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仲铮

有一头母熊，生了一头小熊。这头小熊生下来已有八个星期，仍没能睁开双眼，所以也没见过阳光，更不认识自己的母亲。他病了。

按照熊的信仰，必须去找一种浆果。这种浆果，必须是红红的，必须是圆圆的——这是一种治病的药。为了给小熊治病，母熊必须到森林里去，因为只有在森林里才有这种浆果。森林离洞穴很远。一天清晨，天刚微亮，母熊便离开了自己的洞穴。她生病的孩子躺在洞里，没有注意到他的母亲把他单独留下了。

母熊像匹马似的，从洞里跑到石堆上，四条腿有节奏地奔跑着，她那沉重的躯体并没有妨碍她在那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的石堆上爬上爬下。母熊找呀找，可什么也没有找到。母熊开始嚎叫、咆哮、呼喊：“必须是红红的！必须是圆圆的！”

母熊一步步继续向前走，走过森林，走过草原，走进一块田地。她的脚突然踏了个空，跌到一个深洞里去了。八个人来到洞口边，将母熊装进铁笼，送进一个动物园。从这一天起，母熊永远失去了自由。

母熊被人从一只小铁笼转入了一只大铁笼。铁笼外面挂着一块牌子：

产自某地的母熊，皮色：深褐至乌黑。危险！

这是人给她的名片。从此以后，在铁笼前面聚集了许多人，有成年人，也有孩子，他们来看这只危险的母熊。

人们站在铁笼前面又说又笑。许多人向熊的铁笼里扔蔬菜、水果、坚果或干面包来取乐，他们想看母熊吃东西，可是她什么也不吃。

母熊不停地在铁笼里兜圈子，喃喃自语：“必须是红红的！必须是圆圆的！”她这样在铁笼里过了很多日子，过了很多年。

母熊变老了。

有一天，笼子前面来了一个小孩。这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小孩。他的母亲给了他一把浆果吃。小孩很喜欢母熊，他把他的一半浆果抛到铁笼里去，给母熊吃。

母熊一看到这些浆果，就大声叫了起来，声音这样大，大得就像拼了命在喊一样：“浆果！浆果！是红红的！是圆圆的！”她呼唤，她叫喊，人们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樣。

那天夜里，母熊倒在腐烂的浆果上，她不再跑，不再跳，不再喊叫了。第二天早上，兽医走进铁笼，检查了母熊，在一张诊断书上写道：母熊因心脏麻痹而死。

是由于高兴，还是由于悲伤而心脏麻痹？这一点医生没有诊断，也无法诊断。

可是，自从母熊为了给自己生病的孩子找浆果而离开自己的洞穴，已经过去了五十年。

书僮摘自百度贴吧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