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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豆别动,我摊饼

2018-02-26竹里有鱼

桃之夭夭B 2018年11期
关键词:报刊亭大龙

竹里有鱼

【简介】

有道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顾米不慎落入一介财迷的魔爪,开启了终日被消遣的人生新旅程,一步一步解锁了财迷背后的故事。他是什么人?纯情又淡定、恶劣又自闭,他单身二十多年的成就,难道只有手速?

1.肤浅男人

老城区街角,一间不起眼的报刊亭飘出阵阵香气,勾人食欲。

顾米动作娴熟地将手抓饼装进纸袋,面带笑容,双手递出饼,送走最后一位顾客。

她将小铁铲往平底锅里一丢,清脆的响声仿若死亡的号角,引领着她走向藤椅上那位貌似提前进入耄耋之年的年轻男子。

该男子手里捧着一本最新的《玩耍男孩》,戴着一副复古小墨镜,仿佛往他身上扔一个二胡就能发出二泉映月的声音。如果可以,顾米绝不会承认这个姓钱的低俗男人是她老板。

钱老板正面迎上两股怨气冲天的视线,揭开镜片,露出一双洋溢着讨债气息的死鱼眼,晃着二郎腿说:“哟,卖完啦?”

拷问人性的问候声在顾米心底此起彼伏,她忍气吞声道:“是的,老板。”

钱老板听罢,拿起手机拨出一个号码:“哎呀,是啊,都卖完了,劳驾您明天再送一箱饼皮来。哎,什么九折,我们好兄弟,怎么也得八折吧。哈哈,你爱卖不卖!”

这半个月来,顾米见惯了她家老板近乎脑残的砍价方式,真不明白他怎么还没被各方供货商给一起打死。

话说一间报刊亭为什么卖手抓饼?顾米曾就这个问题咨询过这位老板。

钱老板瘫在藤椅里,用指点江山的口气说:“卖报纸是赚钱,卖手抓饼也是赚钱,既然能多赚一份钱,那为什么不赚呢?”

他讲得好有道理,顾米至今无言以对。

顾米敏锐地察觉到他充满使唤意味的眼神,假笑道:“老板,有何吩咐?”

钱老板往后门一指,道:“既然闲了,重新把后面的墙刷一刷,昨天刷的有色差。”

顾米怒摔小围裙,忍无可忍道:“色差?你知道我昨天差点从梯子上滚下来吗!你能不能别这么强迫症,你行你上啊!”

钱老板懒洋洋地摊手:“我不行,我上不了。你尽量努力一点,毕竟请刷墙工要钱的。哦,对了,梯子坏了,你把脚踮高点。”

顾米受够了这个满脑子只有钱的肤浅男人:“钱大龙,从我来的第一天,你就往死里压榨我的劳动力,我到底哪儿得罪你了?”

钱大龙合上墨镜片,全神贯注地欣赏杂志内页的清凉美女图:“你猜。”

这题不会,无法作答。顾米认命地朝后门走,没走两步,钱大龙突然叫住她。

嗬,还算知道做人要有底线。顾米冷笑着回头:“算你有良……”

“昨天的报纸居然没卖光?你说,买十份报纸送手抓饼会不会刺激销量?”钱大龙惋惜地翻着过期报纸,满目真诚地望着她。

“喂,你差不多行了啊!”再这么下去,她八成得气到头秃。

2.纯情大闸蟹

一个月前,顾米绝对想不到,她竟然有沦为苦力的一天。

当时,她初涉商场,众望所归地搞砸了老爹的生意,以至于她老爹颜面扫地,当众放话要将她丢到国外进行改造。

而顾米,就像一只向往自由的鸵鸟,埋头和跑路的能力同样优秀,火速逃家避风头。令人惋惜的是,她老爹一路穷追猛打,不仅掐断她的经济命脉,更动用关系在机场扣下她的行李,搞得她全身只剩一百块现金,落入钱大龙的魔爪。

初见钱大龙时,顾米看他斯斯文文一身书卷气,不仅肯预支薪水给她购买生活用品,还愿意提供吃住。走投无路的她经不住诱惑,便同意成为他麾下唯一员工。

然而,涉世未深的顾米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位温暖高大的钱老板竟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而她,差点为那虚伪的善良温情而怦然心动。

为了讨生活,顾米在短短的半个月里,硬是把自己变成了万能小店员。端茶、递水、洗厕所,刷墙、搬运、卖煎饼,她简直无所不能。

在一个“怨气冲天”的午后,正在拖地的顾米一脚踹上某人藤椅,同时为自己的眼瞎感到万分悔恨:“报纸上那么多招工启事,我为什么就看上这鬼地方!”

门外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顾米伸脖子一瞅,惊得直揉眼睛。

这绝对是幻觉!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废柴钱老板居然在搬东西!

钱大龙当着她的面,乐呵呵地拆开快递箱,从里头搬出一台银光闪闪的不锈钢设备。

顾米陡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柔弱地问:“老板,这是什么?”

钱大龙毫不吝啬地发射鄙视的目光:“你长这么大,没见过烤肠机?”

是啊,她刚从山顶洞出来,连香肠和香蕉都分不清,更别说这不锈钢了。

可惜,顾米要脸,实在说不出此等瞎话,只好默默地把话咽回去。

钱大龙兴致勃勃地说:“我算过了,卖烤肠一个月就能回本。”

“你当我是哪吒吗?”顾米冷冷地看着他安装设备。

“你怎么就不能立志成为千手观音呢?”钱大龙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常年挂科的孩子。

这家伙到底会不会说人话!

顾米渐渐握紧手中的拖把,情不自禁地想干翻这个无良老板。就在她舉起拖把的关键时刻,钱大龙从另外一个快递箱里翻出一个扩音器,神情格外激动。

他用奸臣谄媚的语气说道:“本老板会亲自录制广告,这样路过的人都能听到,回本的速度会更快。”

“钱老板,你怎么不直接开一间食杂店呢?累死我有意思吗!”顾米话音未落,劣质扩音器的尖鸣声直接刺痛她的耳膜。

“本店有售烤肠、手抓饼,买满十元送报纸一份。”钱大龙旁若无人地开始录了,迅速录制完毕并循环播放。

不得不说,这声儿录得连顾米都怀疑他跟隔壁街修高压锅的有苟且。

钱大龙坐回藤椅里,微微一勾唇:“顾米,老实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消遣你?”

“大哥,你消遣得还不够明显吗?”如果之前还是怀疑,现在顾米完全能够肯定,她肯定在某段中二岁月里得罪过这个报刊亭老板。

“老板,来两个手抓饼。”店外来了一个穿短裙的漂亮小姑娘。

“好嘞!加鸡蛋还是雞排?”这条件反射般的优秀服务态度,令顾米深深地为自己感到羞耻。

钱大龙双手举过头顶,用力鼓掌,跟看戏似的:“好!”

顾米面色阴沉地抓紧小铁铲,全身心地想在他脑门上敲个坑。这凶神恶煞的模样,看得小姑娘胆战心惊,不由得往后退了退。

报刊亭前早已围了好几个食客,小姑娘不慎撞到一个男人。她刚想道歉,却发现那人神色诡异,甚至有些惊惶,而他握着的手机,屏幕上晃动着她的裙角。

“你在拍什么!”小姑娘羞愤地呵斥。

“败类!”顾米正义感爆棚,挥舞着小铁铲冲上去,途中踩过一只叼着人字拖的纤纤玉足,随后伴着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她劈手夺过色狼的手机。

顾米奋力拧着那色狼的胳膊,回头冲钱大龙喊:“别号了!报警啊!”

钱大龙搂着脚丫子,身残志坚地认真报案。待他抬起头,却发现那个色狼竟然趁顾米不注意,扭身去夺她的小铁铲。

钱大龙忽觉心脏被什么攥紧,就像那天看着顾米险些滚下梯子。他果断脱下一只人字拖,凶残地砸上色狼的脸,接着严厉地教育她:“你没事拿什么铲子!”

围观群众终于有了觉悟,纷纷放下手机,一拥而上把那位败坏社会风气的色狼制服。

钱大龙保持着一个金鸡独立的姿势摇摇欲坠,一个柔软的躯体就这么撞进他怀里,一头埋入他的胸膛,瑟瑟发抖。

顾米扯着夹克衣料遮脸,不断催促:“快让右边那人别拍了,我说他不听啊!”

她催了老半天,这姓钱的竟四肢僵硬如铁,岿然不动。要不是他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能舞狮了,她几乎以为自己抱了根电线杆。

顾米偷偷仰头去看,然后惊呆了。她不就是埋了个胸吗?为什么钱大龙宛如一只蒸熟的大闸蟹,从脖子到耳根全都红透了?

嗯,可能是纯情吧。顾米抿唇偷笑,直至快门声从她耳畔掠过。

情急之下,她一脚踏上钱大龙的脚背,厉声催道:“叫那个人不要拍了!”

3.召唤术

一连几天,每当听到身后有动静,顾米都不自觉地吓出一身冷汗,总担心这位老板会借机报复,又搬来什么乱七八糟的设备,强迫她扩展报刊亭的业务。

然而,没有。他连一根冷冻香肠也没进到店里。

钱大龙安生得令人发指,非但放弃了他心爱的盲人墨镜和藤椅,还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再三警告顾米必须离他房间三米远。

据他所说,他在思考人生。但顾米认为,他在搞自闭。

幸亏顾米住在顶层小阁楼,否则就凭报刊亭楼上那么点地方,她还真得为了那三米躲到楼下与报章杂志“相拥而眠”。

手机响起提示音,顾米随意一瞄,惊见一位失联已久的塑料姐妹花向她问候:最近,你还好吗?

顾米感觉自己相当冷静,连敲字都不带手抖的:呵呵,你觉得呢?连一千块都不肯借给我,说好的姐妹情呢!既然你出现了,五千块,我给你一分钟。

对方秒回:给钱是不可能的!顾叔叔早把你的事说出去了,要是我们敢给你钱,我们也会完犊子,到时候你要我们用什么追星。

顾米十指如飞:有钱有什么用,限量版的爱豆周边我们什么时候抢到过!亲爱的,拼手速的人生需要靠阴德支撑,快给我转钱!

此等扎心的人身攻击,对方竟然没有反击,只丢过来一个视频:求求你快看看吧!

发完视频链接,塑料姐妹花瞬间下线,一毛钱也没转给顾米。

这是一段关于见义勇为的视频,然其内容着实无法令顾米感到舒适。视频里不仅清楚地拍摄到报刊亭所在的街巷,更重要的是拍到了她的侧脸!

这东西究竟在网上传了几天?顾米的魂都快从嘴里冒出来了,但她一想到父亲可能很快找到这里,又重新振作,立即收拾行李,决定马上跑路。

刚下阁楼,顾米就听见浴室里传来钱先生高亢的歌声。她想了又想,顶着撕心裂肺的背景音写下一张欠条,轻手轻脚地往后门走。

顾米悄悄推开反锁的铁门,把脑袋探入黑暗的小道。这时,一只男人的粗犷大手“哐”的一声拍在门上,他声音沙哑道:“他在家吗?”

顾米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人,见此人中分卷发,戴着黑墨镜,手指上还套着五六个非主流顶针,乍看之下很时尚,可看久了就是港剧里标准的地方社团精英。

社团精英发现把人吓得够呛,连忙拍肩表示安慰:“放心,我不是什么坏人。”

“啊!救命啊!有黑社会啊!”顾米一边呼喊着,一边惊惶地往门里退。那个社团精英却死死扒着门,愣是把她给吓哭了。

“小姐你别叫啊,我真不是什么坏人,我是钱大龙的经纪人。”社团精英手忙脚乱地摸出一张名片,赶紧塞到顾米手里。

“啊!不要碰我!”顾米的哭喊声愈发凄惨,从喉咙深处吼出一个人的名字,“钱大龙!”

召唤术效果感人,顾米的尾音还含在嗓子眼,钱大龙就出现了!

钱大龙稳稳地抱起腿脚发软的顾米,回身时狠狠瞪了社团精英一眼,冷冰冰地喊出一个字:“滚。”

接着,那位社团精英乖乖地松开了手,被钱大龙无情地锁在门外。

顾米受惊过度,整个人缩在钱大龙怀里,任由他抱着上楼,搂着纸巾盒愣了半晌才恢复神志。她红着眼睛,果断抄起手机:“我们得报警!”

“别!”钱大龙在她按下最后一个号码前,成功截获手机。

“你不会是怂了吧?”顾米睨视他一眼,暗自抚摸心口。就说她刚才看走眼,一个财迷哪来什么喝退宵小的英雄气概。

钱大龙将湿发往后一捋,满腔愤慨地说:“怂?这怎么可能!我告诉你,他是这条街的房产经纪,天天花式催我搬铺面。你说说看,我租金都交到年底了,凭什么搬!”

许久,顾米没说话。钱大龙皱着眉心,伸手摸她的额头:“不会吓出病了吧?”

这一刻,顾米眼里只有一颗晶莹的水珠。它顺着钱大龙的锁骨、胸膛和漂亮的人鱼线,滚入包裹下身的浴巾缝隙中。

4.它像鸡蛋那么大

这场面好熟悉,充斥着古早味的偶像剧气息。

房间内弥漫着沐浴露的芬芳,顾米吞了吞口水,沉浸于肉体鉴赏,神游天外。

钱大龙瞅着她泛绿的眼光,冷不丁地问:“你背着包干什么?”

顾米心底一阵发虚,仍是挺直腰背说:“倒垃圾。”

“倒垃圾?”钱大龙打量她一身深色兜帽卫衣,冷笑一声,抬手掀了她的鸭舌帽,“这位小姐姐,我有脑子!”

顾米俯身捡帽子,哪知钱大龙声东击西,一条湿漉漉的毛腿踏上茶几,动手打她背包的主意。她死死地护着包,怒斥此人的卑劣行径:“窥探隐私是犯法的!”

“谁想看你包了!我只是在行使债权人的权利,阻止债务人跑路而已!”

“去你的债权人!就两千块,你真有脸!”顾米抬腿冲他膝盖一踹,本打算趁他吃痛赶紧起身走人,哪知茶几上“吧唧”一声,一团黑影从天而降。

唇瓣从颈侧擦过,顾米的脑壳里平地一声雷,瞳孔急剧收缩,下意识地举手撑上他的胸肌,把人推开两三寸。这一推,倒是把这人的脸给摆正了。

这家伙脸不红、气不喘的,还是前些天的大闸蟹吗?顾米看得心里直打鼓。

实力进阶的钱大龙淡定如老狗:“不好意思,脚滑了。”

顾米双目圆睁,瞳仁里映着另一双漆黑若深海的眼睛,他眨眼间似有波光粼粼,如潮汐起落搅乱她的呼吸,乃至……所有感官。

不得不说,除去他自身的恶劣品质,这副皮囊长得倒是可圈可点。

“我长得,还算过得去?”看着顾米的反应,钱大龙的嘴角蓦然上扬。

“嗯。”顾米的小心脏跳得厉害,面对一张欠揍的脸,点头了。

“既然我长得这么好看,那你为什么连利息也不给我?”

面对钱大龙先生委屈的质问,顾米脑中的潮汐仿佛撞上暗礁,让她立时清醒过来,看清了他拈在指缝里的小纸片——她的欠条。

钱大龙面不改色道:“按银行日利率计算,你不吃亏。你等着,我去拿笔。”

顾米心中的汹涌澎湃霎时化作一潭死水,她从来没想过,寒窗苦读十数载的词汇储备竟不足以形容一个财迷。

眼看钱大龙提着摇摇欲坠的浴巾飞奔去房间拿笔,顾米毫不犹豫地扛起背包往外走。

走到楼梯口,顾米嗅到一股熟悉的植物油香气,又禁不住好奇,撇头从门缝偷窥他的屋子,但她终究只瞄到两片晃来晃去的蝴蝶骨。

顾米转身走人,可脚还没踩到楼梯,钱大龙的尖叫声在顷刻间几乎掀翻房顶。

一个大男人能发出这种聲音本就是匪夷所思的,顾米懒得理他,殊不知钱大龙的叫魂声一浪高过一浪。出于人道主义精神,顾米丢下背包,抄起一根扫帚往他房里冲。

房间里并没有顾米想象中的持刀匪徒,只有某人穿着花裤衩站在一米多高的桌上。她余光扫过堆叠遍地的油画板,直觉这画风眼熟。她趁机揶揄道:“啧,爱好还挺高雅。”

镇定的钱老狗霎时间奓毛如鸡,手颤抖着指向墙壁上一个深褐色的东西:“你会不会打蟑螂?”

“蟑什么?”顾米岂会放过这个天赐良机。她掏出手机,“咔嚓”一声给花裤衩男士留下永恒的纪念。

“蟑螂啊!你没见它长得像鸡蛋那么大!”钱大龙单手扒着窗框,战战兢兢地不敢动。

顾米一听,毛骨悚然,脖颈僵直着朝他所指的方向扭动。当她真切地认识到那只昆虫的体积,昆虫却突然振翅起飞,犹如一颗导弹般向她飞来!

“救命啊!”顾米吓得魂飞魄散,爬上钱大龙所在桌子,整个人往他身上挂。

“你不要挂我身上啊,我也怕啊!啊啊啊!”在钱先生的惊叫声中,蟑螂在他头顶自由地飞翔一圈,又趴回对面墙上。

顾米攀着钱大龙不敢松手,颤声道:“现在怎么办?难道要抱在一起疯狂哭泣到天亮吗?”

钱大龙夺过顾米的手机,按了好几个来回才把号拨出去:“你没走远吧?钥匙在雨棚上,你快给我回来!行行行,我什么都答应你!”

十分钟后,那位貌似社团精英的房产经纪如救世主降临,盯着抱在一起眼泪涔涔的两人,面无表情地拍死蟑螂。

冷静片刻后,钱大龙终于记起来问他:“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房产经纪斜视着他:“你用我的账号买了烤肠机。我说你就不能自己注册一个账号吗?你的个人信息值钱,我……”他的目光转到顾米身上,眼睛忽地亮起,“哎,刚才黑灯瞎火没看清楚,这位小姐不就是你……”

钱大龙高声打断道:“没错!她就是那个廉价劳动力!”

5.中邪

经过一个尴尬至死的夜晚,顾米在阁楼休息到天亮。当她决定继续执行跑路计划,却让某个庞然大物阻了去路。

这位房产经纪眼底乌青,此时堵在楼梯中央,目不转睛地盯着钱大龙的房门。

话说下一个租户到底出多少钱,值得他如此鞠躬尽瘁,彻夜守在楼梯口?

顾米刚打算请他让个路,她的背包忽然被人夺了去。

钱大龙一身便装,但发型却是认真收拾过的,相当干净利落,与昨夜的花裤衩男士判若两人。他无视了顾米震惊而愤怒的眼神,用命令的口气说:“我出去一天,你看店。”

不反抗是不可能的。顾米正欲夺包,钱大龙又丢过来一句:“只要你不跑,两千块一笔勾销。”

顾米不服:“老提钱有意思吗?你很缺钱吗?”

钱大龙笑着摇头:“你缺呀。”

这嘴真是贱!顾米气鼓鼓地往楼下店面走,在内心深处把钱某人戳成了一个马蜂窝,接着开门迎客,从冷柜里搬出一箱饼皮。

顾米抱着纸箱愣住了。她在干什么?她没有抢包跑路,反而乖乖听话下楼开店?

她这是中邪了!她为自身处境深感忧心。

报刊亭外的顾客越来越多,顾米原本以为是钱大龙营销有方,直到今天她才明白,这都是因为那个见鬼的见义勇为视频。

钱大龙下楼,瞥见店外人群中一堆乱七八糟的男人,眉头倏然深锁,继而深深望向顾米,将一块柔软布料猝不及防地戴在她的口鼻上。

顾米侧目与之对视,扯下口罩道:“你干什么!”

嘈杂的男声颇为刺耳,钱大龙执着地重新把口罩给顾米戴上,不悦的声音有些发冷:“你想成为手抓饼西施吗?不许摘下来。”

钱大龙的手指在耳边划过,惹得顾米周身一颤,感觉两侧脸颊变得火热。她生怕他看到她臉红的模样,赶紧捂住双颊。等碰到了口罩她才发觉,他根本看不见。

钱大龙心满意足地往后门走,挥手道:“晚上见。”

顾米傻愣愣地目送他离开,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在害羞。

这不是一个好苗头。顾米蓦然摘下口罩,轻哼一声:“嘁,我偏要摘!”

就在她翻过口罩,看到正面的图样时,她惊了。

这是Dragon经典作品周边,是当初她和姐妹们熬夜熬到爆肝秃头也没抢到的限量版!

他是什么手速啊?大概是他单身二十多年的唯一成就吧。

顾米还没来得及进行下一轮吐槽,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她瞪大双眼,看见来自塑料姐妹花的短信上写着:恭喜解禁,去法国记得帮我代购。

什么玩意儿?顾米狐疑地打开聊天软件,惊讶地发现所有姐妹的头像全亮了,还纷纷发来贺词和代购要求。

秒变代购达人这种事,顾米是拒绝的,但她还没问出姐妹们的复活原因,门前的熙攘人声逐渐消失得一干二净。

顾米缓缓抬头,那些群众果真不见了,只剩几个熟悉的身影,穿着黑色西装围在报刊亭前。她心里咯噔一下,遂回头扫视,果不其然,后门也让熟人给堵上了。

顾家的保镖,可真是忠心耿耿、兢兢业业。

6.Dragon

与保镖大哥的僵持只持续了五分钟,顾米被迫关掉报刊亭,坐上黑漆漆的七人车,得到一箱行李与一张飞往法国的机票。

要顾大小姐老老实实被流放?这是不可能的。

依靠多年逃家经验,顾米在安检口看准一个旅行团,立即闪进去,留下四个保镖一脸发蒙地站在原地。

今天的机场有点奇怪,四处流窜寻人的,除了顾家保镖,似乎还有另一拨人。顾米懒得理会,戴着口罩墨镜谨慎地溜去员工通道。就在她即将推开通道大门时,行李房里突然冒出一颗围巾包裹的大脑袋,一下子把她拽进房里。

“机场各个出口都有你家的人。”头顶上的男声带着几分肃然,与平日里的欠揍调调截然不同。尽管如此,顾米还是认出他来。

顾米被他搂在怀里,鼻尖尽是那股熟悉的植物油清香,这是油画的味道。她不禁想起昨夜他抱她上楼时的温存触感,再度羞红了脸。

他一共抱了她四次。

顾米恍惚意识到,她这叫作“泥足深陷”。

片刻后,顾米平复心情,低声问他:“你怎么知道是我家的人?”

钱大龙顺着窗缝观察许久,遂将百叶窗合上。他迟疑几秒,不自然地说:“刚才我偷窥你很久了,你总是避着他们,不是你家,还能是谁家?除非,那些是……警察叔叔?”

顾米瞪他一眼,忙从他怀里挣脱开,端看他包得比她还严实,不由发问:“你怎么在这儿?不是去谈铺面吗?嗬,那个人压根不是什么房产经纪,对吧?”

钱大龙眼看瞒不住,直接坦白道:“对,他是一个画廊经纪,我好不容易窝在报刊亭讨清静,他倒好,想烦死我。这回说好让我去给美术学院的学弟学妹讲个课,结果他想把我抓去国外当枪手。我刚刚溜了,正躲着他。”他说着说着,莫名表现出义愤填膺的情绪,“你说可恨不可恨!”

“你画得不错,当枪手委屈了。”顾米笃定道,“虽然只看了几眼,但我能肯定,只要你肯努力,成名指日可待。”

“你懂画?”钱大龙有些惊讶。

说到画,顾米掏出口罩问他:“这个口罩哪来的?你也是Dragon的粉丝?唉,当初我和几个姐妹守着电脑秒杀都没抢到,你居然能弄到,手速不简单啊。”

钱大龙没关心话里的调侃,问她:“你很喜欢Dragon?”

顾米忽然间显露出得意的表情:“何止是喜欢,算起来,我和他还有点渊源。五年前,我还在念大学,某一个雨天,我逃家躲在一间画廊外的货车里,离开时没盖上防水布,后来看见新闻说那个画廊损失惨重,我爸听说这件事,押着我去赔礼道歉。亏得我爸的面子,否则准得被老板打死。临走前,我在画廊门口捡到一幅画,上面的署名是Dragon。我很喜欢那幅画,马上动用家中关系去找。你猜这么着,我查到他生活潦倒,还被房东赶出去,一连几天住在桥洞里。后来,我就帮了他一把。”

钱大龙的唇瓣张了又张,从喉咙里挤出的嗓音很是干涩:“这件事,我在他的专访里看过。但是当时帮他的那个商人,好像不姓顾。”

“当然不姓顾。我刚害得家里赔了一大笔钱,我爸哪里肯再让我做那些无聊事,只好托外人帮忙。唉,早知道他那么成功,我就直接出面帮了,搞得现在抢个周边都这么费劲!”

“很费劲吗?”钱大龙的声线顿时柔了七八分。

“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顾米发觉钱大龙的表情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他的那双眼睛像是一个黑洞,不容拒绝地将她强制地拖入其中,而她的心脏,正为此狂跳不止。

钱大龙坐在一个行李箱上,饶有兴致地支颐望着她:“想不想逃出机场?”

顾米点了点头:“嗯。”

钱大龙长腿一迈,一把拉开行李房的大门,把围巾一扔,抽出手机,逆光遮住半张脸,来了个自拍。

顾米惊骇不已,一个劲地把人往房里拖:“喂!都什么时候了还自拍!”

钱大龙不管不顾,笑眯眯地把照片上传微博,配上一行字:飞机晚点,悲伤。

顾米愣愣地盯着他,虽然参不透他自拍的意义,但她明白,他在帮忙。

钱大龙看着瞬间破万的评论量,笑道:“请了一些兄弟姐妹来帮忙,你很快就能走。”

阳光穿过玻璃墙投射而来,顾米眼里映着一张仿佛镶嵌金边的灿烂笑脸,如神殿里流传千年的雕塑,神秘而隽永。

他把钱包塞给她,郑重地警告说:“我暂时回不来,你最好等我。别看着谁对你好点就心动!”

7.任重而道远

那一天午后,一大批粉丝蜂拥至机场。“神秘画家Dragon Q初现真容”的热搜挂在排行榜上一天都下不来。

顾米永远不会忘记那天看到Dragon最新微博时的震惊。

原来,钱大龙就是她喜欢的Dragon Q。

之后的一个月,顾米躲在出租屋里,痛定思痛,遥控公司的下属成功拿下一个大项目,成功挽回公司的损失,靠自己摆脱了流放国外的命运。

她经常去那间报刊亭门前晃悠,路过紧闭的卷帘门,想着那个戴着小墨镜的奇男子。她故意多付了一年租金,以免铺子被房主收回。

整整半年,她没有得到钱大龙的半点消息,连Dragon Q的微博也无更新迹象。

某一天,顾米收到一张邀请函,受邀参加鬼才画家Dragon Q“微世界”画展开幕仪式。看着龙飞凤舞的落款签名,她傻笑出声。

举办画展的地方是他们结缘的那间画廊。那位经纪人依旧是中分卷发,领着顾米在众人瞩目中站定在展厅正中。

“他说,必须由你亲自揭开幕布,发布主展作品。”

顾米满怀期待地扯下幕布,天鹅绒的柔软从手背滑过,她扬起头,笑容瞬间凝滞。

钱大龙是疯了吗!好好画画不行吗?画她在卖手抓饼的画面很高级吗?

在接连不断的闪光灯中,顾米不得不攒起一个商业性质的假笑。

她环顾周遭,发现他的其他画作皆如同那间小小报刊亭楼上的半成品一样,用色大胆,属于超现实主义的作品。而这张卖饼妹的画作是运笔极为细腻、色调清新的水彩画,显然与整个环境格格不入。

人生第一场画展的主展作品是这样一幅不伦不类的画,难道不是自杀式营销?

刹那间,现场响起潮水般的掌声,钱大龙一身西装革履,矜持地摆动右手,缓步下二楼。

优雅禁欲、高贵冷艳……若是放在半年前,顾米死也不会相信这八个字能与一个报刊亭财迷扯上关系。但现在看来,这八个字的确与他浑然天成。

简短的发布会结束,钱大龙拿着两杯香槟,走到顾米身边,调笑道:“是不是气韵传神?爱豆亲自作画,有没有很感动?”

顾米早已从惊愕中回过神,坚韧地守住顾家大小姐的骄矜,冷淡道:“抱歉。有人说过,不能别人对我好点就心动,何况区区一幅画。”

钱大龙的笑容有点崩,故作深沉道:“我不是别人,你可以心动了。”

明明是拙劣的情话,顾米的心却不争气地怦怦直跳。她忙扯开话题,揪着他问:“这几年,你不是死也不肯曝光吗?”

钱大龙假装没看见,他愤恨地盯着他的那位经纪人:“上次在机场被他逮到,去国外见了不少人,就算我想瞒也瞒不了多久,还不如自曝呢。”他把香槟塞给她,话音里透着几丝紧张,“半年没见,我还以为你知道了我的身份后会当场揍我一顿。”

“是想揍啊,但我也是要面子的。”顾米灌一口香槟暂且冷静,“说吧,当年到底怎么回事?”

“我本是这间画廊的帮工,磨破嘴皮子才让老板同意在这里挂上一幅画。谁知道你在门外一躲,害得我丢了工作又无家可归。当之后我在街头看到顾家赔偿画廊的新闻,就记住了你的脸。本以为我会一直厌恶你,没想到抓色狼的那天,我发觉……”钱大龙的心声袒露到一半,发现顾米单手托腮,仿佛在思考什么严肃的问题。

顾米侧过头来看着他,若有所思道:“所以,你趁我无家可归,故意消遣我?”

钱大龙的表情近乎忏悔,难得说话结巴:“我、我……”

“对不起。”顾米埋头摸酒杯,嘀嘀咕咕地认错,“是我有错在先。”

“该道歉的人是我。”钱大龙的表情更加懊悔了。

顾米一听,窃笑出声,旋即扬起傲气十足的脸,宽宏大量地对钱大龙说:“不用道歉,以后乖乖让我消遣就成了。还有,拍蟑螂。”見钱大龙眉梢颤抖,她搭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任重而道远哦。”

钱大龙表情僵硬:“后面那个,就算了吧。”

顾米自顾自地掏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说:“行吧,反正大家对某知名画家的花裤衩很感兴趣。好东西,要懂得分享。”

钱大龙脑中警铃大作,诚挚地表示屈服:“有话好说。拍虫子而已,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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