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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不了,那踽踽独行的背影

2018-01-26张福全

师道(人文) 2018年1期
关键词:张建华陈峰念书

张福全

近四十载的教学生涯中,教过的学生里最让我印象深刻的并非那些身份显赫的官员、才华横溢的学者、事业有成的老总……而是那位惨遭遗弃、不幸夭折的花季少年。忘不了,他那总是羸弱的身躯;忘不了,他那常年寒碜的衣着;永远忘不了啊,他那踽踽独行、竟成永诀的背影。

二十六年前,我在老家的一所电厂子弟学校任教。春季开学后不久的一天,我因故外出路过学校附近的茶馆,看见一个瘦弱的少年,正倚在门口看电视。我一愣:这不是我去年小学送毕业、现正上初一的张建华么?我有些生气地上前质问:为何不去上学?他低下头羞怯地回答,他被开除了。

原来,他和同班的陈峰合伙去偷了辆自行车。犯错误的是两个人,学校却只开除了他一个,陈峰仍在学校里正常念书。这样的处理显然极不公平,而且还公然违反义务教育法。临走时,颇有些愤愤不平的我告诉他:再找学校好好认认错,以便能够尽早返回课堂;实在不行,可去教育局反映一下情况。

第二天,我被叫去校长办公室。一进门,当即遭到校长、主任、还有张建华班主任的 “轮番轰炸”。他们怪罪我多管闲事,并声称这不是开除而是劝他转学,让他换一个更利于成长的环境,这也是为他今后的前程着想。主任还气势汹汹地呵斥我:为什么挑唆学生去找教育局?居心何在?我势单力薄、有理难辩。

其实,众人都心照不宣:张建华并非电厂子弟 (他父亲系其他企业工人),家里无钱无势又是重组家庭,父亲和继母对他均不大关照,而且他学习成绩又很一般。被开除后,他根本无学可上。相比之下,陈峰家境就要优越许多 (父母也均为电厂正式工)。

几天后,上班途中,离学校不远的三岔路口,我与张建华这个身子单薄、常年总是穿一套皱巴巴蓝布装、似乎从未换过的可怜少年又不期而遇。他弓着身子,背着个塞满杂乱行李的竹兜,人显得愈加弱小;身边走过挎着书包、三五成群、嬉戏打闹的同学,将他衬得是那么的渺小和孤独。他怯怯地告诉我,暂时回乡下老家待一段时间。

我无言以对,呆呆望着他踽踽独行、渐行渐远、与众人背道而驰的瘦小背影,一片阴云袭上心头。

就这样,这个本该和同龄人一道在校念书的花季少年,因辍学而过早地在社会上游荡。

十余年前的一天,偶遇张建华的初中同学兰泽兵。他告诉我,张建华早已死在少管所中,其死因不详。这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令我痛心疾首、义愤填膺、扼腕叹息……同时还伴有些许愧疚与自责。

当初,如果我们的学校没有违法而绝情地把他驱除,如果我和众多的知情教师能主持公道、据理力争,如果他的家庭能够给予其多一点的理解和关爱,如果上级相关职能部门能切实履行监管职责,如果他本人能有效利用法律武器维护自己的正当权益而不是颓废绝望、破罐破摔……也许这一悲剧可以避免。

这一沉痛教训告诫我们:无论何时何地,学校都不得以任何借口把学生推出校园,剥夺其享受义务教育的基本权利。

为了这不该忘却的纪念,更为了呼唤良知,警示教坛,我将张建华的遭遇改编为戏剧小品 《如果……》。剧中,我将张建华的死因改写为自尽——劳教期满,他绝笔道:“……明天该离开少管所了,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如果可以,我真想在这儿呆上一辈子。因为除此之外,我能到哪儿去?谁会要我?我还有明天吗?……”

迄今,那个孤寂、瘦小的弓状背影还不时在眼前呈现。那注定是我此生教学生涯最大的悲愤和憾愧,那是一道永远也忘不了、抹不掉、终生都无法治愈的沉痛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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