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春雨

我很喜欢一句老话：“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衡量一匹马的力量，不是看它跑得多快，而是看它跑得多远。就这个意义而言，不要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就是一句很无谓的话。

中国人喜欢“争先恐后”，于是在哪里都挤作一团，干什么都一窝蜂，这种心态一点都不好。一个心态从容的人，其实是不怕落后的，有时甚至故意落后，因为他的眼光比常人更深远，他的目标比常人更宏大，他追求的是走得远而不是走得快。

林语堂先生有句话叫：“缓者有雅致。”我们的社会缺乏的正是这样的“缓者”，急功近利是走不太远的。一个小孩子从两三岁开始就被家长无限挖掘潜力，最后可能如伤仲永一样，泯然众矣。德国宪法禁止学前教育，但德裔获得的诺贝尔奖人数占总数的一半。德国人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这就是一种“缓者”的雅致，因为德国教育追求的是走得远，不是走得快而半路迷失方向。中国的技术进步真是惊人，所谓日新月异一点也不夸张。但我还是有担心，因为中国的技术进步太快了，人文素养却没有跟上，这样的快能长远吗？

看到一则材料，一个小伙子为了教自己的女友骑自行车，竟然把街上的共享单车弄了一辆塞进自己汽车的后备箱准备拉走，幸好被警察发现。这样的行为无异于偷窃。共享单车所体现的“共享”理念是非常先进的，物只有被使用的时候才有价值，所以一个人不一定拥有它，只要有使用它的权利就行了。但如此先进的理念却遭遇到“公德意识”的缺失，这样的共享之路能走得远吗？

联合国公布全球国民素质道德水平调查及排名，日本排第一，中国排倒数第二，第167名，仅仅压住印度。中国是一个文明古国，“礼”是儒家文化的基石，但当代中国这个基石已经不在，所以中国人的道德才会一落千丈，还在没有止境地往下滑。一个人、一个国家走得快就行吗？关键是要走得远啊！

我真想大声呼吁，不要走得那么快吧，要停停匆匆前行的步伐，补充些能量再走，这样才能走得远。在我看来，中国社会目前最稀缺的资源是公德心，个体也好，一个国家也好，不补充公德心这种能量的话，是走不远的。

我不反对励志，但好的励志一定是要教人走得远，而不是教人走得快。单纯教人走得快，这样的励志是有百害无一利的，应该坚决摒弃。就这个意义上，我很喜欢戴尔·卡耐基的那本《人性的弱点》。这本书其实并没有教人怎么去赚钱，怎么去往上爬，像中国的厚黑学一样。这本书非常平易近人，他就是要教会你克服人性中的一些痼疾，让自己变得更完美。说白了，这是一本教人完善自己的书。打个比方，就像巴尔扎克，他要把一部手稿变成一部传世名作，他就要不断修改，让排字工人不胜其烦。每个人其实就像一部粗糙的手稿，要达到发表的水准，就要不断修改，完善自己的德行。孔子说：“言之不文，行之不远。”人亦然，外在的纹饰不美，怎么声名远播？老子说：“死而不亡者寿。”怎么做到“死而不亡”？不断砥砺自己的德行而已。

对一个人来说，对一个国家来说，必须先要做好基础性的工作。这工作可能影响前进的步伐，可能会拖慢一件事完成的速度，但这是必不可少的。孔子强调“欲速则不达”，这句话其实对当代人來说是振聋发聩的，但我们好像真的像聋子一样充耳不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乍一听这话好像有消极的成分，但实在是大白话，非常有价值。一个不以快为标准的人，他可以走得非常远，远到让人望尘莫及的程度；一个不以快为标准的国家，它的发展一定是均衡的饱满的人性的，像一个真正的橄榄球一样。

（编辑/张金余）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