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微微

新型国际关系，既包括新型大国关系，也包括新型大国—小国关系。自2006年中非合作论坛北京峰会上中非双方庄严宣告建立和发展“政治上平等互信、经济上合作共赢、文化上交流互鉴的中非新型战略伙伴关系”以来，中国打造小国“朋友圈”的努力获得了越来越多国家和地区的认同。在中国“朋友圈”不断壮大的历史新时期，我们有必要进一步思考：未来“朋友圈”的核心价值是什么、主体功能是什么、所面临的风险如何分担等深层次问题。

小国“朋友圈”的外交价值

在一个大国关系仍占据主导地位的世界里，着力打造新型小国“朋友圈”的意义何在？对于这一问题，我们可以从潜力、利益和价值三个层面加以解答。

首先，打造小国“朋友圈”是面向未来的必要投资。所谓小国，其内涵指涉是模糊的。小国，既可能是地理意义上的，也可能是政治和经济意义上的，甚至可能是民族心理上的。如以个体而论，则这些国家各有不足；如以整体而论，则他们可称得上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如以今天论，他们的发展还面临很多困难；如以明天论，则他们的发展潜力无限。有什么比投资未来更具有长远价值的呢？中国积极打造小国“朋友圈”，正是面向未来的一项重大战略举措。

其次，小国“朋友圈”是中国与广大发展中国家共同利益积累和增长的重要场域。中华人民共和国自成立起，就将自己定位为发展中国家的一员，着力发展南南关系，推动促进南南合作。改革开放以来，中国更加注重发展与亚非拉各国的互惠互利关系。所谓同呼吸、共命运，对于中国和“朋友圈”诸国而言不是说说而已的外交辞令，而是日常交往的真实写照。中国同广大发展中国家在大量传统和非传统议题上同声连气，相互支持，共同反对不平等的国际政治经济旧秩序，一锹一镐地积极谋划新秩序。从这个意义上讲，小国“朋友圈”对于中国和广大发展中国家而言，不是设计出来的，而是自然生成的。

再次，小国“朋友圈”是中国外交价值观的自然延伸。我国自确立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以来，在外交传统中就形成了一以贯之的价值理念。习近平总书记用“人类命运共同体”概括了中国外交的价值追求和梦想。在“人类命运共同体”中，人民岂分肤色、国家岂分大小、地域岂分远近？中国从未以功利主义的态度强行把国家依大小而区别对待。因此，中国的“朋友圈”自然要把小国包含进来。

小国“朋友圈”的聚合机理

那么，一个符合“人类命运共同体”原则的小国“朋友圈”应该如何运行呢？它起码应该包括两个方面的功能：

第一，打造小国“朋友圈”，重点在于将各国资源进行有效整合。所谓小国，其实各有其比较优势，他们所欠缺的不过是互通有无、共同发展的渠道和制度而已。“朋友圈”是一个公共平台，它的核心作用是为各国转化比较优势提供网络和通道。南南合作的实践已经积累了大量制度性和系统性成果，从不结盟运动、区域与次区域制度安排，到亚投行、“一带一路”倡议，中国打造小国“朋友圈”就是希望在既有合作的基础上突出总体性设计，把已有合作机制聚合为更高层次的合作关系。

第二，打造小国“朋友圈”，动力在于形成一种能够为各方所接受、反映人类共同命运诉求的价值规范。旧的国际话语体系以小国话语权的缺失为基本特征，代表性不足，从而使旧的国际秩序经常由于漠视发展中国家的存在而出现发展不均衡的困境。新型“朋友圈”与传统安全同盟的区别在于，这个圈子的凝聚力在于志同道合，而非由于外部安全压力。亚非拉广大发展中国家在宗教、信仰、民族、肤色、发展阶段、面临问题等方面各有不同。能把他们聚合在一起的，只有推动和促进全人类共同发展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也只有共同建构了这种责任感和使命感，小国们才可能依靠团结的力量获得更大的话语权。

小国“朋友圈”的成本管理

国际社会发展高度不均衡，发展中国家大多存在经济发展滞后、政治波动性较大、社会矛盾多发等问题。中国积极打造小国“朋友圈”的外交努力，必然要面对成本和风险方面的诸多难题。这些难题能否解决、如何解决，关键在于我们如何设计和规划小国“朋友圈”的框架和功能。简言之，公平合理的关系结构是解决成本与风险的最佳途径。

第一，扩大发展的增量是解决小国“朋友圈”建设经济成本的关键。自由贸易不是无代价的，当今世界民粹主义崛起，贸易保护主义重新抬头，贸易战已大有山雨欲来之势。中国秉持为小国“朋友圈”仗义执言的外交政策宗旨，为国际产业链最底端、受困贸易壁垒最严重的小国伙伴打开了一扇新的开放之门，这将从新的深度和广度上拓展经济全球化的空间，形成新的资源洼地。小国“朋友圈”带来的经济增量和资源流速，将成为冲抵打造小国“朋友圈”经济成本的根本途径。

第二，“有所为有所不为”的原则是解决小国“朋友圈”建设政治成本的关键。中国要构建的小国“朋友圈”，一不求全图大，二不以圈谋霸。不求全图大，意味着“朋友圈”的功能是有限的，它不能承载和解决各国经济政治社会发展中出现的所有问题，而是以共同发展的原则解决各国面临的共性问题。不以圈谋霸，意味着“朋友圈”建立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基础之上，它不是帝国主义时代的霸权工具，也不是军事威胁下的安全同盟。中国所谋求构建的小国“朋友圈”，严格厘清“为友”和“为盟”的边界，严格克制权力竞争的冲动，理性规避陷入复杂国际冲突的风险，是21世纪新型全球伙伴关系的全新实践。

第三，中国应把小国“朋友圈”定位为中国提供的一种国际公共产品，应该为此承担更多更大的国际责任。没有哪一项公共产品是真正免费的。小国“朋友圈”制度法律平台的建设、普惠共赢政策的推出、软硬件设施的互联互通，不可避免地会涉及前期成本的投入问题。中国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大国，不能以斤斤计较的单纯利益得失考虑小国“朋友圈”建设问题。中国必须意识到，在人类历史的浩荡潮流中，我们无法独自穿越风浪。朋友们携手前进，有重担，有分担，但不是负担。由助人而助己，这是中国站在时代潮头所应具有的大国觉悟。

第四，小国“朋友圈”的结构是网状结构，而非轮辐结构，它包含着合理分配成本的制度逻辑。“朋友圈”不是中国和圈内其他国家的“轮辐”关系，而是圈内所有国家互为朋友的网状结构。在一个轮辐结构中，“盟主”要为所有成本及风险埋单，这是由支配和被支配的结构所天然决定的。而在一个网状的可持续发展的“朋友圈”中，各种合作项目和计划的成本会经由网状结构自然传递和分配至各国，这也是由结构所决定的。合作项目的发起人和倡议者，既可以是中国，也可以是其他国家；中国和“朋友圈”中的任何国家都不必包办一切，也不必承担一切。事实上，一个多赢的有前景的合作关系根本不需要任何国家包办。除单纯的国际发展援助项目外，在“朋友圈”中发起的任何合作倡议，只要严格基于并遵循国际市场的通行规则，其成本就可以自然而然地公平分担给参与项目的有关各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