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学生放假离校，可都十二点了，小辉的爸爸还没过来接孩子。更可气的是，无论我打多少个电话，那边一直无人接听。都这个点了，我只好带着孩子来到餐厅先吃午饭。

也许是看别人都回家了，小辉闷闷不乐，低着头胡乱地将菜往嘴里塞。不一会儿，脸上、衣襟上就狼藉一片。“你就着馒头吃，别到处洒啊……”坐在他的对面，我实在没什么胃口，索性放下筷子，看着他吃。

“老师，今天的菜真好吃，你也吃啊，一直等我爸肯定累了。”发现了我一直盯着他看，小辉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说话，嘴里的食物瞬间飞得到处都是。“老师不饿，你快吃吧！”我叹了口气，把自己的菜都倒给了小辉，想着他饭量大，一份肯定不够。

“好！”小辉继续往嘴里送着菜，毫不客气。“小辉，就着馒头吃，怎么能光吃菜呢？”眼看着两份菜要见底了，馒头还没咬一口，我提醒了下他。“我……我不爱吃馒头。”我心里的火“腾”地一下烧了起来：“昨天晚饭你还和小茹抢馒头吃，怎么现在又不爱吃了？那也别吃菜了！”见我欲伸手端走餐盘，他急忙伸出双臂护着：“我吃！我吃！”盘子里的菜汤又在衣袖上添了一大片油渍。

都说一位优秀的教师总能从孩子身上找到闪光点，可在小辉身上，我始终没能发现什么优点。课堂上捣乱，操场上打架，在宿舍里抢别人东西……这些事和小辉都脱不了干系。更让人无法忍受的是，他永远脏兮兮的，即便我从家里带来干净的衣服给他换上，不出半天就脏得不成样子。

今天的小辉有些反常。刚才在我的厉声斥责下，他勉强咬了一口馒头，然后又只顾吃菜。难道今天馒头不好吃？四下环顾，我发现校办工厂的工人们吃得正香，毫无异常。再说了，若真不好吃，他也不用紧紧握在手里，一副生怕被谁抢去的样子。难道今天的菜比较对胃口，贪心的小家伙想多要点菜，故意把馒头留到最后？有可能，别看他平时做什么事都不在状态，但提起吃，抢的比谁都快。带着近乎笃定的判断，我决定借机好好教育一下他。

“小辉，还要菜吗？”“还要！”一听我的话，他两眼放光。“把馒头都吃了才能加菜！”我一脸严肃。他看了看我，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馒头，然后将那个馒头抓得更紧了，几乎握成了一团：“爸爸肯定去地里干活了，等会来接我会没时间吃饭，我……我要留给他……”

我一怔，心里突然疼了起来。原来，他不是不爱吃，只是想到了可能在田间劳作忘了时间的爸爸。静默良久，我才发现，很多时候蒙蔽双眼的不是假象，而是自己内心的偏见：那双黢黑的小手无数次想接过我手里的东西，都被我满脸嫌弃地拒绝了；那张布满尘垢的小脸无数次趴在办公室门口想看看我在干什么，都被我简单粗暴地呵斥回去了；那很多次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都在我的怒目而视下被生生吞下去了……小辉的身上真的没有闪光点吗？其实是有的，只是我这个自以为是的老师固执地不愿发现而已。

作为一所特殊学校的教师，我最大的悲哀是一直仓促地走在路上，看不到身边的风景；最坏的习惯，是苟安于思维的惯性，忘却了心灵应该有的温暖朝向。于是，我一直都在固守中遗失，在匆忙间忽略。此时此刻，握在手里的哪是一个馒头啊，明明是一个孩子未经世俗侵蚀的纯净的心。幸好，这一次，没有再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