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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烈·瓦尔特笔记》

2018-02-07巩博

青年文学家 2018年6期
关键词:纪德

摘 要:文章以纪德早期作品《安德烈·瓦尔特笔记》中关于灵与肉的对立和爱与欲的分裂为线索,从小说主人公的个人经历出发,通过细读文本阐述作者关于宗教、爱情和写作的思考,分析作者借助写作探求自我,发掘人性和发现自我多重性。

关键词:纪德;灵与肉;精神困境;自我书写

作者简介:巩博(1987-),男,汉族,甘肃兰州人,西安外国语大学在读研究生,研究方向:法国语言文学。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8)-06--02

引言:

纪德于1891年发表了首部作品《安德烈·瓦尔特笔记》。该作品致力于主人公的心理描写和分析,通过主人公面对爱情时的苦闷、彷徨、困惑和内心挣扎,探讨灵与肉的分离、禁欲克己等问题。全书由《白色笔记》和《黑色笔记》两部分构成,以安德烈·瓦尔特对表妹艾玛纽埃尔的爱情为主线,几乎没有完整的故事或情节。纪德将这部作品处理为“一个惨剧”,主人公无法平息内在精神的冲突,始终不能与“类己的灵魂”艾玛纽埃尔结合。他在完成小说《阿兰》之后精神崩溃陷入“疯狂”,不久后因病死亡。纪德将自身感受的煎熬、坚持、困惑和反抗直接呈现在作品中,集中展示了情感与宗教教育之间的矛盾。书中大量的心理活动描写既反映作者在青年时代所遭遇的情感危机,又包含作者对爱情、宗教以及写作的思考。

一、难以磨灭的宗教印记

纪德出生在富有的资产者家庭,父母亲都是新教徒。11岁丧父后,纪德被母亲悉心培育。由于母亲恪守新教道德,对伦理道德顶礼膜拜,因此他受到了严格的宗教训练。禁欲主义作为新教伦理道德观的核心在纪德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禁欲主义认为肉体的污秽的,灵魂是纯洁的,要求教徒们节制自己的欲望和需求,拒绝肉体上的享乐,通过严苛的自我约束来顺从上帝的旨意。“朋友,你跟我说不要担心肉体,放任让它在欲望之地寻食满足!——但肉体会腐蚀灵魂,一次就腐蚀掉了!我们不能往腐败的木桶里放醇酒!若灵魂不能首先掌控肉体,那肉体就会让灵魂归属于它。——必须让肉体臣服于灵魂!”[1]在纪德看来,灵魂和肉体具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一旦满足肉体的欲望便会使得灵魂堕落,要想使得灵魂保持纯洁就必须贬低肉体,也就是说灵魂主宰肉体,而肉体绝对服从灵魂。

这一切渗透进纪德早期的生活和意志中,也体现在其创作中:“我想在其他人追逐快感、聚会和淫逸的生活时,去享受苦行僧式的遁世乐趣。……当恼怒的肉体意欲反抗,想一头栽进欲望时,——诫律会鞭挞肉体,让他在痛苦中退缩!……”[2]他用禁欲主义思想压抑自然天性,用戒律清规来制约自己的言行举止:“灵魂不会因为幸福而满足,它反倒会在幸福里安睡,入睡而绝非警醒:必须警醒。……因此,要痛苦而非欢乐,痛苦让灵魂更有生命力。”[3]

这就使得纪德在他创作的第一阶段努力遵守家族的宗教传统,信奉克己忘我的新教教理,只关注内心世界,希望通过自我牺牲的原则实现宗教幸福,认为人不应该追求快乐,而是应该追求痛苦,灵魂不会满足于欢乐,只有经历了剧烈动荡的灵魂才算是幸福。

二、陷入精神困境

纪德对精神之爱颇为看重。爱代表着纯洁的灵魂以及与爱人心灵相通;但男女之间的欲望是禁区,因肉体的污秽产生的欲望会使纯洁的灵魂堕落,一旦不克制肉欲就会玷污两人的神圣爱情。纪德对于爱情的思考也体现在这部作品中,主人公瓦尔特性格内向,内心充满激情却不征于色:“内心的生活很激烈。什么都在那里翻腾,而外面什么都看不出來。”[4]瓦尔特和表妹艾玛纽埃尔因共同生活使得二人渐生爱慕之情。这种爱慕之情是瓦尔特的精神寄托,是自然天性苏醒的直接体现,是“同样的战栗”、“同样的激情”的结果,是他对于精神之爱的美好憧憬,他期望着有一天能与表妹精神相通。这种精神之爱包含着灵与肉的融合、灵魂彼此相近以及爱人能够始终保持精神之恋的愿望:“我们的灵魂只能在同样的爱好中相逢,在共同欣赏的事物上结合:两个灵魂忘了彼此的存在,不再担忧欺骗的目光,不再费劲心力去召唤对方。”[5]

无论是纪德,还是他笔下的瓦尔特都渴望和不断追求这样的理想爱情。在作品中,瓦尔特想通过精神之爱来实现灵魂与肉体的完美融合,然而宗教教育产生的规范性力量与生命本能引发的解放性力量之间始终处于对立状态,这就使得他身处因灵与肉无法协调而导致的精神困境中:“我总把灵魂和肉体分离以至于现在无法掌控,它们各行其是:灵魂想得到最纯洁的抚摸,而肉体却总是放荡不羁。”[6]因为和表妹一起生活、一起游戏、一起阅读、一起发现未知的生活,他们完全熟悉彼此的思想,正是这一切塑造了两个相似灵魂,“一同痛苦,一同激动”的两个人不断接近圣洁的精神之爱。而肉欲始终对精神之爱造成困扰,总是试图将灵魂“引到歧路”。两个灵魂无法走近是因为“一旦相遇,两败俱伤。”[7]这成为瓦尔特在追求精神之爱的过程中所承受的最大的痛苦。“占有的欲望折磨着我,我肉体和精神上异常痛苦。”[8]这一切迫使他只能选择让灵魂并行前进,仿佛两个灵魂之间隔着一堵墙,不能互相接近从而使得“灵魂彼此难识,即使心心相通也是平行无涉”[9]。“没有肉体参与”的精神之爱是遥不可及的,因此想要摆脱肉体的折磨,免除自己所受的精神束缚,实现灵与肉的融合,留给瓦尔特的出路唯有死亡:“由于形体活着,爱将会受到束缚;而一旦死神降临,爱就会冲破所有的枷锁。”[10]这种困境的根源在于人的本性冲动和道德规约之间的对立冲突,这让瓦尔特饱受折磨:行动总是受到宗教教育的制约,满腔激情总是找不到实现的途径。他既想捍卫信仰,对肉欲加以控制,又要经受肉欲的反抗;而欲望在本能的驱使下产生,必将导致精神之爱的毁灭。

三、走出困境的写作

纪德在这部作品中倾注了强烈的个人感情,在其自传《如果种子不死》中他写到:“我心里只装着一本书,一本打算要写的书,它占住了我的整个身心,使我对其他一切不感兴趣。这本书题目就叫做《安德烈·瓦尔特》,我已经开始写,把自己的全部疑问,自己内心所进行的全部辩论,自己的全部迷惘和全部困惑,尤其是自己的爱情,统统写进这本书里;我的爱情是这本书的主线,其他一切都围绕它来构思。”[11]纪德在接受让·昂鲁施的采访中表示《安德烈·瓦尔特笔记》是他用17、18岁时写的日记拼凑而成。他以自己的生活作为创作题材,通过写作将自己的内外联系在一起,因此作品本身就变成了可供作者参考的镜子,由此我们可以看出瓦尔特是青年纪德的自我投射:“除了内心的东西,我什么也不写,什么也不想写;”[12]因此写作对于纪德而言便是一种需要,当他面对纷繁杂芜的情感而显得不堪重负时,他借写作之力来“一吐为快”。作者将个人生活经历投射到作品中使得这部作品既是对表姐的表白,又是纪德的自我告白。他想通过作品的反馈来调整个人在现实生活中的选择,并以此重新塑造理想中的自我形象:“我的想法不是要塑造一个虚幻的人物,让他吟哦风花雪月,而是要让他去经历,怀着对过往生活的激情,去立刻反应,借此审视我们的爱情。”[13]endprint

我们可以将这部作品看作是纪德早年时期内心世界的真实写照。他创造性地运用“纹心嵌套结构”的写作方式构成了小说套小说的结构,即在小说中创造了一个“我”的分身瓦尔特,且瓦尔特在写一部叫做《阿兰》的小说。作品细致入微地展示了主人公在整场爱情悲剧中的心理变化,使用大量心理对白来表现内心深处的矛盾冲突:一方面,主人公爱着自己的表妹。他将这种爱当作纯洁神圣的精神之爱,是激情与灵性的产物,他认为这种精神之爱会同他对宗教的虔诚一起引导他走向永恒之境。而同时他又不得不承认身体内存在着难以控制的肉欲沖动。这种冲动常常使他不安,他无法将精神之爱与肉体欲望统一起来,为此他一直承受着内在分裂与激烈对抗的痛苦。在失去精神之爱的对象后,他的精神世界失衡,由此导致彻底崩溃并陷入疯狂状态,直至死亡。纵观整部作品我们可以发现主人公的死是作者用来摆脱精神困境使自己得以解脱的方式:“当我的主人公陷入疯狂时,我的心灵跳到了我的主人公之外,终于摆脱了它,摆脱了很长时间以来它托在后面的这个死气沉沉的重负,而隐约看见了种种令人眩晕的可能性。”[14]爱欲与宗教宣扬的禁欲克己相抵触导致了主人公处于内心挣扎、动荡不安、困惑的状态。纪德通过写作,一方面讲述内心挣扎,另一方面借人物探寻从激烈的精神困境中解脱出来的可能性,让人物经历作者的故事,在某种程度上人物成为作者的试验品,为作家提供一种尝试生命形态的可能。也就是说,主人公瓦尔特代替纪德将这条灵肉分离的道路坚持下去,陷入疯狂直至死亡是纪德对坚持这条“窄路”结局的预判,借人物发疯死亡这一生命形态避免了自己陷入分裂或者选择自杀的境地,因此作者得以超脱,进而产生一种“独特的净化功能”[15]。纪德将写作从需要变成尝试的过程中增加了生命的密度,正如他所说:“有密度的生命是最好的,我不会跟任何人交换此生,因为在这一生里,我过了几生。”[16]

结语:

纪德的写作生涯发端于传统与现代剧烈碰撞的19世纪末期。时代变革所产生的影响在《安德烈·瓦尔特笔记》中集中反映为主人公所面临着的精神困境。年仅二十岁的纪德已不能单纯依靠宗教的力量走出这进退两难的处境,因此他用写作探求自我,如同一场自我告白通过自我对话来发掘人性和发现自我多重性,尝试让作品人物去经历生命的可能性并借此超越人物的生命形态,使得整部作品成为作家走上寻找自我道路的出发点。

注释:

[1][2][3][4][5][6][7][8][9][10][13][16]纪德:《安德烈·瓦尔特笔记》,宋敏生、姜俊钦译,河南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25、29-30、16、13、49、30、42、44、45、99、16、17页。

[11][12][14]纪德:《纪德文集·传记卷》,罗国林、陈占元译,花城出版社2002年版,第173-174、174、192页。

[15]宋敏生:《纪德的“那喀索斯情结”与自我追寻》,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262页。

参考文献:

[1]纪德.安德烈·瓦尔特笔记[M].宋敏生、姜俊钦译.郑州:河南大学出版社. 2014.

[2]纪德.纪德文集·传记卷[M].罗国林、陈占元译.广州:花城出版社. 2002.

[3]宋敏生.纪德的“那喀索斯情结”与自我追寻[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

[4]宋敏生、张新木. 艺术家的使命—论纪德的自我书写[J].当代外国文学.2010(4):15-23.

[5]景春雨.纪德现代性研究[D].上海:复旦大学. 2005.

[6]刘焰. 纪德:寻找自己的道路[D].北京: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2000.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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