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振宇

节日里，妹夫带着刚满四岁的小孩从老家来看妹妹。

我总以为小孩看见了妹妹，一定会搂着她的脖子不松手。毕竟，妹妹离开小孩到城里打工已半年了，每日里念叨的就是小孩，每次给家里打电话，总提醒妹夫别忘了给小孩加衣吃饭之类的细节；完了，还要小孩在电话里亲亲热热喊她一声娘，才安心吃飯睡觉。

没想到小孩看见妹妹，竟然变得十分陌生。妹妹要去抱她她也不肯，只把两只手牢牢抓着妹夫，生怕一松手妹夫就会丢下她不管一样。妹妹试了几次，小孩只是不肯，到后来竟哭了起来。妹妹很尴尬地看了看我，我安慰妹妹说没关系的，过一阵子就好了。

第二天，妹妹和妹夫带小孩去公园玩。小孩缠着妹夫要坐大风车，妹夫不肯。小孩可怜巴巴地看着妹妹，不哭也不闹，妹妹的心一下子软到了骨子里。她本来是畏高的，心脏又不太好，此刻却顾不上了，要带她的小孩去坐大风车。风车的吊臂忽上忽下，妹妹紧闭着两眼，一只手紧紧护着小孩。下来时，妹妹脸色苍白，步子都走不稳了，躺在草坪上歇了半天才好，妹夫怪她不知轻重，她却笑着说小孩来一次不容易，总要她玩得开心。

晚上我请妹妹一家吃饭。小孩对妹妹已经不像先前那么陌生了，她安静地坐在妹妹旁边的椅子上。妹妹很小心地给她剔鱼刺，一片一片用舌头试过后才放进她碗里。尽管如此，小孩依然不肯叫娘，我们试了好几次，用奖品哄她都不肯；晚上睡觉她也要贴着妹夫睡，生怕妹夫什么时候走了。

第三天下午，妹夫带着小孩要回去了。我劝他多呆几天，他说没办法，老家就五天假，来回路上还得花两天时间，都算好了的。

妹妹和我去火车站送他们。小孩跟妹妹才刚刚混熟，也没什么留恋的；倒是妹妹很舍不得，一刻不停地拉着小孩，问小孩要吃什么，给小孩装满了她从来也没有吃过的巧克力、大白兔奶糖、椰子汁等等。火车来了，妹妹给小孩整了整衣领，又关照妹夫路上注意安全，不要让小孩着凉等等。

我们目送着妹夫抱着小孩登上火车。快上车的时候，妹夫抱着小孩回了一下头；一直站在我前面的妹妹突然回过头来跟我说：“你听，楠楠喊我娘了！楠楠喊我娘了！”我仔细听了听，除了车站的嘈杂以外，什么也没有听见。

火车开走了，我看见妹妹缓缓别过头去，流下了两行清泪。

妹妹曾经跟我说，等把债还清了，攒上一笔钱可以供孩子读书了，她就回去陪孩子，再也不出来了。可是我知道，这也许是猴年马月以后的事了。

李显明摘自《扬子晚报》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