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栋

自然摄影师应尊重自然，保护自然，通过照片讲述大自然的故事。

数码相机让拍摄自然更容易

摄影技术让人们有条件把不断变化的自然以照片形式如实记录下来，并鲜活地呈现在我们和后人眼前。在数码时代之前，摄影是一个特别的行当，购置器材和冲洗照片都需要比较大的资金支持。自然摄影除去风光和记录以外，更是小众里的小众。

数码摄影开启了摄影尤其是自然摄影的大众时代。数码相机的成像质量逐步赶超传统相机，可以实时回放刚拍到的照片，没有冲洗等后期费用，数字高感光度能够保证较暗光线下的成像效果，每秒几张到十几张的快门速度对于自然摄影再合适不过。能够走到自然里记录自然的人也从几个、十几个变成了几万个、几十万个。

然而，这样就让我们更了解自然了么？带着这个问题，先说说什么样的摄影才算是“自然摄影”？自然是由什么构成的？难道只是鸟、动物、植物和天空吗？很多人觉得燕子窝是自然。可是，燕子窝是燕子们从周围采集原料混合自己的唾液垒积起来的。同样，人也以相同的方式构建了房屋、道路和建筑物。

我们不妨这样假设：人类与其他动植物同属于大自然。既然如此，人类制造的、使用的器物，就“自然”程度而言，与燕子的窝并没有太大的差异。可能一时间你很难接受人类也是大自然的一部分的事实，可我们的确是其中密不可分的一分子。

鉴于此，我认为自然摄影就包括了风景摄影、动物摄影、植物摄影、微生物摄影等几个基本门类。而风景摄影又可以衍生出自然风光摄影、人类风光摄影，人类风光摄影再可以细分为城市风光、乡村风光、建筑风光等表现人类生活环境的摄影门类。动物风光可以再细分为野生动物摄影和非野生动物摄影。野生动物摄影再细分就是鸟类、昆虫、哺乳动物等摄影门类。而非野生动物摄影可细分为宠物摄影、人物摄影等门类。我们喜闻乐见的时尚大片可以划入人物摄影里，植物摄影、微生物摄影可以同理类推。

如此一番较真的分类，只为表达我理解的什么是真正的自然摄影，试图在模糊的各种说法中寻根求源，进而思考怎样做才是一个真正的自然摄影师，并且在为自然摄影这个过程中承担起对自然的责任。

记录珍稀野生动物的真实生活

17年前，一个“神秘失蹤”多年的朋友突然风尘仆仆来到我家，展示了他在“失踪”期间拍摄的野生动物影像。当幻灯机的灯光将画面投射在白色的幕布上时，我被惊呆了：奔驰在雪域的藏羚羊、憨态十足的棕熊、飞翔在蓝天白云下的雄鹰、结伴嬉戏的黑颈鹤，以前只是在电视上看到的野生动物清晰地展现在我眼前。

那时候，我刚刚辞去银行的工作，选择了10年前就梦想的职业——自由摄影师。当我为了生计困在自己小小的摄影工作室里惶惶不可终日时，心里盼望着可以抛下眼前的电眼美女们，去扑向大自然、拍摄大自然。这位朋友的到来和灯光闪烁留下的影像，让我顿时豁然开朗。还犹豫什么呢？大自然值得我抛下眼前的一切！

第一次拍摄野鸟是在北京玉渊潭公园的一片树林中，我发现有几只大斑啄木鸟频频光顾，于是就将刚刚买的400毫米白色“大炮”稳稳架在三脚架上，认准了它们常常光顾的树干，开始傻等。它们不但飞回来，而且还不断在镜头里大摆POSE。我只记得当时自己惊呼着不停地按动快门，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觉得我这人不正常。此后，在清晨或傍晚时分，车水马龙的北京城里多了一个举着长镜头的寻鸟人。

2003年我离开北京，来到四川发展自己的野生动物摄影事业。在当地林业部门的配合下，我有了更多拍摄野生动物的机会，记录下许多珍稀野生动物的原始生活状态，并由此开始关注中国西部野生动植物的拍摄和记录。

我对动物的爱来源于一次次与动物的近距离接触。

为了拍摄红腹锦鸡，我在山里整整待了20天的时间。先是寻找它的巢穴，观察它经常出没的地方，然后搭好隐蔽蓬，接着就是蹲在里边漫长的守候。直到最后一天的下午，它终于出现了，并且恰巧落在了我的镜头前。20天换来了3张照片。

2008年5月在陕西长青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我遇到了野生大熊猫。在一片极密的竹林里，黑压压的缝隙间，有一只大熊猫在吃竹笋。我和大熊猫大约只有两米的距离。在与大熊猫对视的瞬间，我感受到一切都那么真实。

野生动物摄影对我的影响，渐渐让我的摄影观起了变化。通过对环境保护的学习和实践，我认识到自然摄影和环境保护是可以结合的。应该说，是环境保护的理念让我重新定位了我的摄影观，同时摄影这一工具让我可以为环境保护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让人们看到物种的美丽自然的美好

在南大西洋的南乔治亚岛，一只漂泊信天翁以鸟类的拥抱向同伴摆出了求偶姿态。摄影师弗兰斯·兰廷距离拍摄对象只有十几厘米，他很清楚这个过程，于是和它一起跳舞，模仿鸟的动作以免打扰它的求偶仪式。

2001年在河南董寨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出现了一只在筑巢的白寿带，这样少见的寿带和有意思的筑巢行为引起了很多摄影师的兴趣。顿时，来自中国各地的摄影师们“长枪短炮”把那只可怜的白寿带正在做的巢围了个水泄不通。摄影师们为了拍到更清楚更大的照片，距离白寿带的巢越来越近。众多摄影师连日的轮番“轰炸”，把这只白寿带筑巢时的一举一动统统记录下来。然而这只白寿带显然受宠若惊，弃巢而走，再也没有回到这个它曾经打算安在董寨的家。

这样的自然摄影法恐怕与摄影师们开始自然摄影时的初衷背离太远。爱自然却伤害了自然，我相信这不是任何一个有责任感的自然摄影师想看到的。

同样是拍摄野生鸟类，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差异？这种差异不仅表现在摄影师的摄影行为上，也表现在摄影师的主观意识上，导致的结果也就不同。漂泊信天翁在摄影师超近距离拍摄中依然可以完成求偶仪式，而来董寨拍鸟的摄影师们使用专业拍鸟“大炮”也导致了白色的寿带鸟远走他乡另外筑巢。

我在2002年开始拍摄野生鸟类，求得一支专业拍摄野生动物的超长焦镜头（600毫米）。当时在国内除了专业体育摄影记者用“大炮”拍摄体育比赛外，使用“大炮”的业余摄影师估计不超过100人。

现在，鸟类摄影人群在迅速增加，但鸟类摄影活动中却时常会有忽略摄影行为对自然环境影响的情况。轰拍董寨白色寿带是其中广为人知的一个案例。

从小小的蚂蚁到高耸的杉树，从看似简单的真菌到绚丽的热带鱼，我们周围充斥着令人难以想象的大小、形状和颜色各异的物种。生物学家已经描绘出150万个独特的物种，而且现在每年还新发现几千种。地球上可能有多达1400万个物种存在。

这可能的1400万个物种就生活在各种各样的栖息地中。栖息地可以是平静的湖泊、积雪的山顶、干燥的荒漠或者深邃的海沟，可以是地球上任何一处，只要物种能够找到适合的食物和庇护，并且有生育的机会。

自然摄影师要了解自然，不但要了解自然中的单个物种，也要了解单个物种与其他物种间的关系，了解物种与其栖息地的关系，并通过适合的镜头以恰当的影像语言真实地表现。

摄影师弗兰斯·兰廷基于对漂泊信天翁生活习性的了解，做出了和信天翁翩翩起舞的举动，以免打扰信天翁的求偶仪式。摄影师在满足鸟类生活和生育的条件下不但拍摄了出色的作品，也通过影像传达了漂泊信天翁的自然历史，让我们看到美好自然。当你看到这个物种如此美丽，怎么会舍得让它消逝呢？

而在董寨拍鸟的鸟类摄影爱好者们只看到了白色的寿带鸟漂亮华丽的一面，正是自然中白寿带的不常见吸引大家前来拍摄。但他们不了解的是，生活在森林里的鸟有自己的领地，并且对领地有强烈的保护意识，这种领地意识让它们的巢穴得以隐蔽，并且可以找到合适的食物，在不受干扰的情况下繁育下一代。而摄影师们如此密集地出现在白寿带的领地，相机的快门声、摄影师的说话声都会让这只可爱但可怜的白寿带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只有另觅其他更隐秘的树枝筑巢。如果这种干扰出现在繁殖季节初期，白寿带弃巢后还有时间筑新巢，如果出现在繁殖季节的后期，这种干扰就意味着白寿带不能繁育下一代。

这就是对自然真正了解与否对自然中的物种所产生的不同结果。

如何做一个有责任感的自然摄影师？我总结：自然无价，相机是记录工具而不是侵犯自然的“枪”，尊重自然，毫无干扰地呈现照片背后的自然故事，而不只是展示如何拍摄照片。

责任编辑/王苒 任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