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刘剑自选诗

2018-01-30

诗选刊 2017年8期
关键词:鸽子

访荷兰桑斯安斯风车村

低于海平面的风车村

低于海平面的果园 低于海平面的

葡萄和郁金香

大风车转动的脚步比游人的脚步快

新来的客人的脚步比离开的客人的

脚步快

每一部风车的造型都是独一无二的

它们日夜转动永不停歇

风的羽翼围绕在周围 永不停歇

低于海平面太久了

都要变成海洋里鲸鱼的骨架了

奶酪的气息与郁金香的气息之间有缝隙

孩子们总能率先分辨出奶酪的气息

海风柔和 让这里各种植物的花粉

都是那么鲜嫩 那么易于传播

一条鱼飞出海面 鱼的欲念越过了人的欲念

一朵被阳光簇拥的海水

刷新了荷兰的红瓦白墙刷新了桑斯安斯

风车村的红瓦白墙 以及这里的鎏金岁月

游间小憩 我在一间小木屋翻阅几本

旧杂志

除了看到梵高的《亲爱的提奥》

我还意外地发现美国的《独立宣言》

竟是写在来自荷兰桑斯安斯村制造的

羊皮纸上的

阿姆斯特丹

这座欧洲北部因水而生的城市

因水而生的最早的商业文明

最早的“海上马车夫”

至情至性至柔的水滋润着这座城市

郁金香和干酪滋养着这座城市

精包装的花种 可以栽培到世界各地

不管是遇到中国的雾霾还是北美的酸雨

都照样萌芽开花 照样朝着纯洁的方向

怒放

古老的修道院和虔诚的新教堂紧邻着

霓虹灯映照下的阴柔的橱窗

最美的沉沦起伏的花朵

把狂热而责张的雄蜂射进浊浪滔滔的

北海

赤裸之城交出大片的向日葵和梵高的

欲望 谁丢失了灵魂和道德的高地

谁将巨大的阳具像高高的灯盏一样

插进北欧浩繁的夜空

并寻求庇护者的诺亚方舟

在这里 上帝的和凯撒的早已归了平民

维也纳森林

在维也纳森林的边缘

我想到的不只是施特劳斯

不只是《维也纳森林的故事》

我还想到了阿尔卑斯山

想到了茜茜公主 更看到了笔直参天的

山毛榉 也有红叶闪烁的灌木林

众多的衣着暴露的妙龄女郎

在我思想的底层酝酿着暴行的漩涡

但这里的云杉和蓝杉足够美丽

让我不会有任何鲁莽愚蠢的行为

况且有那么多绅士般的男士像蓝色的

多瑙河一样徜徉其间

在这里 羊儿在绿茵茵的草地上想到的

不只是吃草这个无邪的夏季

我要为维也纳寻找一片更加优美的意象

不只是清流小溪不只是温泉古堡

甚至不只是中世纪的法庭和古老的寺院

还有贝多芬的《圣城遗嘱》

舒伯特的《美丽的磨坊姑娘》

从森林的腹地可以远眺喀尔巴阡山闪耀的绿色峰尖

森林里还有许多我叫不响的树木

森林里还有许多我叫不响的鸟儿

但我能叫响那一阵阵飞舞的蜻蜓

蜻蜓的翅膀在黄昏余晖下振动着绿色的爱情

忘情的情侣几乎要把这迷人的景象撕开一道裂缝

此时 真想喝一杯新鲜酿造的葡萄酒

听大提琴浑厚的音调伴随着鸟儿

婉转的啼鸣

当潘神的啄木鸟突然出现

走吧 看看哪家酒馆的门前

挂着一串赤松枝

夜晚的森林像一团乌黑的炭火

它的光芒比夜色沉重

威尼斯城

那些插入亚得里亚海的木桩

那些来自阿尔卑斯山愈久弥坚 坚硬

如铁的木桩

那些撑起一百一十八座岛屿和一座

城市的木樁

海水里的黑森林浸透了海水的冶炼

浸透了盐的结石和桥的脊梁

我和最早进入你的夸迪人 马可曼尼人

一样 略感忐忑和迷茫地进入你的海盗

进入你的商业 进入你大理石雕刻的城堡

在过叹息桥之前

我一定喝上一杯摩卡或者卡布奇诺

熟悉一下巴洛克建筑风格和威尼斯画派

调整一下呼吸

不让它发出任何声响

蜿蜒的水巷分割着流动的清波

拿破仑宫 圣马可广场 圣马可大教堂

这里的鸽子是全世界最像鸽子的鸽子

广场上的人们任意地谈论着右翼或左翼

谈论着足球 谈论着贝卢斯科尼的狎妓行为

并无任何非议和嘲讽

细雨飘落 沿着海边的帆影

一位来自东方的诗人 用手指拨弄着琴弦般的雨丝

乘着贡多拉深入威尼斯船歌的尽头

亚得里亚海并未远去 城市已水涨船高

佛罗伦萨的落日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

从圣母百花大教堂出来 走自己的路

很快就能走进你狭窄的街巷

佛罗伦萨的风从600年前吹来

从但丁被判永远驱逐的法庭上吹来

这是贵族的法庭 代表平民利益的但丁endprint

被永远地关在了佛罗伦萨的大门之外

从此 佛罗伦萨的风变得倾斜

当永远不得返乡的但丁带着神曲归来时

那墙壁上的雕像在夕阳下闪耀着迷人的光芒

第勒尼安海 亚得里亚海像意大利两只

飞翔的翅膀

云朵很轻 大提琴的声音很轻 鸽子的

飞翔很轻

我在落日迷蒙中不小心踩疼了地上的

但丁

我低头鞠躬 向诗神表示十分的歉意

风向开始转航整个意大利像渾圆的

落日搁浅在了地中海的浅滩

我感到了埃特纳火山和维苏威火山在

微微地颤抖

仿佛在等待着但丁的归来

尽管沼泽浸透的骸骨仍滞留在古城

拉维纳的荒冈

瑞士铁力士雪山

从英格堡出发 沿着绿色的梯级

波浪般一层一层地攀越

用金属用电力用铁链用钢筋水泥

和高高的山毛榉支撑你

阵阵的风暴在山谷幽壑间鼓荡

裸露的棕灰色的岩层的罅隙

翻滚着莱茵河最初的激流

灰色的鹰的羽毛从灰色的悬崖间

俯冲而下

墨镜在阳光和冰雪之间

充当了一次天真无邪的媒介

像跃过山涧的岩羚羊

在喧嚣的尘世寻得一次温情的宁静

特里布湖 行进中的第二梯级

低矮的绿色的灌木丛

依然有我仗义潇洒的兄弟

在畅饮着红衣主教啤酒的同时

也在畅饮着红衣主教的教义

如同畅饮着自由和爱情

兄弟啊 畅饮吧 尽情地畅饮

让啤酒的泡沫作证 让铁力士雪山作证

让瑞士银行铁的信誉担保

把特里布湖水一起喝掉

我感觉西边的云朵在熄灭天际的光芒

铁力士雪峰已经临近

冰雪的牙齿在啃噬着眼前的风景

雪雾与云雾 真理与谬误

我已分不清伯仲

瑞士琉森湖上的天鹅

本想把你们写得更简单一些

本想把你们比喻成高贵的歌者

或高蹈的舞者

本想把你们展开的翅膀

画得更有流线 更加完整

本想让你们有更高 更辽阔的欲望

你们的鸣叫 本应是来自天上的音乐

当你们的颈项与脚趾反方向地拉直

那才是世上最美的华尔兹

看吧 这本应属于蓝天的尤物

却在琉森湖上筑起舒适的窠臼

吃一些残羹冷炙 养尊处优

云霄托起的身姿

远胜于湖水托起的身姿

我把准备投向湖面的剩余的面包

掷向了更为辽远的天际

塞纳河

要说一道水系给一座城市带来的影响

无有出塞纳河之右的了

而在你的左岸 足以让我比蝉或者驴子

更加高调了一回

几杯价格昂贵的咖啡 让我与巴黎的关系

变得有几分暧昧

在萨特写作过的吊灯下

“自由之神经由花神之路”是那一道道

光束编织的花篮和金发飘逸的浪漫

世界那么小 我的一只脚还在北京

后海的酒吧里

记忆中的“梦巴黎”和“左岸”

在这里显得是那样“驴头不对马嘴”

苏法利诺桥上的栏杆刚刚经历过一番

细雨的洗涤

此刻 我正在思考一个问题

故宫和凡尔赛宫上空的鸽子是否属于

同类

同样是天空 在这里我能够做到的就是

把呼吸变幻成另外一种姿势

你可以抽走我身体里的空气和白云

但塞纳河上的帆影远比河水更加辽阔

在朗格勒高原的一条小溪上

我发现另一个自己正疾步走来

并有一种走进岩石的感觉

裸露的或者隐秘的

科隆大教堂

六百三十二年建造一座教堂

只有上帝相信

莱茵河缓缓的清波荡漾在科隆冬季的

白雪里 这事上帝知道

塔尖插入云霄 昭示着人类与上帝的

对话从苍穹开始

莱茵交响曲悠扬 圣母玛利亚悠扬

绕城的河水漫过耶稣的十字架

也漫过钟鼎与圣母

金雕匣盛满“东方三圣王”的尸骨

在唱诗班的回廊 生与死都是赞美诗

虚空的回响

我本尘土 必当归于尘土

科隆画派的壁画与彩绘

从1440年开始变得绚烂夺目

追着上帝的福音进入教堂的人

都该有一个美好的前程

地里长出荆棘和蒺藜 也长出法衣和

雕像

直到我带着一首诗从东方神秘的国度

向你逼真地走来

众神飞奔 尚在途中

伦敦海德公园

周边最显赫的依然是那座白金汉宫

女王在与不在已无关紧要

威斯敏斯特教堂的钟声照样按时敲响

自由之角的演讲者依然侃侃而谈

慷慨激昂

湖上的水禽自由翻飞 像孩子们折叠的纸鸢endprint

马克思当年坐过的长椅 今被流浪者占据着

并用诧异的目光盯着我们这群来自东方的游人

他是否像马克思那样深刻地思考

怎样把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

不分东方或者西方

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向远处延伸

昔日的王室公园 亨利八世的狩鹿场

如今已无鹿可狩

只是有时也会有一些无产者和富豪

擦肩而过但已显得不那么清晰

泰晤士河畔

离威斯敏斯特教堂太近

每一次的祈祷

都会激起泰晤士河的涟漪

离议会大厦和唐宁街10号太近

议员们的唇枪舌剑

颠簸了泰晤士河上的航船

唐宁街10号官邸

这里住着一个叫伊丽莎梅的中年女士

英国人民用选票

给她买下了这幢官邸

使用期五年

最多连住一期

水电费自理

泰晤士河畔

我在此漫步

浮掠了整个英伦的历史

伦敦眼在远处巡视

它在紧紧浮掠着这里的每一个行人

苏格兰风笛

在格拉斯哥街头

那个吹奏风笛的苏格兰人

正对着风笛长长的耳朵

卖力地吹奏

风笛像个聋子

它听不到来自自己的声音

满脸憋得通红

吹风笛的人 并不知道为谁而奏

行人驻足 我这个来自遥远天际的

东方人也驻足

我不知是对这来自世界边缘的

乐器感兴趣

还是对这吹奏风笛的苏格兰人

感兴趣

我们相视而笑 像一对熟人

更像一对陌生人

伦敦火车站

这里有发往英国各地的火车

这里是瓦特的故鄉

英国人依然守着蒸汽机式的火车

速度像飞奔起来的驴子

无数只脚在车站广场纷至沓来

无数只鸽子在其中穿梭

有时鸽子会落到你的脚上

嗅你的臭袜子

这种味道 咖啡屋里常能闻到

鸽子啊鸽子

如果在中国你可要小心

有时同样的脚会突然飞起

弹你一下

因为有些中国人

可是长着一双踢死鸽子

踢死猫 踢死蛤蟆的脚

埃及莎草画

一幅莎草画

洋溢着生命的原色

画拉美西斯

画奈菲尔塔莉

画图坦卡蒙国王的亲密生活

画鸟的合欢树

画托起太阳的圣甲虫

三千年的神赐的纸张

三千年的神赐的画匠

一个法老的王朝

在弹指一挥间

倏忽而逝endprint

猜你喜欢

鸽子
小鸽子
雪白的鸽子
鸽子
鸽子
小鸽子
喂鸽子
飞翔的鸽子
飞不起来的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