枳什

一

高考前夕，我清理着课桌，把最后一批习题集装进书包里。看着搬空了的课桌，我最终还是撕下了桌上那张小日历，它曾随着我的位置变换而出现在不同的课桌上，现在我把它夹进笔记本里—在这个笔记本的第一页夹着去年的小日历，两张日历上用红色笔打着一个个圈，这些圈最终连成了这最艰难也最美好的一年半。

而去年的那张日历是表哥夹在明信片中寄给我的，这张小小的明信片漂洋过海，只言片语间携着远方的温暖点燃了我那龟缩在角落里的小小勇气。

二

彼时正值我高二的寒假，表哥在大洋彼岸过着他身在异乡的第一个春节，他通过视频与几张照片和思念他的亲人“团聚”着。

而我在看到表哥发回的照片时，却一阵恍惚。这几张照片记录了表哥在加州大学的日常生活，其中还有一张是他和同学在实验中得到重大发现后对着镜头比“V”字的笑脸。看着照片上喜悦感快要溢出的他们，我内心响起了一声叹息，要是当初自己坚持选择理科，是不是以后也能有坐在实验室里亲手发现生物新大陆的机会呢？

我对生物的兴趣还要从小学追溯起来，从父母第一次带我参观昆虫博物馆时，我便被那些各形各色的小东西深深吸引了。之后我央求着父亲订阅了有关生物科学的几本杂志，从杂志上我才明白昆虫只不过是生物世界的一角，还有更多的未知等待着我，这个世界也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神奇。

这些杂志陪伴我度过了之后的小学时光，在那一页页的字里行间中，记载了一个个付出不知几多汗水和精力才寻得的生物新大陆，也创造了我童年一个个五光十色的梦。年幼的我虽不能全部理解那些复杂的专用名词，却也为着这个神奇世界的魅力而着迷。

初中开了生物这门课后，我便下定决心好好学习生物基础，因为我也想有一天能亲手去发掘生物的奥秘。这样的热情一直延续进了高中，文理分科时，我终于遇到了迈向生物世界的第一道坎。在高一结束之前，虽然我的生物成绩一直保持在年级前几名，但在面对糟糕的物理成绩时还是无法挽回理综大势，在老师与家长的建议下，最终我还是妥协在了总分面前。我的生物之旅戛然而止，那之后我只能偶尔在闲暇时通过纪录片或是科学杂志再畅游一下生物科学的世界。

这半年来，我用一次次优秀的文科总分成绩来说服自己放弃生物是个正确的选择，但在自习室听到理科班同学讨论生物题时，我总会忍不住想跟着他们一起思考讨论，现在看着表哥的照片，难言的遗憾涌上心头，这一刻我再也无法忽视内心的动摇。

窗外的爆竹声在宣示着这是个轻松喜庆的日子，我却躲回房间内重新思考起文理科的选择问题。我清楚地知道文科与理科学习范围与要求差别很大，先不论物理这座耸立在我面前的大山，开学后我就将进入三年高中时光的下半程，半年前的我尚没有勇气选择理科，现在毫无时间优势的我该拿什么去增加追逐梦想的筹码？

思考良久后我终于决定联系表哥，我想表哥作为一名资深理科男或许能给我提供一些不错的参考意见。于是我偷偷通过视频联系上了大洋彼岸的表哥，原本我以为表哥会在听完我的诉说后理智帮我分析利弊，没想到他却毫不犹豫地说：“想学那就去学啊。”

见我有些发愣，表哥继续说：“哪个人的成功不是经历过无数的困难才得到的？别说其他的，你看我现在为了学习来到异国他乡，过个节都没法和家人团圆，而你只看到我实验成功的笑脸，却不知道我和同学为了这个实验熬了多少夜，失败了多少次，如果连承受失败的勇气都没有，那我劝你还是放弃吧，因为你理想中的那条路必定有更多的曲折在等着你。”

我听出了表哥是在用激将法鼓励我向前迈步，却也明白表哥说的是事实，理想的道路不存在一条大道通罗马，我也没有天赋去避过所有弯路，我能做的只有回到岔路口重新尝试另一条路。

“我想清楚了，我不要做一条空谈理想的咸鱼。”我斩钉截铁地对着视频那头的表哥说道。

表哥闻言乐了，于是在那次视频对话的后半程，他毫无保留地跟我分享了他的经历。他高考时因为英语连及格线都没过而错失了去理想大学的机会，到大一结束前，系里提供了几个到国外大学交换学习的机会，当时连四级都考不过的他又一次眼睁睁看着好机会溜走。在两次教训面前，一直在逃避英语的他终于决定正视自己的短板，他捡起了最令他头痛的英语课本，开始了艰难的背单词和练口语的历程，尤其在前期，晦涩的语法让他几欲把课本扔进垃圾桶，然而他還是坚持了下来，支撑他学下去的就是想要站到更高的平台去看更广阔风景的信念。

“在大二之前，谁要告诉我以后我能看得懂英文古典名著我肯定笑抽过去，但现在的我不仅能看懂英文名著，还顺利通过了托福考试来到了美国求学，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只有你愿不愿意去努力。我是在错过两次机会后才鼓起勇气去学英语，比起我，你的弯路走得也不算远，担心什么时间呢，从当下开始就是最不晚的起点。”

表哥的一番话好似醍醐灌顶，把我从那个只看得到重重困难的角落里拉了出来，是呀，龟缩在困难背后又怎能抵达梦想？那一刻我不再彷徨，无措的慌乱也随这份重新燃起的执着沉淀了下去。

三

在高考的长跑中我又回到了起点，时光如白驹过隙，丝毫不允许我有片刻的犹豫。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很快我便买来了理科用的教学书以及习题，那个假期里，每天我都按着上学的日程进行，天刚微微泛起鱼肚白我便已拿起了教材，克服着困意将笔记本一页页充实起来。

这个决定也被母亲打扫我房间时撞破，我原本希望多留出一些时间给自己来想出说服父母的方法，当这个坦白交代的时机来得如此突然时，我却多了几分镇定，这段时间的学习让我有了底气来从容说出自己的想法。刚开始父母听完后都是极其反对的，当我把密密麻麻的笔记本展开放到他们面前，这个决定便不再是不切实际的空中楼阁，之后的说服工作也容易了很多，父母最终一边说着我太拗，一边为我报了物理数学的补习班。在父母同意我决定的那一刻，这段时间郁积在我心底最后的担忧也随之散去，之后的艰辛历程也证明了来自亲人的支持绝对是披荆斩棘路上最坚实的盔甲。

春节过后的第二个月，我收到了表哥寄出的明信片以及夹带在其中的小日历。

“寄给你日历不是让你倒计时用的，是让你记录努力过的每一天，希望这张日历让你看到你是在一步步接近梦想。”表哥在明信片上如是写道。

收下这份礼物，我也养成了临近每天学习结束时就在当天日期上打个圈的习惯，如今的我在看到这张日历时果真如表哥所说，有的是满满的充实感与成就感，这些红圈仿佛让我那些酸甜苦辣俱全的奋战岁月有了一个可以触碰的轮廓。

这一年半以来，重拾梦想的我心中多了一分珍惜，更多了几分无所畏惧。即使面对物理，我也坚信勤能补拙。在第一轮复习时，我一边巩固好基础知识点，一边通过大量的刷题来总结出题套路，这让我在考试中把基础题拿下了十之八九，第一轮复习结束时，我的物理成绩基本稳定在了及格线。重点是之后的第二轮复习，靠勤奋已不足以来提高物理成绩，我只能加大强度，开始尝试用多种思路解题，这个过程对我来说艰难万分，但咬牙坚持过来后，成效就是我可以在面对一些刁钻的题时也能杀出一条血路。

当梦想重新来过，这一次我没有再退缩，也再没有了面对时间流逝的恐惧。我告诉自己，一路走来的印迹不会磨灭，这一年半的时光将会成为我胜利的勋章。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我反复告诉自己无论分数是多少我都要带着平常心去看待，但当我看到五百多个日日夜夜最终化作电脑屏幕上那串数字时，我还是忍不住激动地冲到客厅，带着抵达梦想的喜悦一把拥住了父母。

一年半的时间说不上长，对于很多梦想而言或许只是蜉蝣一瞬，但每个梦想都始于足下，只要当下开始起航，便永远不算迟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