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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虹录

2018-02-07薛启铭

青年文学家 2018年6期
关键词:沈从文

薛启铭

摘 要:“水”是沈从文早期创作的主要意象,是其在著名的乡土写作中反复出现的生命意识和作品风格,而到四十年代之后寓居昆明的时期,沈从文开始思考更加抽象的问题,创作心境大变,在《看虹录》等作品中可以感受到其跳动的“火”一般的生命意识。但是两种意象的转变是具有延续性的,也是对于沈从文的人生境遇的概括和表现。

关键词:沈从文;《看虹录》;生命意向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8)-06-0-01

一、早期创作:“水”的清澈与流淌

如果要找一个意向来概括沈从文的早期创作,最妥帖的无疑是“水”。他的作品是从湘西湿润的土壤中孕育出来的,柔软、清澈而饱含着生命的灵性。沈从文多次在文章中提到水对于自己的“教育”:“檐溜,小小的河流,汪洋万顷的大海,莫不对于我有过极大的帮助,我学会用小小脑子去思索一切,全亏得是水,我对于宇宙认识得深一点,也亏得是水。”[1]可以说,湘西的水赋予了沈从文看待自然与人事的世界观——“真的历史却是一条河。”[2]

二、《看虹录》:“火”的热烈与毁灭

到四十年代之后寓居昆明的时期,沈从文整个散文表现形式的特点相较于早期散文的清新活泼、诗意情怀,显得完全不同。首先受到索居向下生活的孤寂、冷漠的影响,二来沈从文的散文创作已经从三十年代对外部现实世界的客观叙写转入对社会人生的内心关照,对人生带普遍性的哲理思考在作品中占据了压倒的优势,“即便那些对人生现实的具象描绘部分,也往往只是通向抽象思考的引子或象征”[3]。我们看见不善于逻辑思考的沈从文开始被“应该”的抽象问题所困扰,在精神上受到了“小我”与“巨大世界”的碰撞。

在1943年发表的《看虹录》中,“鹿”、“百合”[4]等带有宗教意味的意象值得分析和讨论,但是给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还是文本中提到的“火”。而且这里所说的“火”,并不是在故事中多次客观出现的“炉火”,而是诗人或者疯子说的和诗一样“使生命会燃烧起来的”的“火”,“燃烧后,便将只剩下一个蓝焰的影子,一堆灰。”

首先,在沈从文笔下,水的特性是恬淡的;而火是张扬的、热烈的。在第二部分中,客人和主人之间的状态是微妙的,用沈从文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浸透了矜持的忧郁和轻微疯狂,由此而发生种种冲突,这冲突表面平静内部却十分激烈,因之装饰人性的礼貌与文雅,和平或蕴藉,即如何在冲突中松弛其束缚,逐渐失去平衡,必在完全失去平衡之后,方可望重新得到平衡。”[5]失衡的疯狂就是“火”、就是“燃烧”,在作者看来也是生命极美的绽放。比如看《看虹录》中对于身体的描摹,这种充满了矜持和敬仰的迷狂感在沈从文前期的创造中是少见的,显然《看虹录》文字之下涌动的情感更加炙热而浓烈。

其次,水过无痕,水是没有伤害性的;而火在燃烧的过程中必然会“反噬”,对主体造成灼烧的伤痛。沈从文要表达的伤痛有两层:一层是他对于生命的美的形式的阐述:“‘如中毒,如受电,当之者必喑哑萎悴,动弹不得,失其所信所守。美之所以为美,恰恰如此。”[6]换言之说,最原初的生命形式、最美的神性必然与最切肤的人生体验相联系,而这种切肤性只能由痛感承受。第二层恰恰表现了这个时期沈从文自身的精神状态,也就是上文提到过的“痛苦的思想者”阶段,在追寻“美”的过程中他也感受到了巨大的痛苦:“我仿佛正在从各种努力上将自己生命缩小,似乎必如此方能发现自己,得到自己,认识自己。‘吾丧我,我恰如在找寻中。生命或灵魂,都已破破碎碎,得重新用一种带胶性观念把它粘合起来,或用别一种人格的光和热照耀烘炙,方能有一个新生的我。”[7]在思索与尝试过程中“如焚如烧”的状态正是沈从文下一个“呓语狂言”阶段的前期铺垫。

三、两种意象的延续性

虽然在这里,沈从文作品中的生命意象发生了转变,但是从“水”到“火”的意象变化过程并不是割裂的,与其说是跳跃式的发展模式,不如说这种转变来自于作家延续的生命过程,并随着其生命阅历的变化波涛起伏。我们可以认为“水”是较平稳的阶段,而“火”达到了张力的高峰,两者不是完全隔断的,只能说表现在作品中占的比重此消彼长。

在“水”和“火”这两种元素中,一以贯之的除了它们蕴含的生命活力、纯净性之外,透过两者所表现出来的沈从文对于生命和美的看法也是相同的。沈从文的信仰是“生命”,美存在于生命中,生命就是人生价值估量至高无上的尺度:“美固无所不在,凡属造形,如用翻身情感去接近,即无不可见绌其精巧处和完整处。生命之最高意义,即此种‘身在生命中的认识。”[8]这样的思想在《看虹录》中直接通过抽象的手段进行了多次强调,也通过“火”的意象来表现,“到火息时,这花才会谢落,正是一种生命的象征。”“这本书成为一片蓝色火焰,在空虚中消失了。”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在沈从文的早期文学创作中,“水”的意象也常常被用来表现生命美的艺术形式,比如《边城》中的“神性”、自然纯朴的生命意识的展现等等。

综上所述,沈从文作品中生命意象从“水”到“火”的转变是具有延续性的。当作者踏入四十年代的思考深渊中,思想中现实和抽象的部分产生了巨大的纠葛和激烈的对冲,推动沈从文选择了具有更大张力、更极端的“火”意象去比照生命的神性,这其实也是他这一时期思想焦灼的侧面反映。经过之后精神几近崩溃的“呓语狂言”阶段,转入文物研究的沈从文则又渐渐从“火”的疯狂中抽身,回归了包容、坚韧和澄澈的那条“长河”。

注释:

[1]沈从文:《我的写作与水的关系》,《沈从文全集》第11卷。

[2]沈从文:《湘行书简·横石和九溪》,《沈从文全集》第11卷。

[3]凌宇:《从边城走向世界——对作为文学家的沈从文的研究》,北京:三联书店。

[4]《旧约·雅歌》中使用了这样的比喻:“我的良人哪,求你快来,如羚羊或小鹿在香草山上。”其中也有多处用白百合意象形容女性的美:“他的嘴唇像百合花且低下没药汁。”

[5]沈从文《〈看虹摘星录〉后记》,《沈从文批评文集》。

[6]沈从文:《烛虚》,《沈从文选集》第5卷。

[7]同上。

[8]沈从文:《美与爱》,《沈从文全集》第17卷。

參考文献:

[1]石柏胜. 文化选择与审美判断:沈从文研究综论[M]. 吉林:吉林大学出版社. 2011(04).

[2]张新颖. 沈从文精读[M]. 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 2006(11).

[3]凌宇. 从边城走向世界[M]. 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1985(12).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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