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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物语集》除怪故事中的鬼怪形象探析

2018-02-04雷婵

青年文学家 2018年33期

雷婵

摘  要:《今昔物語集》(以下简称《今昔》),是日本说话文学的集大成之作。本文通过分析除怪故事中的鬼怪形象,了解了日本平安时代人们的鬼怪观念。认为在《今昔》中鬼有化形、隐身的神通和吃人的习性,并且出现了拥有了狡猾、知晓人情、善于伪装等精神方面的性质的鬼怪,是绝对强势的崇高的存在,能够刺激处于力量对比底层的人类的自力救赎的生存意识。

关键词:今昔物语集;除怪故事;鬼怪形象;生存意识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8)-33-0-02

编纂于日本平安末期的《今昔物语集》(以下简称《今昔》),虽以佛教故事为中心,但也收录了许多富有民间特色的世俗故事。关于鬼怪的故事集中收录在卷第二十七[本朝付灵鬼]之中。其中,鬼怪害人的故事要远远超过鬼怪为善的故事。本文拟以《今昔》卷二十七中的除怪故事为对象,从人们对鬼怪的认知、鬼怪的特质等方面来分析鬼怪的形象,进而了解日本平安时代人们的鬼怪观念。

一、《今昔》中对鬼怪的认知

日语中“鬼”的语源为“隐”。平安时代的《倭名类聚抄》卷一(天地部·神灵类)“鬼”这一条,有以下解释:

人神 周易云、人神曰鬼。〔居偉反。和名於邇。或説云、於邇者、隠音之訛也。鬼物隠而不欲顕形、故以称也。〕[1]

鬼的和名为“於邇(おに)”,“於”为汉字“隐”的误读,鬼是一种隐藏起来的、不愿现身人前、看不见身形的怪物。中国东汉《风俗通义》序文中也提到,“鬼魅無形、無形者不見”[2]。可见,中国的鬼与“隐”在东汉时就已经有了关联。日本的鬼怪观念受到中国的影响,在平安时代中期,看不见形态的鬼被广泛认知。但是,与中国的鬼为人死后的亡灵不同,日本固有的鬼是一种吃人的怪物。中国的亡灵鬼这种观念在平安时代并没有完全被日本人所接受,而仅仅保留了“隐”这一特质。如第10篇中的偷灯油鬼就是看不见形体但能感受到其足音的存在。

6世纪前后,随着佛教传入日本,佛教系的罗刹鬼、牛头鬼等有着恐怖面貌的鬼神进入古代日本人的视线,刺激了他们的想象力。《今昔》中的罗刹鬼,经常化身为美女,诱惑僧人破戒,是妨碍修行的存在。如卷七第15篇中化成美女引诱年轻的僧人的罗刹鬼,在正文中被称作“女鬼”,又如卷十二第28篇中,标题写作罗刹,正文中却称其为“鬼”。可以看出,日本传统的食人恶鬼逐渐与罗刹鬼的形象融合,最终形成了卷二十七第13篇“近江国安義桥鬼噉人语”中的恐怖形象:

如同大圆坐垫的脸上只有一只眼睛。身高九尺,有三根手指,指甲五寸,像刀一样,身上肤色青绿,眼如琥珀,头发蓬乱,令人丧魂落魄,极为恐怖。[3]

第23篇中的鬼是由年老的母亲所化这一点很值得注意。在故事的最后,有这样的表述:“母亲老迈,变成鬼要吃儿子”。笔者认为,这句话里“父母年迈=化成鬼食子”的认知,与“弃老”故事有一定的渊源。有可能是古代的日本人在“弃老”之后,为了减轻自己的心理罪恶感而产生的“弃老”的借口。

另外,关于鬼出现的场所,卷二十七第35篇与第36篇中,出现了“死人的地方一定有鬼”和“送葬的地方一定有鬼”这样的说法。这里将鬼与墓地有了关联。墓地是处理人死后的遗体和骸骨的地方,也是祭祀死者的场所。在这种场所中停留的鬼怪,最先想到的应该是人死后化成的亡灵鬼。将日本固有的怪物形象的鬼与墓地相关联,应该是受到了中国的“衆生必死、死必歸土、此之謂鬼”[4]的中国传统鬼观念的影响。由此可见日本鬼怪观念的复杂、多元性。

二、《今昔》中鬼怪的特性

关于鬼怪的特性,前面已经提到过化形、隐身的神通和吃人的习性。从卷二十七除怪故事里鬼怪的行动来看:第7篇:鬼吃掉了进入自己领域内的人;第10篇:鬼来大殿偷灯油;第13篇:为了向逃掉的武士复仇,鬼化为武士的弟弟,欺骗武士及其家人最终吃掉了武士;第18篇:鬼化形为木板进屋杀人;第23篇:母亲化成鬼想要吃掉自己的儿子;第24篇:鬼闯入屋中造成恐慌。由此可见,“鬼”的主要活动是杀人,而且具有强烈的领域意识。

从人遭遇鬼时的反应来看,第7篇中,鬼伴随着电闪雷鸣出现的时候,主人公在原业平最初以为只是普通的打雷闪电,立刻拔刀警戒,但是,天亮雷鸣停止,鬼吃剩的女子的头颅跃入眼中时才反应过来,刚刚的电闪雷鸣正是鬼的降临,顿时“极为恐惧,连衣服也没穿就逃了出去”,逃得狼狈至极。第23篇中,阴阳师预告说某日鬼要来,这家人只是听说这个消息都非常恐惧,而到了预告的那一天,当阴阳师告知鬼来了时,躲在屋子里严格禁忌的这家人,都惊慌失措,而在符咒、桃木和阴阳师的法事全都不奏效,鬼进到屋里来的时候,这家人的恐惧达到了顶点。对于平安时代的人们来说,“鬼”才是真正的恐怖的存在。

如此令人心惊胆战的“鬼”,如果拥有了狡猾、知晓人情、善于伪装等精神方面的性质时,又会怎样呢?在第13篇“近江国安義桥鬼噉人语”中登场的即是这样的鬼。这篇故事里的鬼,共施展了三次变化神通,展现了三种形态,“美女”、“原形”及“弟弟”,并且这三种形态都有其目的性。“鬼”初登场时的美女形象,是这样描述的:

(前略)只见一个女子身穿淡紫色的衣服,上面套着深紫色的单衣,长长的红裙裤,用衣袖掩着嘴,眼睛充满哀伤,眺望着远方,像是被人丢在那里一样。女子依着桥上的栏杆,看见有人来了,显出又害羞又高兴的神色。(今昔:p1257)

俨然一位仪态风流、含羞带怯、顾盼多情的妙女子。从女子的穿着打扮来看,同样是紫与红配色着装的女子,还有卷二十二第7篇中“身穿淡紫色的衣服,深红色的裤裙,一手用扇子遮脸,一手端来一个高座漆盘,远远地含羞面向别处而坐”的十三四岁的少女。显然,第13篇中的鬼所化形的女子,既有少女般的羞怯,又有多情女子的幽怨与哀情。无怪乎武士一看到女子就像被勾了魂一般,“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下来将人抱到马上”。鬼所变的女子定是符合了当时人们的审美的绝世美人。

然而,正如佐原作美所说的那样,即便是作为人的形态出现在人前,遭遇的人从直觉上感知得到那是鬼所变化的人。一旦伪装被识破,鬼的本性便会暴露出来,化为恐怖丑恶的原形袭击人类。不仅如此,第13篇中的鬼还通晓人情世故,演技高超,懂得利用人类的感情达到自己的目的。武士识破鬼所化美女的真面目,骑马逃走之后,鬼并没有善罢甘休,而是化作武士的弟弟,以母亲之死为借口,利用人类的母子情深,打破了武士的禁忌,順利进行屋内。化身为武士弟弟的鬼,进屋后仍在发挥着演技,将失去母亲痛苦不已的孝子演绎得淋漓尽致。不仅骗到了武士,还成功骗到了在帘内听他们谈话的武士的妻子,以至于在鬼与武士扭打时,武士的妻子有了片刻的犹豫,而就是这片刻的犹豫使武士失了先机,最终被鬼所杀。

与见不到身影的鬼、偷东西的鬼等鬼怪相比,第13篇中的鬼不仅夺人性命、恐怖残忍,而且还善于利用人们的色欲、亲情等心理来谋划。这样的鬼,应该是《今昔》中相当成熟的鬼怪形象。

三、结论

在《今昔》中的鬼怪观念受到了中国鬼观念的影响,具有化形、隐身的神通。此外,《今昔》中的鬼怪还有吃人的习性,并且出现了拥有了狡猾、知晓人情、善于伪装等精神方面的性质的鬼怪,是绝对强势的崇高的存在。面对这种强大的异类,人类会明显感觉到自身的渺小,从而抵抗着巨大的压力和紧张感,强迫自己使出全部力量进行对抗。因此,力量处于绝对强势的鬼怪的存在能够刺激处于力量对比底层的人类的自力救赎的生存意识,从而更好地在平安末期的乱世中生存下去。

注释:

[1]源順.倭名類聚抄(十巻本)[M].日本国立国会図書館蔵文政四年(一八二一)狩谷望之写本.

[2]應劭撰、王利器校注.風俗通義校注[M].北京:中華書局.1981,p16.

[3]金伟、吴彦译.今昔物语集[M].沈阳:万卷出版公司.2006,p1258(以下引文均出自此书).

[4]王雲五主編、王夢鷗注釋.禮記今注今譯[M].臺北:臺湾商務印書館.1979,p615.

参考文献:

[1]源順.倭名類聚抄(十巻本)[M].日本国立国会図書館蔵文政四年(一八二一)狩谷望之写本.

[2]應劭撰、王利器校注.風俗通義校注[M].中華書局.1981.

[3]金伟、吴彦译.今昔物语集[M].万卷出版公司.2006.

[4]王雲五主編、王夢鷗注釋.禮記今注今譯[M].臺湾商務印書館.19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