2

其实放放不是斤斤计较的孩子。绽绽出生后我体力不济，精力上明显地倾斜于绽绽，现在他爸又开诚布公地偏心，再加上绽绽时不时地要跟放放计较，妹妹的态度，我们的态度，都太容易对放放造成伤害了。

对于绽绽，她一味跟哥哥争宠，也无非是要对爸爸妈妈的那份爱霸占得多一点，再多一点。其实从两个孩子的性格上，我更喜欢放放，然而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一个能受得了爸妈的偏心？

那天晚上两个孩子都睡了之后，我很严肃地跟他们爸聊了这个問题。没想到他们爸有他的一套理论。他说：“放放是男孩子，将来担子会更重些，我爱放放，但相比，绽绽更是我的心头肉，她是女孩子。”

我跟他争辩：“男孩也好，女孩也罢，我们作为父母，不能偏心的。”

“偏心有什么了不起？我就偏心绽绽，不怕放放知道。他知道我们都偏心绽绽，习惯绽绽有特权，那么以后我们不在身边，他也会自然而然地因为哥哥的天性去保护绽绽。”他爸振振有词。我还没来得及搭话，他爸接着说：再说了，他需要早早理解社会上的各种不公平，家跟社会是一样的。

貌似他的话很有道理。我提不出驳斥之辞，只能依他去。

对于我们的做法，我看得到放放的不快，但好在，他不说。

3

半年后的一天，放放与绽绽在楼下跟同楼几个差不多大的孩子玩，我在家准备晚餐。听见绽绽大哭时，我探头一看，一个跟绽绽差不多大的女孩子一只手揪住绽绽的衣服不放，另一只手劈里啪啦地打着绽绽的手臂、胸部。看绽绽吃亏，我一边喊着不能打架，一边气不打一处来——放放站在绽绽旁边，一副看热闹的样子，仿佛挨打的不是他的妹妹。

有别家大一点的孩子拉开那个女孩，我也冲到了楼下，一把抱起绽绽，一手拉着放放回了家。

安抚着绽绽的时候，放放就跟没事人一样，吃吃玩玩，似乎这事儿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绽绽情绪好转，跟了爸爸去腻歪时，我问放放：“放放，妹妹被小朋友打，你看见没有？”

“看见了。”放放答。

“那放放想没想过，哥哥要保护妹妹？”我接着问。

放放不语。他沉默了一小会儿，还是回答我：“我不想保护。”

我蹲下身子揽住放放，用更温柔的口气问：“妈妈想不明白，放放离妹妹那么近，为什么不想出手呢？她是你的亲妹妹。”

放放红了眼圈儿。我把他揽在怀里，期待地看着他。在我的目光之下，放放啜泣起来，他无比委屈地说：“反正你们都爱绽绽，没有人爱我……”

我瞬时惊讶。我抱住伤心到极点的放放，抚着他的背安慰他：“爸爸妈妈觉得绽绽是女孩子，更需要保护，爸爸妈妈更希望放放长成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汉，你想，在幼儿园，是不是老师也更重视女孩子一些？”

放放一边哭一边点头：“女孩子叽歪，老是哭。可是，可是，爸爸妈妈是放放最爱的人……”

放放虽然表述不是特别清晰，但这一刻我已经懂了他的内心：是的，不公平处处都有，然而，别人对他的不公与爸妈对他的不公，伤害绝非一个等级！

嫉妒的感觉引发偏激的行为，放放不出手保护绽绽，这才是刚刚开始。

想到这里，我猛地打一个激灵。父母永远都是孩子最后的避风港，如果父母都表现出偏心，那让孩子去依赖谁？

而放放的回答也带给我另一重启发，他既然承认女孩子的小心性儿得到老师的略略偏心可以谅解，那么我是不是也可以这样理解，无论男孩女孩，每个孩子都有其特别之处，我们的不绝对公平，针对的，只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孩子。

4

第二天清晨分吃一只面包，我把最大的一块分给了放放爸，然后是我、放放，一块比一块小，绽绽的最小。

绽绽当即不乐意，她嘟起嘴巴：“我的最小！哥哥的大！”

提前跟放放爸沟通过，放放爸第一次没有顺着绽绽的意思来。他咬一口面包，说：“我的最大！因为我的饭量比你们大哦。放放长得比绽绽大，又是男孩子，应该比绽绽吃得多。”

我笑眯眯地补充：“绽绽，女生长胖不好看哦。你看妈妈是女生，也不吃很撑。”

绽绽不再叫嚷，很乖地吃了早饭。

从那天起，我们不经意的举动仍然时不时会引发两个孩子或大或小的关于偏心的质疑，不一样的是，我不再人为地去平衡，而是从需要的角度出发跟他们解释。我们想传递给兄妹俩的理念是，放放是放放，绽绽是绽绽，爱你们每一个，是因为你们独一无二不可替代，因为你们的不同，我们对你们的爱也不尽相同。

有一天晚上带两兄妹去理发，给放放理了个小毛刺，很短。放放理好了，他们爸打趣绽绽：“绽绽坐到理发的椅子上去。”

绽绽疑惑：“我不理发哦。”

他们爸笑：“怕你又喊偏心的嘛，哥哥理发，你也理一理。”

“可是我不喜欢短发！”绽绽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头。

我一把拉过绽绽：“开玩笑呢绽绽。哥哥跟爸爸是男生需要理发，咱是女孩子，咱梳小辫子，这没什么偏心不偏心。就像妈妈给绽绽买漂亮的发卡，难道哥哥和爸爸也要？是不是啊。”

放放开心地笑：“哈哈哈，我怎么会要发卡，那是女孩子的东西。”

“这太搞笑了，哥哥戴发卡，哈哈哈哈。”绽绽也笑。

我趁机说：“就是嘛，你们都是爸爸妈妈的宝贝儿，爸爸妈妈不可能绝对公平地对待你们，爱你们每一个，是因为你们都是最特别的一个，放放是小男子汉，思维活，有担当，而绽绽，你的笑容最甜蜜，善良，还是妈妈的小棉袄，是不是？”

两个小家伙都认同地点头。

从那天开始，我们家出现的“偏心”纷争越来越少，到现在几乎没有。随着两个孩子越来越相亲相爱，我跟他们爸爸也终于明白，孩子，其实真的不需要被绝对平等地对待，他们只需要被独特地对待，只要他知道，爸妈爱他是因为他真的独一无二，就已经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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