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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歌而行

2018-03-06李树华

大理文化 2018年12期
关键词:白族东山文化遗产

李树华

在声名远播的大理剑川石宝山歌会期间,来自四面八方的各族群众都会穿上节日的盛装,到石宝山弹三弦,唱白曲,通宵达旦地打歌狂欢。大理是一个民族众多的歌舞之乡,在众多的白族打歌者中,颜炳英是剑川县唯一的省级非遗“东山打歌”项目传承人。

东山月出来打歌

在剑川东山一带流行的“东山打歌”是一种载歌载舞的集体舞蹈。打歌时,人们三五成群,或者数百人围在一起,在歌声中一步一顿,踩着舞步,踏地而歌。自古以来,这种节奏鲜明,风格粗犷,富有原始韵味的“打歌”舞蹈,一直在民间广为流传,经久不衰。

1961年10月,颜炳英出生在剑川县金华镇金星村委会江尾东村。从童年起,颜炳英就跟着父母、爷爷和奶奶在打歌场上一圈又一圈地转啊跳啊,其乐无穷。那时的打歌场,在颜炳英眼里是村子里最热闹最有趣的地方。只要太阳一落山,劳作回来的人们就会三三两两地聚集在打歌场上,踏歌起舞。随着夜幕降临,月亮升起,打歌场上的人也越来越多……

在颜炳英家的小院里,我开始了对颜炳英的采访。由于事先通过剑川白曲传承人张福妹的儿子和颜炳英沟通过,所以我的采访相当顺利。

颜炳英告诉我,由于没有什么文化娱乐活动,打歌就成了村子里唯一的文化娱乐形式……东山打歌的初衷是为了祈求神灵保佑。这种富有律动性的群众自娱性舞蹈,一般要在节庆日才能举行。打歌时,村子里的男女老少都会身穿民族盛装,纷至沓来,通宵达旦地跳,有时甚至会跳到天亮。

剑川是大理州白族人口较多的地区之一。在东山生活的白族自称“义督”,他们认为,只要“打歌”,各家各户就会平安、无病无灾。当然,从人类学和社会学的角度来看,打歌也可能是白族先民游牧狩猎时代在劳动中创造发展而成的。

“打歌”在白族语言中叫做“达勾”,它包含的意义较广,指的是又跳又唱,也指玩耍、游戏、娱乐。在剑川白族语言中,当地人把东山打歌称之为“达呀撒塞”、“达拉撒塞”。据说这个称呼来源于打歌时反复吟唱的曲调中的衬词“呀撒塞”和“拉撒塞”。

“打歌”所产生的时代,虽无确切资料可考,但从歌舞的内容和艺术特点来看,洱源西山的“哩格高”,以唱为主,动作缓慢抒情,是一种唱、走、舞融为一体的舞蹈。剑川东山的“达呀撒塞”则动作简单古朴,更多地保留了白族原始歌舞的一些特征。

为了说明这一现象,颜炳英打着节拍随口给我唱了一段在剑川广为流传的《十二月调》。

“正月里来气象新,二月到来花芬芳,三月喜听布谷叫,四月秧苗绿茵茵,五月要戴丝线镯,六月火把燃山村,七月要过中元节,八月中秋炕月饼,九月九过重阳节,十月稻田霜雪临,十一月过冬至节,腊月除夕庆丰登。”

颜炳英说,打歌时,一定要先唱《十二月调》,也就是说,《十二月调》是“东山打歌”的“首选”。《十二月调》的内容很丰富,主要叙述一年十二个月中的农事活动。许多人不知道,我们打歌时,一定要先唱《十二月调》,唱完后才能自由对唱其他的调子。自由对唱要当场编词,现编现唱……有的唱劳动,有的唱情歌,有的则唱民间故事……”

“唱词有什么固定的格式吗?”我问。

“当然有,唱词多数为七字句,全部用白族话演唱。”颜炳英笑着对我说。

我抬起头来,望着颜炳英身后連绵起伏的群山,想象着颜炳英所说的打歌场景,心里竟有些激动起来。峰峦叠嶂,山高林密的东山,由于交通不便,居住分散,“对面相逢走半天”,使当地白族群众的服饰和坝区相比差异较大,形成了独具一格的民族民间文化。

在东山,每逢喜庆节日、婚丧嫁娶、起房盖屋或农闲之余,特别是农历七月十五日的“本主节”,当地的男女老少都会身着盛装,三五成群地相约到村头碧草青青的空地上,数百人围成圈,纵情打歌、起舞,这就是众所周知的“呀撒塞”打歌。

颜炳英站起来,一边比划,一边向我介绍说,打歌的动作关键在于腿和脚,身型要“前倾后仰”。打歌的人要全脚掌着地,一步一顿,踏地而歌,形成强烈的节奏感,这种形式适合于多人一起的群舞。此外,打歌时还要边跳边唱,曲调结构简练,乐曲整齐划一,节奏强烈鲜明。唱词原始古朴,内容丰富,这种融歌、舞为一体的民间娱乐活动,在民间具有较高的艺术表现力和感染力。

剑川东山打歌的产生,很有可能与白族先民的游牧和狩猎生活有关。在艰苦的高山游牧生活中,白族先民为了抵卸风寒,解除疲劳,往往会围火歌舞,这种随意性很强的自娱自乐活动,天长日久后就会逐渐形成“打歌”。

因为工作上的关系,我曾经多次参加过少数民族的民间打歌活动,在这种活动中,打歌人群同时向前围聚,然后又后撤,或侧身向前踏步聚拢的动作,很有可能就是先人在模拟狩猎时,向野兽发起进攻、围捕的动作,通过长期发展而形成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古朴粗犷,带有原始韵味的剑川东山白族打歌,为人们研究白族先民的原始生活提供了宝贵的资料。

据颜炳英介绍,打歌时,参加打歌的舞者要围成圆圈,面向圆心而立。一般分为甲、乙两方,各在一边。常用队形有两种,一种是手扣手连成圆,呈逆时针方向绕圈而跳;另一种是舞者用双手搭扶着前面舞者的肩膀,数百人连成长串,排成纵队,前行后退,呈纵队而舞。

经过多年的传承,声名远播的“石宝山歌会节”已经成为大理白族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每年的歌会节上,开唱仪式一般都会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剑川白曲、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霸王鞭、东山打歌等剑川特有的歌舞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为主。

通过和颜炳英交流,我了解到,除歌舞以外,“东山打歌”所包含的形式,还包括曲艺表演。如果结合“打歌”与“踏歌”含义的一致性来考虑,那么,追述“踏歌”的历史则还应该更为久远。

在云南历代文史著作如《云南通志》《滇志》及各地州府中,记述“打歌”场面的段落也不少。不过,把“打歌”这一名词最明确地叙述出来的是清代道光年间大理诗人周之列写的《打歌行》。他在这篇诗作的题记中写道:“癸卯正月五日,余寄居霁轩傍舍,村农男妇就屋前隙地吹芦笙竹笛,跌足鼓腹为长夜之乐,名日‘打歌,殆击壤之遗俗也。”

除了剑川东山打歌,大理地区的洱源西山打歌,也非常类似唐代“边走边唱”的“踏歌”。这种“踏歌”常在喜事或庙会时,围着篝火慢慢走动而唱,很显然,这是一种叙事歌,在一千多年以后的今天,还能在云南的一些民族地区,特别大理地区找到其明显的痕迹,不能不让人感到欣慰。

悠悠山歌解乡愁

在采访中,据颜炳英介绍,人们平常所说的“白族调”,其实就是人们在歌舞时,用白语唱的一种曲调。这种曲调有好几种,除了剑川白族调,还有大理白族调、邓川白族调、洱源西山调、祥云白族调。

剑川的白族调又分为山后调和东山调两种。这两种白族调音调有所不同,格式多样,但旋律都非常优美,是当地少数民族特有的一种文化。

在打歌时,除了用白族话唱白族调外,还用汉语唱“汉调”。“汉调”又称“埂子调”,按地区分,有“邓川调”、“鹤庆甸北调”、“南甸调”、“祥云赶马调”等,这些在大理各地广为流传的“汉调”,伴奏乐器有唢呐、三弦等。从调谱上来看,白族调调谱有《泥鳅调》《割田埂调》《剑川海东调》《普米调》《青姑娘调》《海东调》《大帛曲》等;汉调调谱有《麻雀调》《十二属调》《赶马调》《小郎调》《相思调》等。

颜炳英家所在的江尾东村,属于金华镇金星村委会,是早年从东山搬迁过来的。颜炳英告诉我,其实,“东山”的范围很广,离县城最近的村子有16公里,而最远的却在60公里以上。

自古以来,生活在东山的人们,将他们的生活习俗、风土人情和理想愿望以“打歌”“唱调子”的特有形式沿袭了下来,也使民间的民族文化得以传承。在许多人的心中,家乡有时候就在熟悉的音律里,就在不自觉哼出的曲调中。这些看似平常的舞蹈曲调,其实就是刻在人们记忆深处的那一道道乡愁。

2001年,颜炳英第一次带着一些姐妹参加了一年一度的石宝山歌会比赛。从那以后,家里人发现,颜炳英就像着了魔似的,在打歌场上变得异常活跃,而且一发不可收拾。只要听到打歌场上传来歌声,她的双脚就会发痒,然后不由自主地随着节拍动起来……

“李老师,我跟你说句老实话,我这辈子已经离不开打歌了。不过么,尽管从小到大一直都没有离开过打歌场,也跳了大半辈子了,但我觉得我跳得最好的还是《十二月调》……”顏炳英对我说这话时,脸上显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在一瞬间,我似乎突然明白了她的弦外之音。因为在近年来对大理州40多个云南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的采访过程中,我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那就是,几乎所有的传承人之所以能够在某一领域里取得非凡的成就,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在几十年的时间里,只做一件相同的事。

每年农历“二月八”这天,剑川县的金华古城都要举行传统白族民俗活动“太子会”,据说已经延续了上百年。“太子会”那天,来自丽江、洱源、鹤庆、兰坪的数万白族群众,身着绚丽的民族服饰,自发汇集到古城,参加规模宏大的“太子游四门”盛会。

颜炳英至今还记得2001年,村里举行“太子会”的情形,因为在“太子会”上,当她和村子里的几个姐妹一起跳起民族舞时,被县文化馆的人无意中看到了。县文化馆的人当时就过来鼓励她们成立一支打歌队,还当场承诺,只要她们成立起打歌队来,如果县上有什么文艺活动,都可以安排她们去参加打歌。颜炳英和她的姐妹们之前从来就没有想过,打歌还可以上舞台,决心成立一支“东山打歌队”。从那时起,颜炳英和她所在的“东山打歌队”从来没有缺席过剑川的民族节日。

颜炳英告诉我,几十年来,连她自己都记不清究竟参加过多少场打歌了。只要听到打歌调,她的脚就会不由自主地跟着音乐的节拍动起来,欲罢不能……

作为白族民间舞者的颜炳英,其实已经在不经意间把打歌这种民间舞蹈融入了自己的生活、乃至自己的生命了。我因此想到,我们的生活固然不能缺少代表“云南印象”的杨丽萍,但也不能缺少姜宗德、李宝妹、张福妹、颜炳英等这些代表民族民间歌舞的传承人。正是因为有了这样一大批民族文化的传承人,作为一种古老民间艺术的“打歌”“唱调子”这些文化,才能一代又一代地传承下去。

在采访中我了解到,在民间“打歌”所包含的形式,除歌舞以外还包括某种曲艺表演形式,由于“打歌”流行在不同的地区、不同的民族之中,因此“打歌”的音乐也呈现出千姿百态的情形。从音乐的整体气氛来看,剑川的“东山打歌”音乐都是热情奔放、粗犷有力的,它表现了“打歌”的民族开朗大方、豪放不拘的性格。旋律没有什么过多的修饰,往往“一字对一音”,自然地流露出来。而有些却类似于人们在情绪激动时的呼喊声。这与大理州巍山县彝族“打歌”在进行中经常加入大段的集体呼喊相似,这种呼喊能够表现出强大有力的气势,表现了民族积极向上的精神和团结的力量。

当然,除了这种激动人心的“呼喊”,有的“打歌”音乐则显得庄重肃穆,如洱源西山打歌调。但抒情而轻快的“打歌”音乐也是常见的。在“打歌”音乐中,也有比较活泼风趣甚至诙谐的情调。这也说明,每一次民间“打歌”,同时还是一种社交活动,也是一次展示美的机会。

在这方面,颜炳英也深有同感。她告诉我,年轻人参加“打歌”时,总是穿上鲜艳的民族服装,年轻的姑娘更要特意打扮一番,从头到脚焕然一新。打歌场上,一张张笑脸宛如绽放的鲜花,表现出开朗大方的民族性格。

不过,在与大理州相邻的楚雄,彝族“辗歌”却有些特别。每个参加的人不论天晴下雨都爱打着一把黑布伞,“辗歌”时把头和上半身都遮盖住,站在舞蹈圈外面的人很难看见他们的脸,整个舞蹈圈被布伞围得严严实实,唯一看见的是一双双“辗动”的脚。这种“辗歌”的优点是风雨无阻,我在楚雄看见过这种雨中打歌的场面,尽管场地泥泞不堪,人们满鞋满脚都是泥水,但“辗歌”的情绪却不会因此而减弱。由此可见,“打歌”在云南民间的生命力之强。

云南“打歌”分布的地域大致涉及从滇中到滇西的六七个地、州,其他地区的民族歌舞活动,因没有“打歌”这一特有名称,故不列于此。“打歌”活动的主要范围是在哀牢山脉上段及其附近地区,包括红河流域上段、洱海地区、怒江、澜沧江及金沙江流域的部分地区。从规模上来看,主要有两个最大的中心,一是以巍山及其周围各县为中心的“打歌”流行区,二是以牟定及其周围各县为中心的“打歌”流行区。从民族情况来看,“打歌”在彝族、白族和傈僳族地区为盛行。从民族的支系情况来看,彝族以罗罗颇、罗葱颇等支系最盛,白族以勒墨、拉马等支系最盛,傈僳族以花傈僳支系为最盛。据上述情况可知,“打歌”流传的中心区域与古代哀牢山文化和洱海地区的文化有密切的渊源关系。

近年来,剑川东山打歌已被收入《云南民族民间舞蹈经典》《十二月调》等VCD光盘得到公开出版。根据《十二月调》改编创作的白族歌舞《肖拉则》(白族语“好啊好”的意思),曾代表白族参加中国第三届艺术节演出,中央电视台多次播放了演出实况。尔后,改编为白族集体舞在全州推广获成功。剑川东山打歌还被收入《中国民族民间舞蹈集成·大理州卷》和《中国民族民间舞蹈集成·云南省卷》。作为不可多得的白族原生态舞蹈,剑川东山打歌为研究白族先民原始生活状况提供了较为宝贵的资料。2013年,东山打歌列入第三批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传承打歌不停歇

和许多传承人一样,颜炳英在生活中也把带徒弟传承作为自己的一种责任。十多年了,她先后带出来了34个徒弟。这些徒弟成了各地打唱歌场上的中心人物,有的成了打歌队的组织者。

颜炳英对我说,剑川“白曲”过去只在田间地头及石宝山歌会等民族节日里演唱,用龙头三弦来伴奏。据颜炳英介绍,在打歌时,各种唱词与舞蹈动作并没有特别密切的关系。一般由女性领唱,女齐唱衬词“呀撒塞”;如果是男性领唱,就由男性齐唱“哈资耶”;或者女性齐唱,男再齐声唱。如此交替,反复循环。

颜炳英认为,东山打歌舞蹈也有自己的民族特点,主要特点是踏跺的力度强,膝部的屈伸动作稳沉有力,舞步的轻重拍表现得很明显,上身为小幅度的前俯后仰或左右横向的摇晃。

“颜大姐,我看过你们剑川东山打歌《阿勒勒》的视频,好像有一种古朴粗犷、朴素的原始特色,你说是不是?”我问颜炳英。

颜炳英回答:“是的,李老师,你说的这个是我们剑川白族的传统舞蹈。在东山清平、庆华一带很流行。原先,我们打歌的目的是为了求神灵保佑,祈求清吉平安,后来,成了一种我们自己的风俗……”

在云南省文化厅公布的250名第五批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中,剑川县新增了打歌传承人颜炳英等7人,居云南省之首。截止2018年,剑川县共有石宝山歌会节和剑川木雕2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有剑川白族布扎、石龙霸王鞭、剑川木雕技艺、剑川白曲4个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沙溪白族文化保护区被列入省级民族民间传统文化保护区。全县共有23个省级非遗传承人,18个州级非遗传承人和128个县级非遗传承人。省级非遗传承人每年享受5000元的保护、传承补助经费,州级非遗传承人每年享受2000元的保护、传承补助经费。这些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是剑川民族传统文化的重要承载者和传递者,他们掌握着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丰富知识和精湛技艺,是非物质文化遗产活态传承的代表性人物。

近年来,剑川东山原生态打歌以其独特的原始古朴风貌,颇富民族特色的舞蹈语汇和声情并茂的艺术感染力,得到了文化工作者的青睐,被改编成白族集体舞《肖拉者》。

颜炳英告诉我,“肖拉者” 这个舞蹈名称来源于舞曲中的衬词,为古白语,就是“好啊好”是意思。按照白族的传统习惯,在跳东山打歌时要高呼“肖拉者!”,以此表示相互祝福。

我曾经不止一次看到过根据东山打歌改编创作的白族歌舞《肖拉者》节目,它节奏鲜明,情调欢快,在保留了“剑川东山调”的独特韵味的同时,又融进了现代节奏的韵律。这几年,“肖拉者”系列歌舞已经成了剑川县白族打歌的代表性节目。它走进乡村、走进学校、走进旅游景点,成为了更多白子白女们记忆深处的乡音乡情。

让颜炳英等许多打歌者高兴的是,《肖拉者》曾经代表大理白族参加第三届中国艺术节全国56个民族歌舞荟萃的“九州奇葩”晚会演出并获奖,尔后,《肖拉者》又被文艺工作者改编为白族集体舞,1996年大理州庆四十周年时在全州推广普及获得成功,结束了大理白族没有集体舞的历史。

在和颜炳英的交流中,我了解到,在剑川白族的“打歌”活动中,还有一些音乐舞蹈相结合的原始民歌。这些民歌同人们的生存斗争密切相关,或表达征服自然的愿望,或再现猎获野兽的欢快,或祈祷万物神灵的保佑,它成了人们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南诏时期的诗人杨奇鲲的《途中》、杨义宗的《题大慈寺芍药》《洞云歌》等诗被称为“高手”佳作,收入《全唐诗》中。《白族民歌调》就是流传甚广的“三七一五”格律诗。15世纪中叶,有些文人应用这一白族民歌形式写下了有名的诗篇,如杨黼的“词记山花碑”。

颜炳英告诉我,在剑川,“打歌”离不开唱“白曲” ,唱“白曲”离不开“打歌”。 颜炳英的话,让我想到,剑川之所以被称为“白曲之乡”,作为白族民间歌谣的主要发祥地,就是因为有了一大批像颜炳英这样的传承人。他们“打歌”、唱“白曲”,把白族民间舞蹈和歌谣广为传播,让越来越多的人了解大理,了解白族,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些默默无闻的传承人功不可没。

在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看到过列为全国艺术家重点科研项目的《白族民间歌谣集成》,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在其中收编的479首歌谣中,剑川县的作品竟然占到了50%以上,这些以其数量多、质量高、品种全、流传广而著称于世,引起了国内外学者的高度重视。作为大理白族队伍中的一员,我为此感到骄傲。

“李老师,我给你唱一段《白月亮》好不好?”颜炳英的话,一瞬间打断了我的思考,我立刻说道:“好啊,颜大姐……谢谢你。”

“白月亮呀白姐姐,白姐身穿漂白衣,白绣花鞋穿脚上,白羊皮斜坡。白米白面吃进肚,白讲白说白费气,白天人多难开口,白月下相会……”

“唱得好,唱得好。”我接着回答。我知道,这首歌曾被选中出国参加世界青年联欢节演唱并获奖。

“李老师,我妈年轻时唱得更好呢……”此时,一直在旁边默默做家务的颜炳英大女儿插话说。

“你也喜欢打歌吗?”我问她。

“我没空去,倒是我妹妹很喜欢,整天跟着我妈去打歌。”她看了我一眼,回答我说。

通过和颜炳英交流,我还了解到,在白族民歌中,白族调是白族民间最为普及、最受白族人民喜爱的一种演唱艺术,几乎男女老少都会唱,即便唱不出口的人也会背上几首歌词。山区或半山区的白族人,对儿童进行启蒙教育时,也常通过教唱白族调来进行。剑川白族小调与白族调的主要区别,在于谈情说爱的内容较少,可以在山野、田园甚至家中任何地方演唱。还有一些受汉族民歌影响较大的白族小调,类似于汉族小调,这些白族小调都具有较高的艺术性,主要流传于大理、剑川、鹤庆、云龙及祥云等地,有用白语演唱的,也有用汉语演唱的。白族小调的旋律十分丰富,有的委婉动听、优雅悦耳;有的高亢悠扬,而有的又如泣如诉。白族小调的歌词内容想象力丰富,感人肺腑,可表现歡乐、激动、悲伤、离别、思念、抗争等各种复杂的内心情感。

剑川白族打歌调逐渐吸收了其他民族的民间音乐元素而产生了许多具有两个民族音乐特点的民歌,如“剑川东山调”,就融合了邻近鹤庆白族的山歌音调并成为这一地区白族及其他民族所共有的民歌。而“山后曲”则因为和普米族相接近,所以在白族民间音乐语言的基础上,又融入了普米族的民间音乐元素,两者相互交融,形成了另外一种风格的民歌。此外,还有一个现象,由于白族与汉族长期相处,有些汉族民歌在白族人民中也广为流传,如大理、邓川一带的汉族山歌、汉族小调“滴泪坡”“相思调”“十二属调”等,这是长期以来民族交往和民族融合的结果,这种文化现象无疑应该引起文化工作者的重视。

采访结束的时候,颜炳英略带沉思地说:“我想,一个人玩,技艺再高也传不了多远,大家都愿意参与,技艺才能够更好地传承和发扬光大。”

从一个没有上过一天学,目不识丁的山区农村女孩子,到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东山打歌” 项目传承人,颜炳英走过了大半辈子的传承之路。我想,在这条路上,颜炳英把自己的生活融入舞蹈,与舞蹈如影相随,在收获快乐的同时,也收获了一个个幸福的日子。

编辑手记:

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不仅有千姿百态的民间艺术、手手相递的技艺绝活,而且有林林总总的民间仪式、节庆活动等,可以说涵盖了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自古以来,在大理境内生活的世居民族都能歌善舞,剑川县金华镇东山打歌又称“打呀撒塞”或者“打拉撒塞”,意为跳“呀撒塞”舞,主要流行在剑川县的庆华一带的白族山村和与之相邻的鹤庆县西山鄉各村。这种舞一般在民族节庆时表演,参舞者着民族盛装,纷至沓来,歌舞达旦围成圆圈,面向圆心,或排成纵队,前行后退,踏跺的力度强,膝部的屈伸动作稳沉有力,舞步的轻重拍很明显,上身为小幅度的前俯后仰或左右横向的摇晃。舞时,需先唱《十二月调》,其内容为叙述一年十二月中的农事活动,此后便可自由对唱、即兴编词。这一歌舞以其独特的原始古朴风貌,颇富民族特色的舞蹈语汇和声情并茂的艺术感染力,最初人们为了求神灵保佑,祈求清吉平安,无灾无病,后来就成为当地独特的一种风俗被沿袭下来,成为剑川当地文化百花园里的一朵奇葩。随着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非物质文化遗产生存环境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大量非物质文化遗产珍贵的实物与资料遭到毁弃。传承人是一种荣誉,更是一种责任,作为剑川县唯一的东山打歌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传承人,颜炳英要将这门古老的艺术发扬光大,要走的路还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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