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金油

好几年前，常去吃的烧腊店门口长期驻留着一条流浪狗。这狗是讨喜的，它逢人就张着嘴吐舌，嘴角的曲线恰似在笑。它吃食的模樣，也没有一般流浪狗的馋相，但任何食物放在眼前，它都能吃得津津有味，街坊邻居多的便当，吃剩的、多煮的、过期的全往它这里送，好像看它吃得幸福，过日子的疲劳也就能稍稍缓解。

大家喜欢看它肥嘟嘟的样子，好像所有的烦恼都能随着吞食的动作给吃光光，没人注意到这狗越来越懒得动了，连吃食也是蹲着身，不站了，有时甚至是斜躺着，侧着头吃。这狗怎么这么懒啊？

哈哈哈。众人就当是个谐趣的笑点，说上几句，放下食物，又走了。

直到狗有一天吐了食物，腥酸的呕吐物之后是大量的血液。送去兽医院，医生讶异，怎么有这种食量的狗，能吃到把自己撑出病来。

店老板让狗住了几天院，康复后，回到店门口，又是一样的位子，食物来了，又是一样的吃得津津有味幸福的模样。

几次之后，它又住院了，只是这次没有熬过来，是胃翻转，常发于吃食过快、食量过大的中型犬身上。我猜想，也许它根本不好吃，对大家给的食物也并非全然欢喜接受。只是，作为一条街上的狗，它只能无止境地讨大家欢心，它知道大家爱看它吃东西的模样。

端上来的东西，就欢欢喜喜地吃，它必须吃，必须以一种欢愉的心情去吃，不停地吃，不停地吃。把自己吃出了病，还不能停止。如果不能持续讨街上人们的欢心，那它就成了真正的流浪狗了。

它唯有把自己吃死了，才能躲避成为一条流浪狗的命运。

（晴天摘自九州出版社《不存在的人》）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