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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剧艺术家口述史(梅花奖得主卷)之吴熙篇*

2018-03-23叶俊莉李启后

关键词:梅花奖川剧老师

万 平 叶俊莉 李启后

(1.成都大学, 四川 成都 610106; 2.西昌学院, 四川 西昌 615013; 3.重庆市川剧院, 重庆 400108)

吴熙,女,中共党员,重庆人,1984年8月17日生,国家二级演员,第二十七届戏剧“梅花奖”获得者,现任重庆市川剧院院长助理。

1996年考入四川省艺术学校重庆班学习川剧表演。1999年毕业后进入重庆市川剧院当演员,师承著名川剧表演艺术家沈铁梅,工花旦、闺门旦。有竞派唱腔特点,力度好,小腔圆润,字正腔圆。善于用唱腔表现人物的内心世界,扮相俊美,身段流畅,表演细腻、准确。戏路较宽,基本功扎实,极富青春活力。擅演剧目《灰阑记》(饰杜鹃)、《人间好》(饰白鳝仙姑)、《花云射雕》(饰耶律含嫣)、《拾玉镯》(饰孙玉姣)、《拷红》(饰红娘)、《思凡》(饰色空)、《白蛇传》(饰白素贞)、《乔老爷奇遇》(饰蓝秀英)、《打饼》(饰潘金莲)、《三击掌》(饰王宝钏)、《访友》(饰祝英台)等。

2000年、2002年参加中央电视台和西安制片厂电视剧《桐籽花开》剧组;2004年以《人间好》荣获首届“中国戏曲演唱大赛——红梅奖”金奖;2007年被重庆市委宣传部、市文体局联合评为首批“巴渝新秀”;2011年出演川剧《灰阑记》杜鹃一角,荣获第十二届中国戏剧节“优秀剧目单项奖”“优秀表演奖”,并获重庆市舞台艺术奖“表演奖”;2012年担任青春版《金子》主演,受到一致好评;2014年参加由英国驻重庆领事馆主办、重庆市川剧院协办,爱尔兰音乐人Sid.pea-cock的音乐会,担任主唱;2015年凭借川剧《灰阑记》的完美表演摘取第27届中国戏剧梅花奖,2016年入选文化部青年拔尖人才。

采写时间:2018年7月5日晚

采写地点:重庆市戴维斯商务酒店

采写:万平叶俊莉李启后

摄录:陈天宇向琳

万平老师(以下简称“万”):今天是2018年7月5日,我们在重庆采访吴老师。你是梅花奖的最年轻的得主之一,刚好和我女儿同岁,我就不客气地叫你一声小吴老师。小吴老师你好!

吴熙老师(以下简称“吴”):万老师您好!

万:这次我们是要做一个四川省的社会科学规划项目——川剧艺术家口述史(梅花奖得主卷)。那么,顾名思义,入选这个课题的传主都是中国戏剧表演的最高奖——梅花奖的得主,这是一个崇高的荣誉。大家都知道,“梅花香自苦寒来",小吴老师年纪轻轻就能够摘得梅花奖,一方面,是你自己的勤奋努力;另一方面,可能也有一个很好的机缘和机遇。那么我们就想先请小吴老师介绍一下你的从艺的经历。

吴:其实我觉得我和川剧是一种缘分。当时我11岁,刚小学毕业的时候,重庆川剧院招生,在每个学校发布信息,我就了解到了这个信息。因为我从小就比较喜欢文艺,像是弹钢琴、跳舞之类的,都是学校文艺团队的,在我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我就很开心。但是那个时候我对川剧是完全不了解的,爸爸妈妈以及家里面都没有人从事这个行业,我就瞒着他们,自己偷偷跑去考。我当时为什么想去考川剧呢?虽然我当时对它不了解,但是我以为川剧的扮相就像《新白娘子传奇》里面一样,穿古装,很漂亮,当时也不知道川剧有多苦,就偷偷拿自己的压岁钱去报了名。我是跟我七、八个同学一起去考的,他们也都不知道川剧是干什么的,同学还天真地说:“我要去演凌汤圆(电视剧里的人物)”。初试后,七、八个同学里面,只有我一个人考上了,然后就瞒着父母跟着带队老师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去川剧院进行复赛。复赛时唱了《让我们荡起双桨》,在考完试之后,因为没有钱,也没有吃饭,也不认识回家的路,就去解放碑找到我干妈,我干妈给我父母打电话,我父母才知道我来考了这个川剧专业。回去之后不久,录取通知书就寄到家里了。但是因为学校离家太远和学费较高,父母不太同意我去,我就对他们说:“我自己选的路,我自己走,你们不要管我,不管再难我都会走下去。"父母见我这么坚决,也就同意我去了。当时因为我考上了重点中学尖子班,老师也不让我走,在我的坚持下,最后父母、老师都同意了我的选择。九月份妈妈陪我去报名,因为学校(四川省川剧学校)的外观比较简陋,又不想在这里读书了,妈妈就告诉我:“既然你已经选择了,就一定要在这里读书。"妈妈就陪我去报名,第二天开始上课、练功。我就哭着给我妈妈打电话说:“妈妈,我不想学了,太辛苦了,我想回来。"然后成都的天气又比较冷,手上和脚上全是冻疮。妈妈就说:“没办法,现在不可能回来。"然后整整在川校哭了一年,之后才慢慢地习惯了。

我从小到大,都很幸运,都一直走得很顺利,不管是老师或者是亲人、朋友都对我有很大帮助,就没有遇到过很大的坎坷。在学校学的第一个启蒙戏,是薛梅老师(小吴老师师父的师妹)教了我第一个戏——《刁窗》,我当时真的觉得很痛苦,薛老师很严厉,是打我打得最惨的老师,有一句没唱好,就用木棍打手板,直接就打红肿了。其实我很感谢薛梅老师,她是我的启蒙老师,她在我从艺的道路上,给我开启了一个很好的起点,在学校她上课的时候对我特别严厉,但是在课后又对我特别地照顾,每次在学校彩排之前,薛老师都会给我炖汤。那个时候家长不在身边,老师就把我照顾得很好。之后在学校学了几个戏,还拍了《白蛇传》的大幕、《杨八姐盗刀》的大幕和《凤仪亭》、《刁窗》等几个见功的戏。毕业之后,15岁就到川剧院上班,因为父母住得远,就住在单位的集体宿舍。在川剧院待了两年,也会去金汤街小剧场演出,由于缺乏经验,有一次和同学一起演出《访友》的时候,我把词唱串了,同学就愣了,我们两个人因为没有舞台经验加之唱错词之后的紧张,一起在台上愣了一分钟。到了剧院以后呢,因为老师的关照,也就一直跟着老师学习。

万:也就是说你是从12岁开始,考入四川省川剧学校,在成都读书三年,然后回到重庆,在剧团见习两年,然后才正式地开始舞台演出。从1996进入学校,到现在22年了,可以说是年轻的老艺术家。你和铁梅老师正式确定师徒关系是哪一年?

吴:正式拜师是2012年,在成都,但是我从进剧院就一直把她当成自己的师父,其实就只是差一个拜师的仪式。

万:在拜师之前,实际上就已经是师生关系了。

吴:对,我一直都是叫她“老师”。

万:虽然我们有时候说,一个是自身的努力,另外一个是机遇机缘。像在川校读书的时候,你遇到薛梅老师,然后到了重庆市川剧院以后,又主要跟师沈铁梅老师,这对于你以后的发展有影响,因为你本身基础比较好,你是颗好苗子,然后呢,老师们细心地教导教学,那么这样一来,你就能够在川剧表演艺术上面取得长足的进步。因为你是花旦、青衣,在这后边,你把角色行当确定以后,你到了团里面,正式地在重庆市川剧院工作了,你开始主要拍了哪几个戏?在里边担任什么样的角色呢?

吴:进了川剧院之后,开始跟着很多老师、老艺术家学习了很多戏,余果冰老师教了我《别洞观景》,那时候余老师教了我之后,我的进步是非常大的,其实以前我的身段还不是很漂亮,但是跟着余老师学了以后,我的身段和表演都有了很好的提升。19岁的时候参加全国比赛,拿到了第一届红梅奖金奖,那个时候第一次上台很紧张。后又跟着吴拙老师、曾又珠老师、李珠蓉老师等学了很多戏,有《访友》《送行》《三击掌》等。

万:在表演方面取得了进步以后,你应该是后来就到上海师范大学表演艺术学院去参加了张洵澎老师的昆曲研修班。那么,这段学习经历应该对你的帮助也比较大吧,因为你是先读书,然后表演,积累表演经验,然后进行研修,那么你在这段时期的学习里面,主要可能是理论和各种表演经验方面的学习?

吴:去上海其实是回团的第二年,16岁,就去上海去学习昆曲,那时候去跟着张洵澎老师学习,因为张老师主要是以表演为重,去学习的时候很努力很刻苦,每天都在练功房,同学叫我去玩,我说不去,我要跟着学,因为我觉得昆曲特别美。学完了回来,还是有一定的进步。

万:多长时间?

吴:一个月。

万:高强度?

吴:研修班是集中培训,学的《游园惊梦》,学了几个小的片段,没有学整出戏。

万:我给我的学生说过,如果你们要了解中国最高雅的戏曲,我就建议你们去听一听、看一看昆曲的《牡丹亭》,那确实是真的高雅。那么,在后来回来之后的演出之中,演出任务重不重?

吴:重,经常都在演出,就是日常的演出,那时候基本上是每个星期都在演出,然后还有下乡演出、出国交流演出、一些大型活动、晚会之类的。

万:你大概是从哪一年开始挑大梁?因为我看你的代表剧目里面,大部分是铁梅老师在前面走,然后你在后边跟着,基本上你们师徒可能形成了AB角这样一种情况。

吴:准确地说,第一个大戏就是拿梅花奖的那个《灰阑记》,从2010年开始排练。

万:也就是说从2010年开始排《灰阑记》到2015年拿梅花奖,实际上这个代表性曲目,你是经过了5年的锤炼的。因为我们这个规划项目是梅花奖得主卷,它的一个重点就是“摘梅",那么,下面就请小吴老师详细介绍一下2015年去摘取梅花奖前后的准备、中间的竞争、选择的曲目,包括这些曲目都有什么特点。

吴:其实《灰阑记》这个戏,最早是元杂剧,后来德国著名戏剧家布莱希特改编创作了《高加索灰阑记》,我们后来又把它用川剧的形式来演绎。编剧阳晓老师重新创作、改编剧本,最开始排《灰阑记》的时候,安排的是我老师A组、我B组,最开始是我在排,当时是请的欧阳明老师来排的,欧阳老师非常负责,我也很幸运,在我排第一个大戏时能够遇到欧阳导演来给我排的,因为我那个时候没排过大戏,而且我们从小就是老师怎么教我们就怎么学,从来没有自己排过,在戏曲演员的角色创造中,老一辈艺术家他们有很多的创造力,但是对现在的年轻戏曲演员来说,这方面的能力是非常欠缺的。欧阳老师非常负责任,因为我还年轻,没什么排戏的经验,他有时就对我非常地生气,说如果不是我老师演的话,他就不想排了。当时这个戏要参加“第十二届中国戏剧奖"的比赛,在距离戏剧艺术节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才告诉我是我去演,我当时就很懵,因为《灰阑记》这个戏跟我平时的戏不一样,我平时的戏是以唱和表演为主,都是一些比较文的戏,做功很少,我的武功也一直不是很好,我没有什么爆发力,身体没有力气、很软。但是排《灰阑记》导演要求的是一个很全面的角色,因为在戏里面演的是一个烧火丫头,她在戏里要涉及一些很难的动作,我就觉得我不行,只有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要去比赛了,其他的参赛者好多都是得过梅花奖的,还有一级演员,都是高水平的,但是我当时才26岁,我就特别紧张,而且在比赛前八天,整部戏还没有连起来完整地排一遍。我就很紧张,我就跟导演说:“我很紧张,我怕我做不到。"就《灰阑记》这个戏,我现在演起来都会觉得很累。其实当时老师也是把这个机会让给我,对我非常重视,在培养我。当时我虽然紧张,我还是对我自己说:“我一定要好好努力,珍惜这个机会。”

万:排这个大戏可能在你的艺术生涯中是个重大的转折,因为在此之前,一是没有拍过大戏;二是年轻。年轻人呢,就像你刚才说的,更多的是模仿,也就是说老师怎么教,导演怎么说,我就去怎么做,而第一次排这个大戏有一个全面深入地了解剧本、剧本中人物的关系、自己饰演的这个角色的性格的深入发掘,那么他就是全方位地思考,就应该是从当初的比较单纯的模仿,到现在的深入的深刻的领会创新。所以我觉得。这个戏对你的艺术生涯是个很重要的转折。而且,第一次被委以重任,在这里边,也可以看出铁梅老师对你的器重,也可以看出老一辈的艺术家他们那种提携后进、甘当人梯的这种艺德,都是我们年轻一代做事的榜样,所以有这样一个基础。那么你在后来的几年中又是怎么样地精雕细刻,然后直接准备摘梅的?

吴:在这几年中,《灰阑记》改了很多次稿,现在的版本跟我最早排的版本完全不一样,包括剧本的结构,整个的剧情都一直在调整。我记得我在排这个戏的时候,欧阳导演特别认真,每天都在不停地跟我说戏,有一次因为我们单位有演出,大家都有演出,就只有我一个人留下来单独排练,欧阳导演就只给我一个人说戏,一下午跟我说了四个小时的戏。

万:所以说老一辈艺术家、大导演、名演员,真的是德艺双馨。

吴:然后我最感动的还是我的老师,因为她平时的工作也很忙,经常出差,但是在我参加梅花奖演出之前,她都在给我排《灰阑记》。我的《灰阑记》的唱腔,全部是我老师一个字一个字地给我指导的。我记得有一次,老师给我唱其中一句词的唱腔,只有三个字,唱了一个小时。有一天,放假,我的老师,还有她的爸爸妈妈以及两个妹妹陪我一个人唱了一上午,我当时觉得很感动,觉得是一种家人的陪伴。

万:用现在的话说,除了老师,还有老师的亲友团支持。

吴:因为我觉得师生之间本来就应该是一种亲人的关系,这种时候我就觉得这是一种亲人给我的爱。还有一次,我从早上到老师家去排戏,一直排到下午五点,都没有休息,也没有吃饭。到了下午五点,我说我饿了,老师才发现这么晚了,因为她是一个搞艺术就废寝忘食的人。然后她还说我今天辛苦了,她还觉得是学生比较辛苦,而不是觉得她自己辛苦,她就带我去吃了好吃的。

万:真是不容易,打句不是很恰当的比方,你们这种关系既是师徒,又带着一点母女的感觉。

吴:在摘梅前三个月,因为我的脚有老伤,我自己身体的原因一直生病,我为了保证大家的排练,我硬挺着参加。因为如果我一个人去看病,所有人都没办法排,就浪费时间。当时我病得还挺厉害的,医生一直建议我住院,我为了不耽误排练,坚持着没去医院。然后我的老师知道了,又正好遇到要去南京展演,老师就让我必须去医院看病,不然的话,出去扛不住怎么办。当时我已经默默地扛了两个月了,忍着痛每天从早上七点到晚上九、十点,每天坚持在排练场十四个小时。那是我从艺以来,最刻苦的一段时间。因为我们“80后”一代也很多独生子女,还是比较娇生惯养,在吃苦这方面,还是比这些老师差很远,因为毕竟现在的生活条件跟她们那时候还是不一样,所以说我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

我觉得我跟杜鹃(《灰阑记》中的女主角)这个角色也有很多的相似点。杜鹃是一个很善良很有爱的一个女性,我也是。从我的家庭教育和自身的一些特点里可以看出来,我跟她有一个最大的不一样,因为杜鹃是一个烧火丫头,我相对来说更文静一些,我在演她的时候,我老师就说我要去体验角色、体验性格,你就要去观察生活,我经常就去那些餐馆看那些打工的阿姨和小妹妹工作。之前欧阳导演就说我走出来太秀气,不像杜鹃。在观察以后就有了变化,包括我现在在演这个角色的时候,我依然在体会这个角色的一些变化,在这个时候她应该是什么样的表情、她应该怎么演,在这个情节里面,她的性格应该是怎么样的一个体现。我现在的每一场演出,我都还会再变化,因为现在年龄更大一些了,体会也不一样了。

其实我拿梅花奖真的很不容易,因为我本身的身体也很不好,我拿梅花奖三年了,我的身体还没有恢复过来。在拿梅花奖的前一个星期,可能是精神高度的紧张,我又是一个不太会发泄情绪的人,有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在那个星期,我就生病了,眩晕症,中医就说我脱阳了,身体特别弱。之后就去广州比赛,广州下大雨,我又特别晕,到了酒店以后一直在喝中药,医生就让我不要参加比赛了,他说我这个身体再这样的话,很容易把命都丢了,我就想,难得有这么个机会,剧院培养我这么久,导演和老师付出了这么多心血,在我排练的时候,铁梅老师她们一直陪着我,我一定要去,我没有给我老师说,因为我知道老师的性子比较急,怕她担心。在比赛的前一天,我去排练,是他们扶着我过去的,我已经晕到眼睛睁不开了,依然坚持排练。到了晚上一点多,确实是坚持不住了,是我的老师帮我把最后一场走完的,我就坐在台下看着她。第二天比赛化妆的时候,我依然是很晕,我老师就给我买了很多补身体的吃的喝的拿过来,她也没多说什么,就帮我化了一下妆,然后给我说让我不要紧张,然后就走了。

我拿奖那天,整个人都是晕的,完全是靠意志力撑下去的,我在台上,看每个人都是模糊的,而且台上的光很亮,我看着就像是整个舞台都在旋转。我有很多转圈、翻身等很多技巧上的东西要做,我在做这些动作的时候,我的老师、导演、还有剧组的所有人、来为我加油的粉丝都是特别担心的,他们还在后台帮我准备了氧气瓶和担架,他们都做好了我演不完的准备。在台上我只有一个意识就是记住每一个导演和老师给我说的表演、情绪、动作、唱腔,告诉自己一定不能倒下,但是那天的演出,是我演《灰阑记》这么久,发挥得最好的一次。在比赛完了之后,老师让我留在广州观摩其他选手的比赛。我这个人的心理素质还是很好的,遇到这些事情,我就觉得,是你的就是你的,努力了就好,问心无愧。

之后有一天去医院检查,医生就说我是脑梗的前兆,我吓一跳,而且检查出来心脏有问题,血压也有问题。就我演出那天,我最后有一个动作是晕倒的,我那天在台上倒下去之后,台上台下所有知道我生病的人都怕我倒下去就起不来了,最后我还是站起来了。我演完之后,去看其他的剧组比赛,梅花奖是个看实力的比赛,在我们比赛那一届,有几个人都是“80后”,他们都是各个剧种里面的佼佼者,我去看了他们的演出,我还是非常紧张的,因为他们都是非常好的。在颁奖礼的前一天,我又开始紧张了,那天晚上很晚了,我的老师给我发了个消息说我成功了,我当时特别开心,第一时间告诉了爸爸妈妈,第二天就去参加颁奖仪式。其实我拿完了梅花奖之后,就进入了另外一段迷茫期,因为我拿完奖回来以后就继续工作,做院长助理,负责宣传、外联,我在比赛前透支的身体也没有恢复好,但是呢,在那段时间,可能是紧绷的神经没有放松,所以也还好,到了去年,就开始不行了,就一直病着。

万:所以说你在30岁拿到梅花奖,成为川剧这个剧种里面,一共27届、24位梅花奖得主中,最年轻的之一。30岁就获得了梅花奖,既靠实力,也靠努力。那么,拿了梅花奖以后,好像你还有另外的工作,比如重庆市川剧院一直重视的《金子》的青春版,你能不能说青春版的《金子》和《金子》的区别?

吴:其实青春版就是年龄稍微小一点的青年演员演出,整个剧情是完全没有变的。因为《金子》这个戏真的太经典了,这个戏唱腔、身段、表演所有的东西,我完全是看会的,我老师演了600多场,我可能看了200多场。

万:一个剧目能够演出600场以上,可能在全国各大剧种里面,也是比较少见的。

吴:因为《金子》这个戏,不只是我,也是圈内的这些看过的里面很好的剧本。因为一个好的剧本是演员都想演的,我从来都没有觉得有这么想演一个戏,就觉得演起来更过瘾,也一直很喜欢《金子》这个戏,但是只演了一次,后来因为没有经过打磨就没演了。

万:那么,你从事川剧艺术22年来,能不能够对自己的这个阶段性的艺术生涯做一个简单的小结,比如说:你比较满意的剧目主要有哪几个,你比较喜欢的自己塑造的角色主要有哪几个?

吴:其实就像我刚刚说的一样,拿了梅花奖回来以后就进入了另一个迷茫期。为什么呢,因为我还这么年轻,就拿了最高的这个奖,我就不知道我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了,我还有好多好的戏没学,我就很忧虑。因为现在好多老的老师身体也不好了,也不能排戏了,以前小的时候贪玩,不知道去找老师学戏,但是现在才明白过来,这些东西是很珍贵的财富,如果我们“80后”这一代不能把川剧扛起来,以后要怎么去传承它呢?所以对我们这一代的川剧从业者来说,压力是非常大的。其实要说我对哪个戏、哪个角色很满意、很喜欢的话,我对每一个戏、每一个角色都很喜欢。可能我自己能塑造得比较好的人物就是《灰阑记》中的杜鹃。因为以前学的所有的传统戏都是老师教,我们模仿,其实近两年我排戏比较少,为什么呢,因为我觉得我现在不一样了,我现在已经拿了奖了,那么我要想到我现在排戏,我能有什么变化,我排出来是我自己的风格,并不是大家都一样的,说实话,我以前演的戏,大家都在演,我当时学了刘卯钊老师给我排的《贵妃醉酒》,薛梅老师教我的《思凡》,《思凡》这个戏后来官光丽老师又给我指导了一下,后来我老师又给我精雕细磨了。在《思凡》中,我就融合了一下,不完全是某位老师的风格,这个戏也还想再好好把握一下,因为这些戏都太经典了。然后就是《别洞观景》,这个戏对我来说,在我的艺术道路上是很重要的,余果冰老师给我排的这个戏,这个戏对我的艺术水准有一个非常大的提升。还有一个就是刚才说的《贵妃醉酒》,还有一个戏就是《拷红》,回团的时候,是老师给我排的,天天晚上都在给我排。但是这个戏排了没有演,因为我去成都读书去了,到成都读第一届川剧大专班,其实我也很遗憾没有读过大学,我们现在经常到高校去演出,每次走到校园里面我都很羡慕那些大学生,感觉校园生活很舒服,这种环境对我的影响非常大。前年我也去考了中国戏曲学院的研究生,因为排戏没复习,文化课差两分。

万:那还准备考吗?

吴:还是想考。我现在在学习英语。因为现在我沉淀下来,不停在看各个剧种,包括国外的戏剧,不同形式的戏剧,就是在看别人的特点,在学习别人包括川剧的一些理论知识。其实我们这一代人,很多在理论知识方面是非常欠缺的,现在我才意识到,我就觉得我现在就应该多学点东西,多学习才能出好戏。

万:对,这也是你思考之后的一个结果。一是自己有待于提高的理论知识结构体系,二是能够再选择一个更好的剧本再做一次艺术的冲刺,第三可能你除了演员之外你的院长助理的工作宣传外联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角色。现在呢,我们是既要做也要说,那么,还有一个是传承,因为相对说来,我们不说“年轻的老艺术家",但这也是有一个承上启下的重任在你们身上,要把老一辈的表演艺术经验学过来,又要对“90后”“00后”进行传播,所以说,任重道远。还有一个是身体,身体承受能力,我这个人从来都反对那种不要命的工作,我的观点是:不到关键时刻,我宁可慢下来,身体弄好。30多岁这是一个令人羡慕的阶段,你只有把身体弄好了,不管排什么戏演什么角色,这都是基础的。

吴:我就是属于那种,平时身体再怎么不好,一排起戏来,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就只知道入戏,也不管其他的。

万:但是我自己有一个很深切的体会,比如说我能够做这么多活,就是因为我有一个强健的体魄,我自己以前就是多个运动队的成员。所以说,如果你有一个强健的体魄,它就可以支持你去做更多的事情,身体这是一个特别重要的因素。那么,你基本的目标明确了,估计以后就要把它一条一条地实施下去,尤其是这个国务院办公厅的五十二号文出来以后,现在可以说整个戏曲,当然也包括川剧,迎来了一个比较好的发展时机,你觉得作为一个从事二十多年的川剧表演艺术家,你觉得今后应该怎样保护川剧和发展川剧?

吴:我觉得首先要保护的是老艺术家们传给我们的精髓,包括收集那些老师们的所有表演资料,那才是最宝贵的财富,因为到我们这一代,有很多戏我们都没看过没听过,那这些戏从哪里来呢,就从资料里找。

第二,培养新的观众,因为现在川剧的观众基本上是老年化了,当然人都会老去,现在的一些社会影响、大家繁忙的工作或者是一些外来的一些文化的冲击,都对现在的年轻人有很大的影响。现在年轻人的节奏慢不下来,但是现在看昆曲的人为什么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昆曲比我们川剧更古老,昆曲能做到,我相信我们川剧也能做到,我们是年轻人,那么我们怎么去影响我们身边的这一代年轻人,这一批观众是非常重要的。

第三个就是教育,其实现在国家也出了很多很好的政策来给我们,不管是平时的经济,还是从业人员的一些福利,还有学校里一些很好的学习传统文化的政策,都非常好。其实我们很幸运,遇到一个很好的时代。我觉得在学校这个方面是不是能够把戏曲文化植入教科书,当然国家教育部也很重视这个问题,他们现在也在慢慢地实施,这个样子从小培养兴趣,比我们现在这样等学生到了大学才让人去给他们演,会好很多。因为现在的大学生,他到大学的时候兴趣已经定型了,如果只是去给他们演一场戏,也没有多大的意义,大家以前也没接触过川剧,他们看完也最多觉得是“川剧还是好看",就没有其他的了,但是如果我们不去高校演出,那就更不行了,其实我们每次进学校作为一个川剧从业人员来说,还是很开心的很欣慰的。在学校里面,学生还是很喜欢看川剧的,每次我们演出之后都会有学生来加我微信,现在我也给其他人说过,也给领导提过意见,现在进高校我们不只是去演出,我们还要去演讲,要让同学们亲身来体验川剧,要让他们对川剧有一个了解,要和同学们有一个互动,有一个轻松的交流的状态。因为川剧这个东西,他们不是不喜欢,而是根本没有机会来了解,要让现在的年轻人主动走进剧场来看戏是一件很难的事。所以现在必须是我们来主动,但是我们不能是一直主动,我们在主动的同时还要带动他们,现在是一个互联网很发达的时代,我们要怎么通过这些平台去传播这些信息是很重要的。

还有一个就是,一定要有好的作品,如果没有好的作品,就不会有更好的观众。

万:所以我一贯的观点就是,川剧要能够更好地传承,要振兴川剧,首先需要川剧的从业人员,从表演艺术家、编剧、导演方方面面都要努力,第二个要整个社会的关注,所以我还是觉得比较高兴的就是,最近十年,高等院校老师参加川剧的研究的人越来越多,整个社会一起同心合力,我就觉得至少川剧比以前有希望了。以前有人给我说过(川剧)这个垂死的东西你还要去抢救干什么,还给他们做口述史。我就说正因为它濒危,我们才必须抢救,那么我们的任务就跟医生的使命一样,救死扶伤,我们能够在他濒危的时候,大家都来出点力,那我们的川剧还是应该有希望发展起来!我们今天的采访就到这儿,谢谢小吴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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