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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尘俗世中的另类仙侠
——以管平潮《仙路烟尘》《九州牧云录》为例

2018-03-08郭晨

网络文学评论 2018年1期
关键词:仙侠烟尘

文/郭晨

进入新世纪以来,中国的网络文学的创作发生了质的变化。而在让人目不暇接的众多网络小说中,“仙侠”更是一个方兴未艾的重要命题。早期的仙侠作家多为70后,他们挥动如椽巨笔,通过讲述一个平凡少年的修仙经历,并辅以大量打怪升级的剧情,为读者构建了一个真实世界无法满足的完美“白日梦”。

在这些如过江之鲫的作家以及作品中,作家管平潮和他的《仙路烟尘》《九州牧云录》同样也是读者和批评家们论及仙侠小说时无法忽视的重要存在,无论是作为仙侠文的“开山之作”的《仙路烟尘》(出版名《仙路问情》),还是“以情写侠”的《九州牧云录》,二者都有着明显区别于其他仙侠小说的独特之处。管平潮通过文字的雕琢、情节的重构,为读者所描绘的,是在烟火俗世之中犹如山水画卷般清新隽永的仙侠意境,使人读来唇齿留香。而作家的文风亦非一时一事可以形成,管平潮所开创的具有古典色彩的仙侠小说创作起源何处?在作家的笔下又如何体现?在仙侠文固有的“修仙求道”之外,管平潮又如何满足读者“白日梦”的欲望需求?这些则是亟待我们探究讨论的相关话题。

一、古典情怀:独辟蹊径的仙侠创作

萧鼎、今何在、沧月等人作为新世纪涌现的网络作家,在2004年前后开始在文坛崭露头角。而管平潮也是在这一时间段上创作了自己的第一部作品,堪称仙侠小说“开山之作”的《仙路烟尘》。而在之后的《九州牧云录》中,管平潮也延续了自己一贯的创作风格,于烟火、山水中将故事缓缓铺陈开来,以诗意的语言娓娓叙述。

作为“自幼喜看《聊斋》《蜀山》,追慕中国传统神幻情怀”[1]的作家,管平潮坦言,“那些让我怦然心动的才子佳人、仙妖鬼怪的故事,激起了我对文学更大的兴趣。为什么不可以用古典味的文字写小说呢?后来我用这种文字写《仙路烟尘》等小说,既立足传统又与时俱进。”[2]那么,管平潮所说的“古典味”具体又如何体现呢?

因《仙路烟尘》《九州牧云录》两本书在题材、风格上都有一定的相似与重合,故笔者将二者归为一类,称之以“凡尘俗世中的另类仙侠”,下面就其如下三个特点做一分析。

首先,诗词的广泛运用以及自我创作。明清伊始,中国古典小说的创作就具有了相当浓厚的诗性色彩,除了广为人知的《红楼梦》的七言章回体,民国时期“鸳鸯蝴蝶派”[3]的代表作家张恨水在其长篇小说《金粉世家》里也遵循了这一原则。管平潮也在网络文学的固有窠臼中,保留、创新了属于自己的文学风格。

例如《仙路烟尘》,共有二十四卷,每一卷的卷名都是一句七言诗,如:

第一卷:《当时年少青衫薄》

第二卷:《一剑十年磨在手》

……

第七卷:《美人如玉剑如虹》

……

第二十一卷:《马前灯火动星河》

以上所列的卷名,除了“当时年少青衫薄”化用了“当时年少春衫薄”(韦庄《菩萨蛮》)、“一剑十年磨在手”化用了“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贾岛《剑客》)之外,另两卷的卷名皆有出处,如“美人如玉剑如虹”出自龚自珍的《夜坐》,“马前灯火动星河”则出自傅若金的《上蔡》,而其他未列举出的卷名,则系管平潮自我创作,韵律工整,辞藻清丽,均有一定的诗意色彩。

在此之外,《仙路烟尘》开篇即是一首《半生缘》:

一卷仙尘半世缘,满腹幽情对君宣,浮沉几度烟霞梦,水在天心云在船。

一首《半生缘》,既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作家创作时的诗性表达,也高度概括了《仙路烟尘》的主要剧情,即修仙求道,得遇佳人,更不用提《仙路烟尘》二十四卷下分属的每一章回名,或依七言诗的韵律而作,如“潜心慕道谁家子”“闲卧仙山惊月露”;或以宋词元曲的节拍相和,如“行程正在,秋水盈盈处”“相知犹择剑,莫从世路暗投珠”。

管平潮的创作有着显而易见的诗性色彩,而他也说过,“我不是要写唐宋那种高深而显晦涩的诗词,我要写的是明清时代、民国时代乃至毛泽东时代那种浅白畅快、既雅致又好懂的诗词。”[4]这样的创作风格,既满足了读者和作者对文学表达的要求,也与网络文学浅白易懂的特点相吻合,不失为管平潮的独特之处。

其次,描情状景的古典意味。仙侠小说是典型的“男频向”[5]小说。在男性网络作家为读者构建出的世界里,读者虽然在看到主角打怪升级、修仙练级的同时也能看到男女主角之间情感的发展变化,但是主角之间的感情并不是文中相对高潮的情节,作家往往略写感情,甚至一笔带过,感情线的发展也因而显得仓促、苍白。与众多男性网络作家恰恰相反,管平潮则是描情状景的个中好手。

正如《仙路烟尘》中堪称经典的一幕:

正见那山崖月影中,衣带飘飘,白裳翩翩,灵漪儿正如飞鸟一样,在那流瀑前随风飘舞。而那道原本奔流不歇的瀑布,现在竟生生停住,分拢成数条闪着珑光的水束——四渎龙女灵漪儿,现在竟以高山为琴,流瀑为弦,施无上法力,弹奏一阙带着水灵之音的恢宏筝曲!

……

在那曲到浓处之时,那位一直静处的寇雪宜,忽的也翩然而起,投向泉琴石崖上空中,和着琴笛节拍,在月光中翩跹而舞。

……

就在貌可倾城的少女歌罢余音缭绕之时,又听得那拨弹着流泉之琴的神女,将清妙的歌声婉转续起:

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临风叹兮将焉歇?波路长兮不可越。

(第7卷“美人如玉剑如虹”第12章“月舞霓裳,密呢长生之语”)

此为《仙路烟尘》中,恰逢中秋赏月之夜,书中四美,倾城公主盈掬、四渎龙女灵漪儿、梅花精灵寇雪宜以及灵兽琼肜皆相伴于醒言身边之时的情景。五人先是对月抒怀,之后醒言吹奏神雪玉笛,灵漪儿以高山为琴,流瀑为弦奏乐,寇雪宜伴舞,更有公主盈掬的曼妙歌声相和,一帧一景,所写无不清丽缥缈,兼以化用古人诗词,如谢庄的《月赋》,文字虽浅白流畅,却使人如睹目前,如见其景,如闻其声,小儿女彼此之间欲说还休的难言情感,也自其中脉脉流出。

再如《九州牧云录》中,张牧云与流落民间、即将回宫的天香公主离别时的一幕——

牧云脸上戏谑的笑容荡然无存,伸手温柔地抚着月瑶的青丝,轻声地劝解。愕怅之时,耳鬓厮磨,第一次与少女这般亲近,一缕奇特的气息却飘入口鼻。妩媚,清新,好像溪水边的青苔,湿漉漉地萌生第一缕新绿。留意去嗅,却无影无踪;不经意望望午夜的长街,却从心底生出一种甘甜沉溺的滋味。甜美,柔媚,似蔷薇都已开好,山花烂漫芬芳,四处都洋溢着让人心醉的滋味,棠梨花般的幽香似有若无,若月华掠过衣衫,到最后只留下一缕淡淡的清冽。

(第8卷第4章“春风鼓荡,吹起酷烈杀机”)

月夜相送,灯火阑珊,小儿女难舍难分,月瑶的心有千千结,张牧云的似水温柔,如此写来,既有婉转难描的脉脉温情,也有彼此吸引的怦然心动。管平潮的文字不可谓不深情,同时也浸染了几分多见于“女频向”小说中的缱绻亲昵,单是形容张牧云亲近月瑶时,以“溪水边的青苔湿漉漉地萌生第一缕新绿”“似蔷薇都已开好,山花烂漫芬芳”等修辞作比,化抽象为具象,更将二人之间的情愫写得柔软自然,起承转合处,更见深厚笔力,情感自然,文辞清丽,实非男频手笔。

再次,对古典小说的承袭与借鉴。中国从魏晋时期开始产生并流行志怪小说[6],如干宝的《搜神记》,而后几百年里继续发展,从唐传奇到元杂剧再到明清小说,如蒲松龄的《聊斋志异》,再如奇幻小说的集大成者,吴承恩的《西游记》,都记载了各种鬼怪妖魔的离奇故事。作为一个以写仙侠见长的网络作家,管平潮自言“我的仙侠是有情怀的”,而这一情怀,也体现在他对古典小说的承袭与借鉴上。在《仙路烟尘》中,主角张醒言在鄱阳湖上曾遇大风的情节,就来自于蒲松龄《聊斋志异》中的故事片段。而在人物塑造上,《仙路烟尘》的主人公张醒言,《九州牧云录》的主人公张牧云都或多或少地有几分痞气,嬉笑怒骂自成一派,性情的真实率直,也颇有《西游记》中那只无法无天的孙猴子的影子。至于《仙路烟尘》以及《九州牧云录》中的女性角色,既有帝苑贵女,也有飘飖仙子,更有精魅妖女,这在中国的神话传说、古典小说中也是古已有之,如化成人间女子以报许仙恩德的白蛇,再如蒲松龄《聊斋志异·聂小倩》中的女鬼聂小倩。《仙路烟尘》和《九州牧云录》中的女性角色塑造,无疑从中国的古典文化中汲取了精髓,并加以具化,凸显了仙侠文对古典的传承借鉴。

而《仙路烟尘》虽是当代仙侠,其中情节的渊源却可以上溯数代。宋玉的《神女赋》以瑰丽奇特的想象叙述了神女与楚襄王的梦中相遇,汤显祖的《牡丹亭》里,杜丽娘曾与书生柳梦梅在梦中相识,而在曹雪芹的《红楼梦》中,贾宝玉更是神游太虚幻境。这一类神魂相与的掌故,管平潮在《仙路烟尘》中借醒言与寇雪宜曾有的梦中相遇,巧妙地完成了古今一脉的承袭。

二、仙路美人,二者如何得兼?

为众多读者所熟悉的仙侠小说中,除了修仙问道的“正统事业”之外,当然也有必不可少的如玉美人。在管平潮的《仙路烟尘》与《九州牧云录》中,主角在修仙求道之余,也同样有着三五个“红颜知己”。

不同于其他男频作家的起笔豪迈,管平潮似乎更加喜爱描写小儿女之间的感情,于清词丽句间轻易就为读者勾勒出一幅恬淡的生活图景,而在这细水长流的平常生活中,主角与其他女性角色之间的感情就变得水到渠成了。在管平潮的笔下,不论这些女性角色的主次,她们与主角的相遇乃至相爱都是独特的,并非全然的套路复制,在这般的温情之下,她们对主角的倾心无疑是自然而又必然的。

如《九州牧云录》中,身为天潢贵胄的定国公主月瑶在一次出巡中无意落水而失忆,被本是一个普通农家少年的张牧云所救,二人遂以兄妹相称,彼此一年多的相处,既有深山古寺中抄写佛经的闲暇度日,也有村头街巷的柴米油盐,及至后来,二人远赴杭州参加武林大会,情愫渐深却又不得不面对离别之苦,而不久后的家国覆灭更是将二人置身于一场“万古同悲尘”的天地逆旅之中,而非是纯粹的悲剧或喜剧,可谓是跌宕起伏,一波三折!

由此也可窥出,在管平潮的创作中,女性角色绝非只作为男性的附庸存在,更不是需要男主人公倾力相助才能在仙侠世界中生存的弱者,她们往往聪慧机敏,法力过人,虽然性格迥异,却都能惹人喜爱。而引导男主人公真正踏上仙途的,并非是名门正派中的掌门或仙尊,恰恰是这些出现在他身边的红颜。如在《仙路烟尘》中,张醒言最开始只是一个在酒楼里跑堂打杂的小伙计,却在机缘巧合下结识了四渎龙女的祖父云中君,得云中君以龙女的神雪玉笛相赠,这才与龙女灵漪儿逐渐相识,灵漪儿在对张醒言初有好感后,便将自己所学的法术倾囊相授。而在《九州牧云录》中,定国公主月瑶、魔族幽萝、鱼妖辛绿漪更是在乱世之中凭自身的智谋与法术定国安邦,卫护天下,丝毫不输须眉男儿。

从这些方面看,管平潮对女性角色的定位已经不单单是男主人公的“红粉知己”,而是同时作为男主人公的“导师”“同伴”存在,摒弃了多数网络小说中对“女子本弱”的固有描写后,她们与男主人公一同修仙求道,在修仙一道上为男主人公解疑答惑,并与其携手并进。如此一来,男主人公在修仙求道与红粉佳人之间的困难选择便已无声消解于女性角色在书中的地位定义上了。而在这样的困扰消失之后,他们便将目光更多地转到了修仙求道,甚至是天下苍生上。

仙侠格局渐渐铺开的同时,还有一条清晰明畅的感情线贯穿始终,假若少了这条感情线,主人公的一切行为便没有了最原始的推动力,“爱情能够显著提升人类快感水平,给人以多层次快感与美感体验”。[7]也从侧面印证了这一神奇的力量,在荷尔蒙的刺激下,情感与理智往往相互颉颃,男主人公往往也会因爱情的力量而做出自己平时力有不及的事,如张牧云曾在遭受魅惑天魔重伤后流落东瀛(即日本),就因牵挂远在千里之外的月瑶等人,努力解开自身的封印,最终重返故土。

而《仙路烟尘》所设定的时代背景基本等同于中国的魏晋时期,《九州牧云录》则是架空的隋唐。管平潮缘何会选择这一历史时期?在笔者看来,魏晋、隋唐都是传统礼教尚未形成规模的时期,尤其是魏晋,可以说是继春秋战国以来第二个礼崩乐坏的时代,世道动荡,玄学大兴,清谈之风盛行,礼教昌明基本无从谈起,这样的时代里,无论是道家还是仙门,都有着无上的权威,主人公在这一时代背景里开始自己修仙求道的冒险之旅,再正常不过,同样,因为没有传统礼教的高压束缚,主人公与各种女子的相知相爱也变得从心所欲,可以发乎于情,而不必过多地顾忌“止乎于礼”了。

三、完美的“白日梦”:真实世界的欲望映照

“欲望”(英译desire)一词多指“由人的本性产生的想达到某种目的的要求”[8]。可以概括为以下三种:①对能给以愉快或满足的事物或经验的有意识的愿望;②强烈的向往;③肉欲或性欲。在管平潮的《仙路烟尘》《九州牧云录》中,我们同样可以看到管平潮对“欲望”的描写以及相应的解读。

如《仙路烟尘》中张醒言未入道途时,在老家饶州城里结识了天下修仙三大道门之一的上清宫中的道士清河,萌生了想要去上清宫修仙求道的想法,而在这看似崇高伟大的愿望背后,却是现实至极的理由——

少年现在正到了长身体的时候,食量大增,饶是家中靠山吃山,张氏夫妇省了又省,却仍是支持不起,并且,他在饶州城内,并无落脚之处,每天还得赶长路才得回到郊外家中。(第1卷第1章“潜心慕道谁家子”)

这便是“欲望”的最初一级,即对能给以愉快或满足的事物或经验的有意识的愿望。管平潮的创作是贴合生活实际的,“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人类只有在满足了生活的最基本的温饱需求之后,才会有进一步的精神需求,张醒言作为连温饱都尚未解决的农家少年,最初想要学艺的想法自然不是那么的“伟光正”[9],而这样的理由,恰恰是人类最原始也最基本的欲望。

再如《仙路烟尘》中张醒言与寇雪宜“洞房花烛夜”的描写:

这时他忽然发现,原来这清柔如雪的女孩差不多也和自己一样,如同醉酒。粉洁的脸儿红得如同三月的桃花一般。天地自然孕育的精灵,本已艳绝;再被这房中的龙凤烛光一映,便更加媚然,星眸微张,春波摇荡……本就逸态绝世的女子焕发出惊心动魄的容光,动婉含颦,冶态横发。(第21卷第26章“蕊结同心,花开莲房有子”)

在儿女情长上,管平潮向来不吝惜用词,“清柔如雪”的女孩面若桃花,本已“艳绝”的人儿在龙凤烛光的衬托下显得“媚然”“春波摇荡”,“动婉含颦”“冶态横发”“羞涩可怜”。这样的描写无疑是充满了欲望的,让人不禁联想到“穆尔维式凝视”[10],“凝视”的动作发起人是张醒言,也就是一个无论生理还是精神都健全的、有着正常欲望的男性。在男频的小说中,通过对女性的“凝视”所产生的快感,准确来说,就是“欲望”的下属分支——肉欲或性欲。

而“文学生命的根源潜藏于人性的深处,物欲、情欲、智欲共生互动,构成人性的原生态;人性三欲的涨落与外化,生发出人类纷繁复杂的大千世界,也创造了文学”[11]的说法同样有迹可循。从根本上来说,文学即是人学,文学离不开欲望,表现在《仙路烟尘》和《九州牧云录》中,就是男主人公在修仙之路上得鉴大道,于儿女情爱上有佳人相伴,既是“欲望”中的强烈愿望及向往,也是“欲望”中的肉欲及情欲。

当然,“审美与欲望是当下时代文学创作的话语冲突,审美不等同于欲望,但文学创作本身却不能离开欲望,把欲望抽空了的审美肯定也就丧失了审美本身”[12]的说法不无道理,因而,管平潮在创作中将审美和欲望相结合,为读者构建了一个近乎完美的“乌托邦”[13]。所有在真实世界里无法满足无法实现的情感渴求,在这个世界中都变成了唾手可得的一切。

通过创作,管平潮在二次元的虚拟世界与三次元的真实世界之间架设了一座桥梁,桥的这头是读者在真实世界里或困顿或奔波的生活,桥的那头则是轻而易举就能满足读者各种心理预设,并为之带来精神快感的故事,在管平潮的笔下,“张醒言”“张牧云”们已经成为读者眼中成功人士的代言人,他们在精彩纷呈的故事情节中流连忘返,甚至在幻想中代入、融合主人公的能力,将自己在现实世界中的“不如意”暂且封存,与故事中的主人公拥有了同样的愿望和动机、情感和伦理倾向。读者与主人公“共情”,二者也因而成为情感与命运的共同体。

按照弗洛伊德的说法,人们从早期就遭受了精神的压抑,并因此在心理的深处积贮下来,这种积累或潜伏下来的东西可能转化为受阻的能量,它往往要求在不受意识稽查的空当上得以释放,梦(包括白日梦)便是一个显例。

读者在这样的“白日梦”里,完成了自身关于审美与欲望二合一的体验,主人公的“套路化”人生——修仙求道,儿女情长,正是读者在阅读中获得快感体验的“白日梦”。管平潮以自身关于审美与欲望的独特书写而使“仙侠”多了几分传统的古典意味,读者在这样带有古典意味的审美体验中,也完成了自身独特的“白日梦”“乌托邦”的构建。

“把欲望抽空了的审美也就丧失了审美本身。”[14]这样的说法无疑是有其依据的,长期以来,批评家们都在强调文学的严肃性和思想深度,往往将能够为读者带来无限快感的网络文学归入“通俗”一流,认为它们只能是消遣小物,是“下里巴人”,总是在警觉而羞耻地谈论快感,但实际上,快感对于一切试图与读者建立沟通的作者来说都必不可少。小说的创作一旦没有了快感,其他的审美功能自然也无从实现。因而现在越来越多的评论家认为,“快感与美感体验,是人类生命活动的基本需求,也是网络文学生存发展的立足点。”[15]文学的发展渐渐趋于多样化,网络文学也不再只是批评家眼中的“通俗”消遣”,它们越来越多地得到了大众乃至某些学者的认可。而作为仙侠小说的先驱,管平潮曾说过的:“我的仙侠是有情怀的。”也成为他在仙侠创作的领域里标新立异、独领风骚的鲜明标志。

余 论

“所谓本能,实际上是一种人类固有的动力,处在它的作用下,人类产生满足自身欲望的要求,在适当的条件下,它升华成为文明的原始推动力。”[16]无论是传统文学,还是方兴未艾的网络文学,都是生命本能实现的人类文明成果之一。而在现代工业社会和市场体制下,网络文学即使多数仍旧匮乏意义,但仍有小部分称得上精品的作品被读者交口称赞,数十年如一日地流行着。

作为已在网文领域默默躬耕了十年有余的网络作家,无论是在现实中还是网络上,管平潮的影响力都不容忽视,他早已是仙侠文创作领域中公认的“大神”,理工科硕士出身的背景,汗牛充栋的阅读量都为他在创作中形成自己的独特风格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正如豆瓣上某匿名用户对管平潮的评价所说:“对桌小酌,轻湖泛舟,灵犀互通,真是浪漫感人极了。看着这些文字,眼前仿佛浮现一幅中国山水画卷,其中景色清幽空灵,人物俊逸若仙。活脱脱是纯粹的中国式浪漫。”管平潮与其他男性网络作家所不同的地方,恰恰是他在创作中所体现的人间烟火,儿女情长,甚至说,他的“古典仙侠”的世界,就建构在这样的烟火俗世之中。

在以修仙问道、打怪升级为主流的仙侠小说中,管平潮的创作无疑是清丽悠游的,无论是《仙路烟尘》的张醒言,还是《九州牧云录》的张牧云,二人最初都是普通至极的农家少年,机缘巧合下踏上修仙之路,但在这一过程中,他们仍保留了自身或率直或洒脱的赤子之心,遇大喜则从容,遇大悲则坦然,没有过分的争名逐利之心,而是在世间历险悠游,在儿女情长、修仙问道中逐渐成长。管平潮的创作不单单是单纯的打怪升级,而是从外部转向内部,舍弃了传统仙侠的热血激扬,将主角的心理犹如剥洋葱般地条分缕析,将其与人世烟火相结合,描情状景上自有一番婉约风情,让读者在大开大合、高潮迭起的仙侠世界中,不经意间便窥见了另一种风景。

小说可以如鲜花,浓香扑鼻,热烈灿烂,也可以似清茶,清香缥缈,回味悠长。管平潮的创作无疑属于后者,不一定跌宕起伏,却足够使人细细回味。而“经典”这一词的概念在进入新世纪以来,已经不再是单纯的传统文学上的特指,网络文学的介入也使得“经典”开始通俗化、普遍化,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那么,管平潮的仙侠能否成为一代读者眼中的“经典”,或许可以留给时间慢慢检验。

注释:

[1]引自管平潮新浪博客,http://blog.sina.com.cn/guanpingchao,发布日期:2017年3月23日。

[2]周志雄、管平潮等:《网络文学需要降速、减量、提质——管平潮访谈录(上)》,《雨花:中国作家研究》,2017年第1期。

[3]中国现代文学流派,发端于20世纪初叶的上海,因写才子佳人成双成对有如鸳鸯蝴蝶而得名,延续时间甚长,直至1949年。代表作家有徐枕亚、张恨水、周瘦鹃等。

[4]周志雄,管平潮等:《网络文学需要降速、减量、提质——管平潮访谈录(上)》,《雨花·中国作家研究》,2017年第1期。

[5]一般男频小说重视剧情发展,女频小说重视感情发展。男频和女频最重要的区别是服务对象的不同。

[6]志怪小说是中国古典小说形式之一,以记叙神异鬼怪故事传说为主体内容,产生和流行于魏晋南北朝,与当时社会宗教迷信和玄学风气以及佛教的传播有直接的关系。志怪小说是在当时因盛行的神仙方术之说而形成的侈谈鬼神、称道灵异的社会风气的影响之下形成的。

[7]欧阳友权:《网络文学评论100》,中央编译出版社,2014年版,第164页

[8]中国社科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编《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商务印书馆,2011年版,第1670页

[9]伟光正,网络词语,“伟大、光荣、正确”三词的缩写,可用WGZ表示,英语可翻译为lofty,“伟光正”在俚语中是自恋狂的代名词。伟光正,表达人们对权力的藐视和不合作的心态。百度百科,2014年11月20日,http://baike.so.com/doc/7802314-8076409.html,2018年2月8日。

[10]“穆尔维式凝视”也称“凝视理论”,来源于劳拉·穆尔维于1975年发表的论文《视觉快感与叙事性电影》,该文是当代电影研究和女性主义理论中最为重要和最具影响力的文章之一。在文章中,劳拉·穆尔维把精神分析用于解读好莱坞电影,指出了叙事电影中“男性凝视”产生快感的机制。参见[美]劳拉·穆尔维:《视觉快感与叙事性电影》,《外国电影理论文选》,三联书店,2006年版,第637—652页。

[11]汤学智:《生命的环链——新时期文学流程透视(1978—1999年)》,郑州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1页。

[12]罗瑞宁:《审美与欲望的纠缠——转型期中国文学研究》,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3页。

[13]乌托邦,源出希腊文ou(无)和topos(处所),意即“乌有之乡”。1516年,英国空想社会主义者莫尔在其《乌托邦》一书中,描述了一个他所憧憬的美好社会,即乌托邦。此词喻指根本无法实现的理想或空想的美好社会。

[14]罗瑞宁:《审美与欲望的纠缠——转型期中国文学研究》,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5页

[15]康桥:《网络文学批评标准刍议》,《光明日报》,2013年9月3日

[16]苏隆:《弗洛伊德十讲》,中国言实出版社,2003年版,第8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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