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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普?罗斯《再见,哥伦布》选读三

2018-02-02

当代作家 2018年1期
关键词:考夫曼汽车站爱泼斯坦

姑娘来时穿着短裤汗衫。可此时它们被扔在沙发的扶手上。烛光之下,爱泼斯坦看见她赤裸着身子,迈克尔躺在她身边,跃跃欲试,全身上下只穿着军鞋和卡其布袜。姑娘的乳房像两盏小白玉杯,迈克尔依偎着,吻了又吻。爱泼斯坦心頭一震,但他没敢移步,也不想移步,一直到两人像调车场中的车辆猛然相撞,交合,震颤,他才在闹声中战栗着踮脚上楼,回到妻子床上。

似乎有好几小时,他无法迫使自己入睡,直到楼下开门,两个年轻人双双离去。过了一分钟左右,他听到又有一把钥匙在锁孔中转动,但不知道是迈克尔回来睡觉,还是--

哧啦!

这回准是希拉和那民歌手!整个世界,他想,整个年轻人世界,不管丑鬼、美人,胖子、瘦猴,竟全都在拉着拉链!他一把抓住自己的一束灰发,猛力拉着,一直拉到头颅发疼。妻子动了动,嘴巴里在咕哝。“黄……黄……”她摸到毯子,就拉过来盖住身子。“黄……”

黄油!她正做梦见到黄油。她梦中想着制作糕饼,而别人却都在拉着拉链。他闭起双眼,重重翻动几下后,终于沉入老人常有的昏睡之中。

要追究麻烦的起因,得追溯到多远?以后有了空,他会问问自己。可它始于何时?看见两人躺在地板上的那晚?十七年前他把医生从床边推开,俯身去吻赫比双唇的那个夏夜?十五年前在被窝中嗅出体臭而不是女人味的那晚?还是女儿头次叫他“资本家”的那天,好像这是个脏名字,事业成功竟同犯罪一般?或许这几次都不是?寻根究源也许只是想找托辞而已。难道麻烦、大乱子,不就发生在那天早晨,他看见艾达·考夫曼在等公共汽车?

那个艾达·考夫曼,上帝啊,为什么这竟是个生人的名字?他没爱过女人,或许没人配得上他爱,可她却终于改变了他的一生。她,在对街住了还不到一年,据本街的长舌妇凯兹太太透露,由于考夫曼先生逝世,她很可能卖掉房屋,搬到巴纳加特的避暑别墅常年居住。直到那天早晨,爱泼斯坦还不曾注意过这女人:黝黑标致的脸蛋,高耸的胸脯。一个月前,她几乎同其他的家庭主妇们从不说话,时时刻刻照料着身患癌症的丈夫。爱泼斯坦曾有一两次向她举帽致意,可手在施礼,心里却还惦着爱泼斯坦纸袋公司的命运。本来在那个星期一早晨,他可以驱车直接驰过汽车站。这是四月的一天,风和日暖,在车站等车当然不用遭罪。鸟儿吱吱喳喳在榆树上欢唱,太阳当空照耀,像青年运动员胸佩的奖牌闪闪发光。那女人在汽车站候车,身着薄衫,没穿外衣。爱泼斯坦看见她在等着,在那身衣衫,长统袜和想象中的内衣裤下面,他看见了躺在他家起居室地毯上的女孩子的身躯,因为艾达·考夫曼就是迈克尔新交的女友琳达·考夫曼的母亲。爱泼斯坦于是拉动刹车慢慢把车停稳,不再想着女儿,而将母亲接上了车。

“谢谢,爱泼斯坦先生,”她说,“您太客气了。”

“哪儿的话,”爱泼斯坦说,“我去市场街。”

“去市场街,那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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