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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老庄之间的“天人合一”的不同

2018-02-07黎晖梁多煦

青年文学家 2018年6期
关键词:老庄天人合一

黎晖+梁多煦

基金项目:本文为2016年度广西高校中青年教师基础能力提升项目《老庄生态美学思想比较研究》(项目号:KY2016YB583;项目组负责人:梁多煦)阶段性成果。

摘 要:“天人合一”是中国哲学史上的重要范畴,“天人合一”的思想并非道家独有,儒家、墨家都对天人合一有过描述,但道家的“天人合一”与其余各家均有本质上的区别。要解决目前所遇到的人与自然的各类生态问题,就应该理解“天人合一”,理解并实践与自然相处之道,领悟其精髓。老庄的“天人合一”思想虽一脉相承,浑然一体,但两者之间也是有区别的,本文将紧密围绕着“天人合一”进行论述,比较两者对的不同点,才能使研究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与理论价值。

关键词:老庄;生态美学思想;天人合一;不同

作者简介:黎晖(1984-)男,贵州贵阳人,广西经济管理干部学院教师;梁多煦(1975-),男,广西合浦人,通讯作者,广西经济管理干部学院讲师。

[中图分类号]:B22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8)-06-0-05

天人合一是中国哲学史上的重要范畴,什么是“天人合一”?我国国学大师季羡林先生这样说道:“什么叫‘天人合一呢?‘人,容易解释,就是我们这一些芸芸众生的凡人。‘天,却有点困难,因为‘天字本身含义就有点模糊。在中国古代哲学家笔下,天有时候似乎指的是一个有意志的上帝。这一点非常稀见。有时候似乎指的是物质的天,与地相对。有时候似乎指的是有智力有意志的自然。我没有哲学家精细的头脑,我把‘天简化为大家都能理解的大自然。”(季羡林:《阅世心语——“天人合一”新论》,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10月版)。从季老的话来看我们可以将天人合一简单的看作为:“人与自然合而为一”。天人合一的思想并非道家独有,儒家、墨家都对天人合一有过描述,但道家的“天人合一”与其余各家均有本质上的区别。首先对“天”的概念理解就不相同,道家的“天”是自然界、自然规律、自然万物的总和。而儒家的“天”有着“天神”或是“老天爷”的意思。因此,道家的天人合一可以理解为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而儒家的天人合一应该是“知天命”、不逆天而行。因为道,儒两家对天理解的不同,因此“天人合一”的影响也不同,道家认为人本就是天的一部分,因为多了很多人自己制定的规则而使得人与天对等起来,而人并不能离开天而独立,必须依靠天而存活,所以人应该打破这些束缚,重新回到与天合一的境界。而儒家认为所有的规则都是上天制定的,人不能违背这些规则,否则就会引起上天的不满而降下灾祸,因此人就应该服从上天的意志,从而与天齐一。因此,儒家的天人合一思想带有一种迷信的色彩。在西汉时代的儒家思想的集大成者董仲舒所提到的“天人之际,合而为一”,其实是一种政治思想,他的目的在于宣扬其君权天授的思想。他认为君(皇帝)的权力是上天赋予的,是上天要求皇帝代替天来统治万民,因为皇帝是上天之子,就是说人民要服从皇帝的旨意,因为皇帝是代表上天的,而皇帝也要服从上天的旨意,因为皇帝只是上天的代表。因此道家与儒家的“天人合一”在根本性上就完全不同。当然,两者之间的“天人合一”在一些特定方面也有相同之处,比如说不逆天而行,不以人力抗拒天,不以人的意志去更改天所制定的规则。

“天人合一”的思想重心在于人与自然的关系,对于现代社会而言,“天人合一”是中国古贤给予我们治愈目前生态问题的一剂良方。在西方工业革命以后,就地掀起的工业革命之风吹向了整个世界,在百余年前吹入了中国,革命不仅推倒了人民头上的三座大山,也同样推倒了延续数千年的中国文化。在西学东渐的影响下,我们也开始像西方人那样开始了对自然的无限索求,当我们发现我们的自然生态也像西方那样濒临崩溃的时候,我们开始反思,中国数千年都不存在的自然生态问题,为何在短短数十年之內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因此我们现在要向我们的古代先贤们借智慧以改变我们所面临的问题了。人与自然的关系如何产生的?季羡林先生说:“人,同其他动物一样,本来也是包括在大自然之内的。但是,自从人变成了‘万物之灵以后,顿觉自己的身价高了起来,要闹一点‘独立性,想同自然对立,要平起平坐了。这样才产生出来了人与自然的关系。人类在成为‘万物之灵之前或之后,一切生活必需品都必须取给于大自然,衣、食、住、行,莫不皆然。人离开了自然提供的这些东西,一刻也活不下去。由此可见人与自然关系之密切、之重要。怎样来处理好人与自然的关系,就是至关重要的了。”季先生也同样认为,要改变人类目前所遇到的窘境,也只有以中国的“天人合一”思想为人与自然关系的指导思想。他说:“据我个人的观察与思考,在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方面,西方的指导思想是征服自然;东方的主导思想,由于其基础是综合的模式,主张与自然万物浑然一体。西方向大自然穷追猛打,暴烈索取。东方人对大自然的态度是同自然交朋友,了解自然,认识自然;在这个基础上再向自然有所索取。”“有没有挽救的办法呢?当然有的。依我看,办法就是以东方文化的综合思维模式济西方的分析思维模式之穷。人们首先要按照中国人、东方人的哲学思维,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天人合一的思想,同大自然交朋友,彻底改恶向善,彻底改弦更张。只有这样,人类才能继续幸福地生存下去。”因此,要解决目前所遇到的人与自然的各类生态问题,就应该理解“天人合一”,理解并实践与自然相处之道,领悟其精髓。关于老庄的“天人合一”思想,我认为应该是一个以玄化境的状态,而不是一个单纯的实质,因此,“天人合一”是一种体会,而不是一种把握,所以老庄之间的“天人合一”也是有区别的:

一、老庄之间“天人合一”观的内涵不同

在《老子》一书中,老子对“天人合一”的谈论并不多,因此有学者认为道家“天人合一”的思想最早是由庄子所阐述,天人合一的概念也是由庄子所建立。而我个人并不认同这样的观点,应该说老子与庄子的“天人合一”观是有区别的,老子的天人合一思想主要体现在“涤除玄鉴”(《老子·第十章》)四个字,何谓:“涤除玄鉴”?叶朗认为:“‘涤除,就是洗除垢尘,也就是洗去人们的各种主观欲念、成见和迷信,使头脑变得像镜子一样纯净清明。‘鉴是观照,‘玄是道,‘玄鉴就是对于道的观照。”[ 叶朗:《中国美学史大纲》,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年11月版]通过洗涤自己的思想净化自己的心灵使自己获得澄明之境后再去对道凝神观照,从而获得道的真谛。怎样才能涤除玄鉴呢?老子认为:“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老子·十六章》)致虚极即是心智作用的消解到没有一点心机和成见的地步,守静笃即是守静达到了纯笃,以至静无可静的境界。进入了这样的状态,不管天地万物的生存和发展是如何的复杂,老子都能够寻求到它们生存发展的根源。这世间,一切原本都是空虚而宁静的,万物也因而能够在其中生长。因此要追寻万物的本质,必须恢复其最原始的虚静状态。万物的生长虽蓬勃而复杂,其生命都是由无到有,由有再到无,最后总会回复到根源。根源都是最虚静的,虚静是生命的本质,这种生命的本质也是自然的常道。可见,“致虚极守静笃”是老子天人合一概念的一个基本要求,也就是说“致虚极、守静笃”是进入天人合一的一个门槛,而要想步入这个门槛就要有“朴”与“真”心怀,即返朴归真。“见素抱朴,少私寡欲”(《老子·第十九章》)“朴”即为自然。那“真”又是什么?“真”有本真、纯真的意思,比如婴儿,心无一丝杂念,所以老子说:“抟气致柔,能婴儿乎?”(《老子·第十章》)“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老子·第二十八章》)因此“真”就是回归于婴儿那般原始自然的状态。因此,老子认为:“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不殆。”就是说,人应该回归到自然纯真原始的如婴儿般的本真状态,进而与“道”复归一统。所以,老子的天人合一可以理解为涤除心中的杂念以一颗平静的心,进入如婴儿般纯真的状态,而对道进行凝神观照后,与道融为一体。所以老子的“天人合一”观是一种较为初等、较为朴素的天人合一,是一种修身养性的方法,是要求人拥有着一个豁达宽阔无私的胸襟。当人进入到这样一个境界后,无欲无求,没有任何自私、狭隘的心理,从而挣脱世俗礼制、追名逐利的束缚,达到无为平等的自然之境。endprint

庄子的“天人合一”观较为复杂,庄子追求的是以“逍遥”的状态“游”在天地之间,这颇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之意。“逍遥”是“游”的前提,何为“逍遥”?王夫之曾做过解释:“逍者,同于消也,过而忘也。遥者,引而远也,不局于心知之灵也。”(《王夫之:庄子解》)。至于“游”庄子阐述道:“浮游不知所求,猖狂不知所往,游者鞅掌,以观无妄。”(《庄子·外篇·在宥》)可见,“游”是一种精神状态,是“不知所求,不知所往”的绝对自由,是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穿梭与天地之间,当然不是像鸟儿那样自由飞翔,更不是修炼成仙而御剑飞行,而是追求精神的绝对自由,脱离形体的桎梏而遨游于天地间。庄子认为:“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庄子·内篇·逍遥游》)这是精神与天地直接相通的境界。庄子也对这种境界有过多次描述:“乘云气,骑日月,而游乎四海之外。”(《庄子·内篇·齐物论》)“乘夫莽吵之鸟,以出六极之外,而游无何有之乡。”(《庄子·内篇·应帝王》)“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庄子·内篇·逍遥游》)因此庄子的“游”不是本体在空间中做物理移位,而是精神脱离本体而“乘云气,骑日月,御飞龙”,游离于天地之中。

如何至“逍遥”而“游”?庄子分了三个步骤:“心斋”、“坐忘”、“逍遥游”。以心斋而至澄明,心斋即是荡除心中杂念,保持心若止水、心如明镜。这与老子的“致虚极,守静笃”是一个概念,都是为进入“道”的精神之境而做的准备。在《庄子·内篇·人世间》中有一段孔子与颜回关于心斋的对话:“回曰:‘敢问心斋。仲尼曰:‘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由此可见,庄子的心斋与老子的致虚极守静笃其意义是一样的。“坐忘”就是“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庄子·内篇·大宗师》)这可以看成心斋之后的一个阶段,墮肢体即离形,黜聪明即去知,这句话可以理解为:忘记自己的肢体,忘记对物的感知,与“道”同一。“坐忘”可理解为忘记所有,也就是物我两忘。离形去知是一个超越物我界限、超越一切意识、进入物我两忘的一个状态。这相对于老子来说的话要更加彻底,老子只是要求澄明心境,可见庄子在这一点要比老子激进。进入这一状态后,精神与形体脱离与自然天地相通,此时精神处于一种绝对自由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意随心动、自由自在。就与中国传统文化中的茶道文化一样,清茗一品,物我全忘。此时常常感到自己身处于一片山林之中,上有鸟语,下有花香,身边一条小溪穿过,内心自然恬静。庄子的逍遥游就类同与此,只是庄子天性浪漫、潇洒自如,我们的这种坐忘与之相比未免太过小家子气。

庄子的“天人合一”直观显现为“庄子化蝶”的生态审美化境。在《庄子·内篇·齐物论》的最后一段写到:“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这段话猛然间会给人造成一种神经错乱的感觉,照字面来理解的话就是说庄子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过了一段时间梦醒了,就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是蝴蝶,到底是蝴蝶梦见自己变成庄子还是庄子梦见自己变成蝴蝶?在庄子的内心中,庄子即是蝴蝶,这是一种精神物化的境界,物我之间毫无隔阂。在庄子的世界中,他的精神就与蝴蝶一样在天地间漫漫飞舞。这是庄子对自然的生命状态的呼唤与渴求,是物我同一之境。也正因如此,庄子才能“非鱼而知鱼之乐”。所以庄子才会发出“山林与,皋壤与,使我欣欣然而乐与!”这样的感叹。

由此可见,庄子的天人合一观是靠逍遥游来显现,而逍遥游的境界是不可能在现实世界中存在的,因此逍遥游在根本上更多的是心灵的自由自在、精神的自由解放,以建立属于自己的心灵圣殿、精神王国。要摆脱世俗对身体的桎梏并不能指望对神的祈祷,只能求于自己之心,就是要求自己的精神解放而获得大自由的精神境界。这样的状态,庄子称之为:“游心”。“乘物以游心”(《庄子·内篇·人世间》),“不知耳目这所宜,而游心乎德之和”(《庄子·内篇·德充符》),“游心于淡,合气于漠,顺物自然而无容私焉。”(《庄子·内篇·应帝王》)。“游心”就是“对宇宙事物做一种根源性的把握,从而达到一种和谐、恬淡、无限及自然的境界”。(陈鼓应:《老庄新论(修订版)》,商务印书馆,2008年5月版)。这种精神的自由又是与自然合而为一的,因此,庄子的“游”是人精神解放的最高形态,以“游”而至“天人合一”,游于生态之中,做生态之人。这是生态美的最终表现形式。

论述至此,有几个问题应该值得探讨,首先是天人合一与艺术之境的不同,艺术之境是一种对艺术品的顿悟,属于一种“读后感”,存在着时空与艺术家局限性。比如在读“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时候,我们能进入王维的诗化之境,能清晰感受到明月、清泉之美。但这是由艺术家刻意营造的美,非是自己感悟的自然之美。又比如像《高山流水》,相传伯牙善弹琴,钟子期善听琴。伯牙弹到志在高山的曲调时,钟子期就说“峨峨兮若泰山”;弹到志在流水的曲调时,钟子期又说“洋洋兮若江河”。钟子期能感受的泰山、江河是由俞伯牙所营造的,不是钟子期自己所感受的。这是艺术家与欣赏者之间产生的一种精神共鸣,欣赏者感受到了艺术家的内心真实,从而被艺术家引领进入了艺术家的心灵之境。这与天人合一完全不是一种境界,天人合一是人的精神与自然融为一体,达到人即自然的状态,而并非是与其他人的内心真实产生共鸣。其次,天人合一与梦境不同,梦是由人所生的一种心理与精神的变形折射,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是不能由人自己把握的,因此梦境同样是不能把握也不能复制的。庄周梦蝶与梦境有着根本性的不同,梦蝶是庄子在自己精神自由与天地相同与自然融为一体后而出现的一个附加品,这可以看作是“日所思”,梦蝶的过程可以看成“夜所梦”,庄周梦蝶是“天人合一”后的产物。并不能理解为“天人合一”即是一个梦境。梦境并不是人与自然融合而产生的,庄周梦蝶是庄子“逍遥游”后而产生的梦境。因此,不管人在梦境中如何“逍遥”,如何“游”,都不能与之一概而论。最后,天人合一不是一种精神安慰。天人合一存在一个前提,就是要求精神的解放与自由,而精神安慰是以麻木自己为手段,就像先生鲁迅笔下的阿Q,他被别人欺负后,不敢报复别人,心中又有气不能消除,所以就打了自己一耳光,又把自己想成欺负自己的人,从而让自己消气产生精神愉悦。这样痛还在脸上,别人欺负了自己后自己还欺负自己,这样的精神安慰充满的是悲屈与侮辱,自己无力抗争只能通过这种方法使自己的精神麻木。鲁迅先生意在凸显当时人的人性与精神都处于这种麻木与悲怆状态,从而对这种状态进行批判。前面谈到精神解放不是说让精神产生这种臆想,而是为了让精神不受世俗利益制约的去感受自然回归真我。因此,天人合一并不是说要逃避现实去享受精神胜利,更不是要求人去逆来顺受,这是人重新回归自然的一种方法,是让精神不受任何影响的去感受最自然、最真实的“天道”,因此可见,说庄子思想是消极避世的是一种相当严重的曲解与误读。天人合一探讨的是人与自然的关系,而人与自然的关系是人生存的最直接关系,所以说庄子的思想是很激进、很直接的,在当时世人都在探求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关系的时候,庄子以其无可比拟的前瞻性视野与思维为我们打开了通往自然神殿的众妙之门。endprint

通过对老庄之间的天人合一的比较,我们可以看出,老子的天人合一相对于庄子的来说要简单一些,老子所探寻的“道”在于根源,讨论的是万事万物发展的根源。老子的天人合一是在于对“道”的把握,天人合一的目的是在于了解“道”。因此,可以看作老子为了天人合一而进行“致虚极,守静笃”的准备,其目的是在于:“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是谓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老子·第十六章》)因此,老子的天人合一是为了了解“道”,如果不了解“道”就会“妄作凶”,而了解了“道”,就能“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所以老子的天人合一是一种“人道合一”,这样的“天人合一”是人与社会的“天人合一”,人应该了解“道”、溶于“道”,这样就能有宽阔的胸怀,能公平的做事,能接受到天命,能符合大道,能永垂不朽,一生都没有任何灾祸。前文也叙述过,老子的天人合一是一种朴素的、简单的天人合一,这样的天人合一探讨的是如何由一个自然人成为一个社会人。庄子的天人合一是人与自然的天人合一,从上文的论述中可以得知,庄子是要求一个自然人如何成为一个生态人。生态与人之间有着隔阂,破除隔阂的方法就是“游”,通过“心斋”、“坐忘”达到“游”的状态,在生态领域中自由地“游”,这是一个精神过程,不屑名与利,不受世俗束缚,让自由的精神感受纯正的自然,这里的自由不是指无拘无束的恣意妄为,而是不受世俗观念的影响,心中没有任何羁绊,能完全地融入自然之中,感受到自然那周而复始、无穷无尽盎然生机,从而臻自“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齐一”(《庄子·内篇·齐物论》)的天人合一的生态化境。

因此,老子的天人合一思想的着重点在于人本身,讨论的是人如何与“道”合一,与“道”合一的目的是为了更好地做人,所以,不能认为老子没有天人合一观,只是与庄子的有所不同。庄子对老子的天人合一观的继承就在于庄子同样认为天人合一的前提必须拥有平静的心,所以“心斋”与“致虚极守静笃”的本质是一样的,他们之间的不同就在于其目的不同。由此也引起第二个论点的出现:

二、老庄“天人合一”观的影响不同

以上文的分析来看,老子的天人合一观具有两个属性,即是人与社会,人的属性在于人应该符合人之道,社会的属性在于社会应符合社会之道。人建立了社会,因此人的属性就彰显了社会的属性,而社会的建立又会将人分作几个等级,出现了管理者,自然就要有被管理者,所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但不是说劳力者就应该受到劳心者的剥削压迫,劳心者的存在应该是为了协调劳力者之间的关系,合理分配各种资源,公正的处理任何争执,平等和谐相处于社会之中,并不是劳心者高人一等而劳力者低人一等。劳心者以绝对的公平公正处理各种问题,也绝不会因自己有着这样的权力而分配不均厚此薄彼。能做好这些的劳心者老子即认为是圣人。所以老子认为:“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老子·第七章》)“是以欲上民,必以言下之。欲先民,必以身后之。是以圣人处上而民不重,处前而民不害。是以天下乐推而不厌,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老子·第六十六章》)但是,如仅仅是人具备这样的属性还是不够,这个社会都应该具备这样的属性。社会如何具备这样的属性呢?我们可以把社会看作“人道”,人自身拥有了这样的本质就是符合人道,人道就应该符合天道。“天地以万物为刍狗”(《老子·第五章》)天道对于任何事物都是平等的,谁也不多一分也不寡一分。所以人道就应该像天道那样平等对待任何人,正如老子所说的:“天之道,其犹张弓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老子·第七十七章》)这就像上天给予各种猛兽以力量或敏捷,同时又给予人以智慧以抗衡这些猛兽。但人心难以满足,搂草打兔子这样的贪念使得人之道被破坏,所以老子说:“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是以圣人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处,其不欲见贤。”(《老子·七十七章》)这个人之道都因为贪念的存在而偏离了天之道,人之道都是“损不足以奉有余”而使得富人越来越富,穷人则越来越穷。那么还有谁愿意拿自己的富余去补足别人的不足呢?只有“有道者”也就是圣人才会这样做。而圣人这样做了又不标榜自己,只是认为做了一件很正常的事也不要别人来称颂自己。可见当时老子所处的社会不是良性运转的,因此老子才提出要像圣人那样的作为来使社会属性复归于良性,使人道相符于天道。就如在《老子·八十一章》所说的:“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可见,老子的天人合一也有着天道与人道相同为一的理念。但老子并不是为那些喊着“均富”口号的政治家摇旗呐喊,他是以这样的天人合一观为要求,目的在于使人拥有一个完善的人格与人性来生存于社会之中,在这样过程影响下,使整个社会具备这种完善的属性,从而与“天道”的规律相符。

庄子的天人合一观也是具备两层含义,其一可以理解为人与自然相连的一种方法,其二就是人与自然的关系。前面都叙述过这两个方面,这两个方面也能整合划一,因为人类本就是自然的一个部分,当人类认为自然不能满足自己要求的时候,他们即开始了对自然的掠夺,此时的人就开始自成一体与自然对立相抗衡,而后发现自己不能离开自然而自然已被自己毁坏得面目全非,所以人类开始迷茫了,开始想重归自然了。所以庄子的天人合一即是人回归自然的方法,也是人类与自然重归一体的结论。庄子的天人合一是超然的,与儒家的天人合一大相径庭,儒家天人合一是人了解天在想什么,要做什么,所谓的天人感应,天人相通。我认为将庄子的天人合一与儒家的天人合一划为一谈并不合适。儒家的天人合一虽有着遵循上天的規则理念,但这样的目的却是为了逃避上天的惩罚,儒家把人制定的规则强加于天,并以天之法而治人之心,把天认为是一个存在自己意志的人。因此可以理解为儒家的天等同于神,而庄子的天是自然,自然是有着自己的规则的,不是人所能制定的。比如“牛马四足”就是自然的规则,不可能说是让人改变成为八足。天也是自然的一部分,因此天也是符合自然的规则的,天上有云,下雨出太阳,是自然赋予天的规则,所以庄子的天人合一是人与自然归为一统或与自然相通。endprint

至此,我们可以发现,老庄之间的天人合一的影响体现并不相同,老子的要求是人道符合天道,要求社会对待人就应该像自然对待万物的那样,不应存有私心,要创立一个公平的社会,在这个社会中人人平等,谁也不能持以凭借来为自己谋私利或满足自己的私欲和贪念。庄子认为人活在自然中就应该遵循自然所制定的规律,不要以人自己的意志去改变自然的属性,人应该与自然连为一体而不是独立在自然之外。而老庄的天人合一都有同样的前提,即是要求人拥有完善的人格与人性,也就是说,只有不被外界所影响,不被功名利禄所束缚,不被世俗之物所桎梏,要擁有着一个平静、自然、博大的心怀,才能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当人都拥有着这样的心怀以后,无论与自然还是与社会,都能进入这样的天人合一的状态,那样人与社会和人与自然必然是和谐平等的,也建立起了人、社会、自然和谐共荣的生态大道。

和谐共荣,绿色可持续发展是当今社会发展的主基调,而如何将这个主基调合理实现就是本论文创作的目的所在。常言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世风就是社会风气,人心就是人的人格和人性,世风日下才导致了人心不古,同样人心不古才会使得世风日下。那应该如何才能使得世风日上,人心复古呢?这就是老子的天人合一观价值的体现之处,老子要求人应该像婴儿般那样纯洁无邪,通过“致虚极守静笃”的方式让人的心复归于原始,像婴儿那样无欲无求,毫无邪念。这样就能人心复古,当所有人心复古时,那自然会世风日上,世风日上后,同样再反馈于人,以此循环,这样就会人心不变社会不变,因此人道即符合于天道。当人在以这样的复古之心再去感受自然之时,必然也会与自然融为一体。因此老庄的天人合一在人心这一基础之上均已实现。所以,人心是人与自然关系、人与社会关系的关键所在。因此,“心斋”、“坐忘”是安抚人心重建人性的一种方法。

因此,目前我们所面临的一些社会生态问题和自然生态问题都能在老庄的生态美学思想中一见端倪。当然,要解决这些问题,并不能将所有人来召集起来心斋坐忘一番就能一蹴而就。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但是可以以“道”教化人心,所有人心中都有一片平静与原始,如何使人将心中的这份平静迸发出来?我认为可以在社会中凝聚一股向善的引导力,所有人心中都有向善的念想,如果社会将这样的善念引导出来并给予肯定,使人人都明白应当为善,并将为善化为自觉。这里说的善并不是说想宗教里的普度众生、悬壶济世,也不是说要搞好人际关系的与人为善,而是人格人性的完善,国家也应进行宏观调控,逐渐缩小贫富差距。现代人都明白市场经济下是能者多劳,多劳多得,这样是无可争议的,关键是在于杜绝劳而不获和不劳而获,使人心逐渐平衡,从而内心平和渐渐步入心斋坐忘之境。

关于人与自然的生态问题,可以跟人与社会的生态问题齐头并举的进行解决,首先人应该明白自然与人的关系,人是属于自然的一部分,并不因人是自然之灵而高出自然一头,在以人为中心的现代,至少应该意识到人并不能脱离自然而存在,人与自然就算是对等关系,也应该与自然和谐平等的相处,如果人再自命不凡的要奴役自然、征服自然的话,必然会导致自然的全面崩溃。所以应该明确人与自然的关系,我个人认为,人就应该是自然的一部分,人类能发展至目前这样的局面,的确是经过了无数代人的努力,也确实不愧为“万物之灵”的称号。但万物之灵不是万物之皇,不能将自己树立在万物之上。自然选择了人类作为万物之灵并不是要人类来征服万物。达尔文认为,人类之所以能成为人类,是因为当时一支猿类部族率先从树上爬下来而生活在地上,并且用后肢站立直行,而用前肢使用工具,并将这样的习惯坚持了下来,从而成就了人类。这是一个自然选择的过程。达尔文也曾多次说到:“我很庆幸我们的祖先能从树上下来并直立行走,而且又学会了如何使用‘手,这样才有了今天的我们,你们要感谢上帝吗?不,你们应该感谢自然,因为自然选择了人类。”([英]达尔文:《人类的由来》,商务印书馆,1983年4月版。)正是因为自然选择了人类,才使人类成为万物之灵,才造就了现在的文明,但并不能说人类因此就能凌驾于自然之上。人类应该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只是自然的一部分、一个环节,就算是人类自认为自己地位凸显应有别于万物,有自身的优越性,那么至少应该重拾与自然平等共处的生态传统。

三、结论

通过对老庄“天人合一”观的不同的两个方面论述来看,老子的天人合一是人与社会的关系应该像自然与万物的关系一样,即是“人道”与“天道”的同一。庄子的天人合一是人与自然的合一,两者都提出了天人合一的前提,可以说庄子继承了老子的思想一部分,就是虚静之心的观点,而扬弃了老子立足于社会的局限性,提出了更为深妙的人与自然的关系。因此老庄之间并不是世人所说的继承和发展,因此也不存在所谓的老庄一体论。甚至钱穆先生认为庄子应在于老子之前, 在钱穆先生的《庄老通辨》(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5年2月版)一书中,钱穆先生在前言部分写到的自己的观点认为庄子思想在老子思想之前产生。应该是庄子继承了一部分老子的观点,发展了自己的观点,而不是庄子继承了老子的衣钵,发展了老子的学说。因此,应该将老庄思想分开来看待,而不能笼为一谈。

最后笔者想对目前学界中对老庄思想所存在的消极避世的看法谈谈笔者个人的浅见:有学者认为老庄的无为思想很消极,甚至会导致人无所事事。这样的观点笔者并不赞成,很多关于写老庄思想的论文提及无为时,都会加一句“无为,不是说什么都不做”,当然,不加这一句这论文可能也写不下去了。但事实就是这样,不是什么都不做,这个无为应该理解为不妄为,不要恣意妄为。在做好自己本职工作之后,再做一些不违背自然或社会规律的事,而不是到处惹是生非,去做一些违反自然违反社会的事。老子是守藏室史,就是相当于图书馆馆长,庄子是漆园小吏,如果说他们的无为是什么都不做的话,那道家思想从何而来?他们没饿死,就证明他们做好了自己的本职工作,无论是什么工作,至少他们养活了自己,他们著书立言,创下煌煌闪耀中华文化数千年的道家思想,如果这样都算作消极,哪还有什么可以称之为积极?再有就是关于避世之说,这样的说法源自于《庄子·外篇·秋水》,庄子为了追求自由而不愿做官,这样的情形就被认为是避世,此判断笔者认为过于武断,因为庄子是为了追求自由而不愿做官,就是说明自由是庄子的理想,为了理想而放弃做官是证明庄子意不在此,人生的价值与意义更多取决于自我理想的实现程度,庄子追求理想是为了充分实现自我,只是庄子的理想是精神的大自由、大解放,而不是出仕为官。所以笔者认为,只要有理想即有了人生追求,而这种人生追求是极富有积极意义的,既然存在积极意义那有何来消极避世之说?当然,这只是笔者在闲暇之余对老庄思想的一点妄想臆断,荒谬浅见,请勿以为怪。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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