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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叶寻根,观澜索源

2018-01-25潘新和

语文建设 2018年9期
关键词:安庆思想研究

潘新和

在“夏丐尊研究”著述中,汲安庆这部书较为宏观、系统、深入,颇具学术含量。

夏丐尊、叶圣陶、朱自清、吕叔湘等这代学人的语文教育研究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大多没有一部宏观性、体系化的语文教育学理论专著。他们写的多是随笔、杂感、短论,极少称得上论文,而且零散杂乱。少数成系统的著作,一般是语文教学法方面的,也罕见严密的论述、论证,理论性偏低。夏丐尊研究,得从诸多散漫的文章、著作中去归纳、提炼出语文教育思想,理出一个体系化、多层次的认知,这有较大难度。安庆较好地完成了这一艰巨的任务,殊为不易。

对夏丐尊语文教育思想进行抽象概括,正确定位,至为关键,因为这是全书的主脑。安庆以“求用、求美、求在”为纲,涵盖夏丐尊语文教育观的整体,这一基本思想的本体论定位,堪称他个人的创新性见解。以这一认知提纲挈领,贯穿语文课程论、教材论、阅读教育论、写作教育论、测评论、形式美学论,便形成了一个庞大的相互支撑、阐发的逻辑结构系统。在平民化的实利主义教育的时代大潮中,夏丐尊是很独特的一位。“求用、求美、求在”的三维结构,确实较好地体现了他的语文教育思想精髓。

夏丐尊这代知识分子,处于新旧教育的变革期,一方面是对旧教育知识本位、利禄主义、古典主义毫不留情地一概批判、排斥;另一方面深受美国学者杜威的实用主义哲学、教育学影响,以“生活本位”——“求用”——为思想基础、思维共性。基于此,他们为平民的文化救济作出了历史性贡献,但显然其中也包含着讲求实用、实利的时代局限。夏丐尊是那个时代少数对“实用主义”“实利主义”持否定态度的学者之一。他“求用”,但不是无条件地追求“当前受用”与物质利益,而是在与“求美”“求在”“三位一体”的交融中,有所超脱与坚守,捍卫了“‘人的教育”之体性,难能可贵。安庆认为:

他的“求”很好地注意了“用”的内外兼顾,虚实相生。“求用”的同时,他也注意“求关”——灵魂之美、形式之美、修辞之关、意趣之关、贯通之美,等等。非常可贵的是,夏丐尊在对语文教育本体的思考中,还触及了“求在”的思想。综观其论述,其“在”的内涵涵容了下述三个层面:一是“存在”,即通过阅读、写作、人格修炼等方式,实现确证自我本质力量的坚韧而美好的存在。这主要是从语文学习求真的层面说的。二是“亲在”,即满怀热情、深情、诗情,与语文学习的内容融合,使对象与学习主体的距离消失,彼此之间成为排除了异己性、外在性的存在。……三是“同在”,即把语文学习当作生活的方式,乃至生命的方式,通过语文学习不断地充实自我,净化自我,超越自我,使自我活得更多,活得更好,活得更关。

这一分析较全面、透彻、到位。夏丐尊不像同时代许多人那样,向“生活本位”“生活教育”“工具教育”一面倒。尽管他也在相当程度上接受了“应付生活”的观念,但在求用中没有失去求美、求在的精神诉求。以求美、求在,弥补求用之不足。夏丐尊主张涵育立体的学养,就是求用的同时,也求美、求在。既“应付生活”,又超越“应付生活”,坚持住培育人的美好与自在的底线,这体现了夏丐尊超乎常人的智慧、眼光与境界。

安庆对求用、求美、求在关系的描述,堪称精彩:

求用其表,求关其里,求在其魂,各有侧重,且主次分明。对求美、求在的思考尽管尚无明确的思想体系,而随着夏丐尊的离世,也未得到进一步的展开,但综观其语文教育思想,由实向虚,由外向内,由物向人的发展轨迹,依然清晰可辨。谋求语文的应用性,却极度反感唯实唯利;建构语文的科学性,却不忘美的浸润与提升;关注语文的现代化发展,却更紧扣人的坚韧而美好的存在。

不但道出其表里、内外、主次,揭示其思维运行、发展、升华的轨迹,且辨析了三维内部二元对立关系与价值取向。这既是对夏丐尊语文教育思想内在精髓与深层结构的思考,也渗透着作者自身对语文教育的期待。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对三维关系的认识,已然超出了夏丐尊语文教育思想研究的范畴,达到追索教育普遍规律的层面。

教育目的与价值,在相当程度上,便体现在如何正确处理这三维关系上。“求用其表,求美其里,求在其魂”,不失为对教育宗旨的恰当定位。不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这一表述都具有较高的普适性、合理性。

夏丐尊语文教育思想的三维结构,既是夏丐尊创造的一个客观存在,但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是安庆赋予的。他与其说是研究夏丐尊,不如说是重塑心中的夏丐尊与语文教育理想。任何诠释本质上都是主观的。所谓主客观的统一,没有绝对的量化的标尺,是因人而异的。研究的主观性——主体性,体现的恰是人的生命意志、自由理性、精神能动性,弥足珍贵。

在研究方法上,古人有“我注六经”“六经注我”之说。其实,这只是表明各有侧重而已:“我注六经”,不会无“我”;“六经注我”,不能无“六经”。“六经注我”须建立在“我注六经”上。要是离开了“我注六经”,“六经注我”就成了空中楼阁。从侧重而言,不难看出,安庆的研究不是“我注六经”,而是“六经注我”。他将夏丐尊置于自己的认知网络、话语体系与教育经验、思考中,让夏丐尊的思想在当下语境中复活、重生;他对夏丐尊的诠释,力求超脱、超越,力求个性鲜明、与时俱进地自铸新词,说出自己心目中的夏丐尊,因而有耳目一新之感。

仔细揣摩,我们会觉得安庆对夏丐尊思想价值的“六经注我”式研究,仍是建立在对文献最大限度的集纳与对论文之“意”的反复推敲、打磨上的,他在“我注六经”上做足功夫,大致做到了持之有故、言之成理。——用证据说话,有几分证据说几分话,是治学的第一法则。安庆的超越与创新,是以这一法则为前提的。要是失去这一前提,任凭主观性泛滥,自说自话,那就不是超越与创新,而是儿戏。在“我”与“六经”二者问拿捏好分寸,对研究者极其重要。

从文献资料的搜集、占有、梳理入手,这也许是他与过去写文章的一个最大的不同。安庆是爱读书的,读过很多书,写过很多文章,但为了完成一篇论文,从搜集资料开始,专门读一大批的书;不但尽可能穷尽相关资料,主要是第一手资料,还悉心辨伪考订,写出“年谱”(这超出了论文写作占有资料的要求);在开题、预答辩、答辩中,受到各位教授毫不留情的挑剔、批评,大幅修改思路,几易其稿,不断自我否定、修改完善,这种体验是他的第一次。他经历了一次读书、写作的方法、态度的嬗变与升华。

他对夏丐尊的诠释,显示出积累丰厚的优势。他引入了诸多参照系,不但有与夏丐尊同时代的学者,还有不同时代以至国外的学者。其中最重要的互文性比较勾连的对象是叶圣陶。他研究夏丐尊的同时,也研究叶圣陶,旁及梁启超、胡适、朱自清、朱光潜……他以夏丐尊为入口,为抓手,尽可能地深入到现代语文教育的思想体系内。他重塑夏丐尊还得益于长期读、写的积累,得益于知识面宽,勤于思考,躬耕不辍,因而在论文写作时,得以调动较为充分的思想资源,得心应手地搜罗剔抉、旁征博引……这是值得肯定的。他的积累与求索,超过了很多研究夏丐尊学者的水平,这是本書让人印象深刻的一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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