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静

（贵州师范学院，贵州 550018）

一、评价理论概述

评价理论由Martin和White(2008)提出，是对系统功能语言学三大元功能中人际功能的拓展和延伸，是表达人际意义的语义资源。评价系统包含态度、介入和极差三个子系统。态度是表达感情的方法；介入包含以各种方式为文本构建多声背景的语义资源；极差体现态度和介入系统的等级性特征。评价理论自引入国内便受到学界重视，但鲜有运用评价理论对中国传统戏剧进行研究的成果问世，因此相关研究亟待开展。

二、中英版《茶馆》中常四爷的话语评价意义分析对比

常四爷的话语多集中在第一幕，能够表现鲜明的人物个性特征，故本文节选本幕常四爷回应二德子、王利发和刘麻子的部分话语进行评价分析和翻译对比研究。时间是戊戌变法失败不久。常四爷三十多岁，裕泰主顾；二德子二十多岁，善扑营当差；王利发二十多岁，茶馆掌柜；刘麻子三十来岁，说媒拉纤之人。

1、常四爷回应二德子的话语评价分析对比

例1：二德子挑衅地问道：“你这是对谁甩闲话呢？”常四爷不甘示弱地回答：

（原文）“你问我哪？花钱喝茶，难道还教谁管着吗？”

（霍译）“What’s it to you?I’ve paid for my tea—surely I don’t have to answer to anyone.”

从态度角度分析，原句评价意义集中在判断系统，常四爷“花钱喝茶”，做事正派，对自己引发正面规范(positive invocation of normality)。“管着”一词引发负面妥当(negative invocation of propriety)，表示无理干涉。这部分并未直接用“你”，而用“谁”，避免评价对象直接指向二德子，弱化对二德子负面妥当的判断，使反驳不至太过强硬。整体来看，这是一个疑问句，介入系统内属对话收缩(dialogic contraction)，使对方无反驳余地，强化他本人做事正派，别人无权干涉的判断。全句评价上并未直接针对二德子，但气势并不弱，展现常四爷刚硬的个性特征。

霍华对“花钱喝茶”进行了直译，与原文评价意义一致。后面评价对象为“anyone”同样回避了直接负面评价二德子。全句译为肯定句，并使用极差资源“surely”强化判断，从介入角度分析，也属于对话收缩，因此评价意义与原文疑问句一致，实现了翻译对等。

例2：“（原文）要抖威风，跟洋人干去，洋人厉害！英法联军烧了圆明园，尊家吃着官饷，可没见您去冲锋打仗！”

（霍译）“If you want to frighten someone why don’t you take on the foreigner?—They’re a tough lot.You’re in the government’s pay,but I didn’t see you rushing into the fray when then English and French destroyed Yuan Ming Yuan.”

从态度角度看，原文评价资源集中在判断系统内，“抖威风”引发对二德子负面诚实(veracity)的判断，表示其显神气，摆阔绰。“洋人厉害”对洋人铭刻正面才干(positive inscription of capacity)。常四爷将二德子抖威风与洋人真才实干对比，揭露二德子表面气焰嚣张，实则软弱无能。第二句，常四爷谈到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引发对英法联军负面妥当的判断。“尊家”是敬称，属铭刻正面规范，凸显二德子的社会职责和百姓对他的期待。后面吃官饷却未冲锋打仗，则对二德子引发负面韧性(tenacity)，揭露其懦弱本性。第二句整体来看，对于洋人的负面妥当，平时正面规范的二德子，关键时刻却引发人们对其负面韧性的判断，表现了常四爷对二德子胆小懦弱的鄙视，体现了常四爷的正直与爱国情怀。

译文“抖威风”用“frighten someone”对应，“洋人厉害”用“a tough lot”对应，“冲锋”用“rush into the fray”对应，评价上看，都翻译得恰到好处，准确保留了原文的评价意义。但“尊家”对应的是“you”，显然原文评价意义未在译文中实现，出现评价意义缺失的情况。

综上，正直爱国的常四爷对嚣张跋扈的二德子除一次铭刻正面规范，表达二德子有较高社会职责以外，其余均为负面判断，分别从妥当、诚实和韧性三方面加以评价，实现方式均为引发，而非铭刻，避免了负面判断的主观空洞。译文绝大部分实现了评价意义的翻译对等，但有一处称呼的翻译出现评议意义缺失。

2、常四爷回应王利发的话语评价分析对比

常四爷听到茶馆掌柜王利发对马五爷的身份介绍后，说道：

例3：（原文）“哼，我就不佩服吃洋饭的！”

（霍译）“Humph！I never have a good opinion of anyone who lives off the foreigners.”

“不佩服”评价上属铭刻否定情感(negated affect)，“吃洋饭的”暗含马五爷身份特殊之意，在当时具有极高的社会优越性，但在常四爷心中，该词却极可能引发对马五爷的负面规范，即他不替本国人办事却替外国人办事。两组评价资源综合表达常四爷对马五爷“特殊身份”的否定态度，且评价方式主观直接，突破了常人对其正面才干的判断。“哼”一词更是韵律性地加强了常四爷的否定情感。整体上，这句话虽短却充分展现了常四爷的正直、刚硬与爱国情怀。

译文“never have a good opinion of”评价上属于铭刻最大化否定情感，相较原文更强化了常四爷对吃洋饭者的否定态度，评价力度较原文有所增强。其他评价意义的翻译与原文对等。

3、常四爷回应刘麻子的话语评价分析对比

例4：（原文）“唉！连鼻烟也得从外洋来！这得往外流多少银子啊！”

（霍译）“Ai！Even our snuff has to be imported.Just think how much silver goes out of the country to pay for it.”

从态度角度看，原文评价资源兼具情感和判断意义。“连……也……！”表达常四爷深感意外，情感上引发负面安全(security)。“流……多少……啊！”属于注入型增值强化(infused up-scaling intensification)和增值量化 (quantification)引发负面满意，体现常四爷对国库银元大量流失的忧虑与愤慨。同时，这番话也引发了对国人崇洋媚外，浪费国库行为的负面判断。“唉”则强化了常四爷的两种负面态度。这番话展现了常四爷正直爱国的个性特征。

译文中“Even”表现了常四爷的意外，实现了原文评价意义。“流……多少……啊！”用“how much...goes”对应，“流”字的注入型增值强化意义在“goes”一词上未能充分展现，存在一定的评价力度减弱的问题。

例5：（原文）“我这儿正咂摸这个味儿：咱们一个人身上有多少洋玩艺儿啊！老刘，就看你身上吧：洋鼻烟，洋表，洋缎大衫，洋布裤褂……”

（霍译）“What I’m trying to figure out is why we all have so many foreign things.Old Liu,look at yourself;a foreign snuff bottle,a foreign watch,a gown of foreign satin,and a jacket and trousers of foreign cotton...”

第一句，降值量化“一”与增值量化“多少”形成对比，突出洋货的多。第二句，“洋鼻烟，洋表，洋缎大衫，洋布裤褂……”以重复方式加以强化，激发(provoke)对刘麻子和周围人崇洋媚外倾向的负面判断，展现常四爷的爱国情怀。

译文并未出现对应“一”的降值量化资源，而是采用“all”“so many”等增值量化资源，实现与原文评价意义的动态对等。第二句采用直译方式罗列刘麻子身上的洋货，实现了评价资源翻译对等。

例6：（原文）“我老觉乎着咱们的大缎子，川绸，更体面！”

（霍译）“I always think that our own satin and Sichuan silk are much finer.”

“我老觉乎着”这一心理动词投射(projection)评价上属于最大化强化接纳，并且是以明确表达其主观立场的方式构建的扩展性多声背景，其评价意义是常四爷强力介入自己观点，但也不否认其他观点的存在。“咱们的……更体面”则以铭刻方式实现对自己国家服装的增值强化正面鉴赏。这反映出常四爷虽然极力介入自己观点，认为自己国家的衣服更体面，但也并不否认很多人观点与其相左，他们更崇洋媚外。评价分析展现了常四爷正直、爱国的鲜明个性。

译文通过直译的翻译方法充分保留了原文的各部分评价意义，实现了评价资源翻译对等。

综合常四爷回应刘麻子的话语。首先，他引发对白银外流的负面满意与对国人浪费国库，崇洋媚外的负面判断。接着，他将话题聚焦到在座的人们，先通过增值量化资源指出他们身上洋货之多，再进一步聚焦到刘麻子个人身上，通过重复强化资源凸显其所用洋货之密集，进而引发对刘麻子这类人的负面判断，揭露其崇洋媚外倾向。最后常四爷以明确表达自己主观立场的方式铭刻他对自己国家服装的增值强化正面鉴赏，但他也并不否认其他立场的存在。译文大部分保留了原文评价意义，但偶有评价力度减弱的问题。

[1]J.R.Martin,P.P.R.White,评估语言：语言评价系统[J].北京:外语教育与研究出版社,2008.8.

[2]老舍（著）,霍华（译）,茶馆[M].北京:外文出版社,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