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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者”贵“学”

2018-01-25刘红英

名作欣赏·学术版 2018年1期
关键词:学者美学

刘红英

摘 要:济南大学宋晓英教授的《身份的虚设与命运的实存》一书,着重分析移民时代现代人之“身份的虚设与命运的实存”,对海外华人写作、欧美中国文学研究进行分析,对中外作家作品进行比较,对其文学形象的流变、美学风格的嬗变进行总结。审验整部专著的论证,犀利但不尖刻,虚心却不带成见,宏观微观结合,深入浅出,刚柔相济,情理相通,心思缜密,是一部较为难得的研究“海外华人文学”与“海外中国文学研究”的学术专著。

关键词:《身份的虚设与命运的实存》 海外华人文学 美学

阅读这本书,看到的是从事“比较文学”研究的人必须具有的素养——既有深厚的中国传统語言文学积淀,又能阅读与写作;既要植根于自己的学科,脚踏实地不断努力,又必须“行万里路”,调查与访谈,与研究对象相通,与同行砥砺交流。这番素养与功夫对中国现代文学时期的一些巨人如鲁迅、胡适来说似乎不在话下,但在当代的“草根学者”中能做到的人似乎还是少数。《身份的虚设与命运的实存》这本书的作者,济南大学的宋晓英教授,她做到了。

她是怎么做到的呢?据我所知,在“本科生”还很少的时候她已经拿到了英语语言文学第二学位,马不停蹄地读硕士博士,先后三次欧美访学。除了“文学课”的长期教学与科研,点滴成裘以外,她还是《汉英语言比较》等语言课的老师,教研究生“专业外语”,教留学生讲“汉语”。我们大学的“青年骨干”其实大多都有过国外访学经历,本书作者不止“访学”,还“访教”,在国外大学课堂上教汉语。因为“跨语言”的经验丰富,她终于要沿着“一路一带”的轨迹去欧洲教汉语,传播中华文化了。本书作者的国外经历还重“访”,欧美访学期间不喜风景,而是去研究对象家里一一对坐倾谈,跟他们一起生活、劳动,本书的第四部分写的就是她如何深挖作者的“创作动因”。三次访学,作者几乎每次都把交给外国导师的“proposal”变成一个中国国家、省部或厅局级项目,再为了这些课题潜心写作,积极参与各种学术会议发言讨论,咨询专家,回来再把资料整理成书。这真是一个系统工程,真是一个“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的过程。

我更加明白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意义,也开始反思:同样是中年女性,相夫教子、照顾老人,为什么我们总是“拔不动腿”,还老是“没有时间”?本书作者没有这些问题吗,她是怎么做的呢?

一、“笨功夫”,宽视野

从本书去看,著者应该有“不休不眠”的习惯,一个问题弄不明白,绝不罢休。其实在中国,女性学者或教师还是免不了“娇骄”二字,备课写文章,不久就喊累,“差不多就行了”。我看到本书作者的勤励与躬行,如何“刨根”“问底”地“穷尽”功夫。“陈香梅”自传、他传,一定要找到所有的版本;有关可可·香奈儿的事迹,不但阅读了弗朗索瓦·博多等多部传记,比较了美、法两国的香奈儿传记电影,而且找到法语《时尚》杂志,纠正了“维基百科”对其父亲事迹、妹妹身份的不准确记录,真是一种“笨功夫”,苦功夫。

除了“卧薪尝胆”,还有“宁静以致远”。“宁静”说的是“学者”一定要坐得稳,坐得久,肯钻研,“吃书”很深,耐得住寂寞。“致远”,不仅在于本书作者的足迹到过欧美与南洋,更在于其研究从对个体作家作品的研究起步,历经流派、社群、文学形态与审美形式研究,一直到系统论证超过一个世纪的整体现象(北美华人自传体写作研究),还在于跳出国门,对西方中国文学研究态势的理论总结。本书的《欧洲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之分析》《论北美英文批评中莫言的女性“镜像”》都因此而获奖。这是常人难以做到的,除了必须精通外语,还需要有真正的比较视野。

二、抓“热点”,冷分析

这本书的首篇是《中西传记作品中的“凤凰女”形象细分》。著者写这篇文章时,“凤凰男”形象正被热烈讨论,“樊胜美”形象尚未出现。作者抓住了“中外凤凰女”现象,首先披沙拣金提纲挈领说“道德评价、人格鉴证”不重要,探讨“凤凰女”在“父族文化中的深层心理,行为或人格所代表的人类学意义”才是根本。如今看网上对“樊胜美”铺天盖地的评价,大多没有“文化比较”中的“冷分析”,太多的议论在“原地打旋”。社会上这种立场不同,标准不一,持“直男”与“闺秀”立场对“草根女孩”的对峙远上不到学术的层面,看起来没有多少意义。本书著者则用三对中外著名人物的事例把这个话题的讨论提到了“文化比较”的高度。首先她“去伪存真”,揭去“女神”的面纱——香奈儿靠自己的双手成功的比例是多少?香奈儿天生是高雅的?香奈儿出生贫穷,但灵魂高贵?特别是她与众多“恩主”的关系是“爱情神话”,还是“借势利用”?经过对一系列“传记”的研究,本书的结论是“其一路攀缘,以屈求伸的动机与行为是有据可查的”——“20岁她靠卡柏的钱开了小店”,此后,她一次次“暂屈为”“成功男人”的“第二夫人”。“其‘往上爬的特殊模式本应受到一定的社会批判与道德深纠,但大部分关于她的记载,包括维基百科,均弱化了她对男性力量的依仗,突出了她的独立不羁,甚至把其上升到人格独立人性尊严的高度。”

另外,不把任何人物“简单化”,看作“单向度的人”,也是本书的一大特点。本书没有否认“香奈儿的成功”,她的成功“与其‘建功立业的雄心、‘特立独行的‘法国精神,特别是她的审时度势紧密相关”,虽然她一直在“借势”。但“中国女博士”的失败,似乎主要就在于缺乏这种“法国精神”,也就是“借势”成了唯一的、最重要的因素。因此前者是真正“逆袭”的典型,后者是“寻父失败”的例子。当然,在任何国度、任何时代,“巴黎与外省、京人与北漂、平民与贵族、男人与女人间的距离是她们共同绕不过去的命运基点”。本书强调应该以“福柯所言的‘渗入到生活的每一个细节中的权力话语与行为钳制”论证人物命运的根源,但把“往上爬”的女士吹捧成“‘底层反抗的代言人”,或“时代精神的标识”,就是一种无限拔高,一种“庶民的胜利”的非理性狂呼。因为,这种“狂呼”忽略了人物的“借势行为”,“是一种商业文化浮泛”的产物,“而非人文精神的典范”。本篇的二、三部分——对“逃家”与“寄居”、“归来”与“放逐”的中西著名人物之“身份的虚设”与“命运的实存”之复杂原因的层层剥笋,也令读者心服口服。endprint

三、“深挖细琢”,发现“显隐”

第二篇《北美华人女性自传体的谱系研究》,是一篇“系统论”,将每部作品分门别类,一一挂在“发展史”的“钉子”上。能做到这一点,其实也是走的“细读”与“深研”之路,下的“笨功夫”,即对每一部进入研究范畴的作品都反复阅读,获得丰沛的感性体验后再介入理论。

细读中发现叙事的“显与隐”,挖掘出新的意义,是本书的一个特点。为什么陈香梅的“自传”少有评论家提及?有可能大家一看到陈香梅妆颜的浓墨重彩,就主观断定其自传必然是“宏大叙事”,不愿意去读。本书著者没有这些“先见”,挖出了陈香梅“光辉形象”遮蔽下的“年少丧母,父亲远离,饱经战乱;青年丧夫,被美国航空公司驻台湾分部‘扫地出门,在美国形只影单,茹苦抚孤”的“早期主要经历”,与后半生的“‘夹缝中努力斡旋”,“挣扎无奈与虚与委蛇,如何牺牲个人利益以顾全大局”。大家都拒绝去读,所以看不到这些,也看不到陈香梅自传如何用“民国战地女记者”的形象打破了1932年美国作家赛珍珠(Pearl S. Buck)奠基的中国女性的“异国形象”。

每个写“自传”的人都力图有所“建构”,必然选择自己愿意承认的偶然与必然。学者必须揭破作者给读者的主观指引,细究传主表层奋斗的背后是否有一个潜藏的动因。许多作品为了引出“美国寻梦靠自己,艰苦奋斗必成功”的简单结论,一再强调“美国精神”的引导或“美国梦”的吸引力,为了赢得“假设的理想读者”(ideal reader)而“主题先行”。本书从叙事学的角度出发,分析自传作者选择事迹时如何调配叙事的时序(order)、时频(frequency)与时距(duration),批评其轻易否定“人文中国”给其前半生带来的“原动力”与“鼓舞作用”,一味强调“西方文明”的塑形作用,以及掩盖了“自我成长之路”之蕴涵的丰富性。本书通过对一个人物、一个事件的不同记载的对比,不但挖出了更多的“深蕴”与“复杂”,还归结出“传记写作”“显”“隐”的“内幕”与文类学上的“悖论”——“自传”未必“真实”,而一半虚构的“自传体小说”有时反而更能暴露人物事实上的关系,呈现出真实的人性,如张爱玲的《小团圆》是真实性很强的文本。

四、“越界”与“跨代”

从内容看,本书不但讲求“跨界”的“宽度”,而且将“代际”的“线性”延续看作一个重要的概念。本书一路追踪“70后新移民女作家”如何“承继、断裂与成长”,挖掘出她们从秉承了她们的母系,20世纪50年代精神主流的“理想主义、完美主义、人文情怀”,到不像“60后移民女作家”那样“批判得尖刻,追问得执拗”,不再“决绝前卫”的精神历程。本书随着时代一直追踪到“自媒体时代”的华人写作者如何“越界”,如何完成创作形式上的“革命”,沿着几条线索描绘出“北美华人自传体写作”的全景图与动态图,研究的广度与深度不断加强,对其“单曲吟唱”的风格一直到“多声部交响”的文学形态都进行了总结。

本书研究的优长之处不仅在于其是一种“系统论”与“联系说”,找出总体规律,避免了过多地纠缠于单个作家或作品而挂一漏万,而且是发现“新质”的最好方法。理论上本书循的是德国“成长小说”的路径:“‘成长小说的类型中有这样两种:一种‘成长的是人,‘要求人在一定程度上适应这个世界;另一种是主人公的成长也反映着一个新的历史时代的形成,‘时代的转折点寄寓于人物身上,通过他来完成。”本书抓住的是下一代作家如何摆脱了上一代“负重的攀登者”的现象,以现代的身份“赤足也敢走天下”,写作上“少受‘实有且又稳固的世界的限制”,成为“前所未有的新人”。本书抓住了全新的一代人的特质,他们如何告别了前代人那种在“过去”与“现代”、“家族”与“个人”的夹缝里举足不前,“五里一徘徊”的形象,其写作上的“革命”也就容易得多了,旧的行为模式荡然无存,新的写作插上翅膀。本书评论在不乏“回望”却力主“翻篇儿”中阐扬了自传写作中的“现代模式”与“革新精神”。

本书是“跨界”的典型,不止跨语言看文本,跨国界看人物,而且特别关注理工科出身的写作人,选取的作家有“会计师”“程序员”“理工科大学教师”,本书将这些名校理科生之“知性、理性”与文科专业作家“不疯魔,不成活”的执着相对比,前者像生活的“旁观者”,后者太拘泥于“自我”。但本书不仅挖掘了前者“网上写字”的“非功利与非意识形态的‘性灵性写作”的特点,而且同样看出了他们“旁观者”身份掩盖下的对吾族吾民的“哀国、殇城、感人、忧世”的情结。海外华人那种貌似疏离,实则对故土牵肠挂肚的情况让本书捕捉到了。但本书在这里也不忘记“比较观”与“联系说”,将现代海外华人与中国古代“士”的阶层的“天下观”进行了比较,总结出前者的“忧国忧君忧天下”是一种被“植入”的立场,而后者的“哀国、殇城、感人、忧世”是亲历过中西文化的碰撞,在异族文化挤压下愈炼愈强的一种“回归”意识,与其“人类意识”的一种合体。前者重“族群使命”,后者重“世界视野”。

五、点——面——线,多次元

在具体的研究方法上,本书给我们做了示范,分析作家作品,可以从其一部作品入手。本书的“施玮研究”多达几万字,就是先从一部中篇和一部长篇入手的。

《纸爱人》写的是一次因丈夫出轨而分手的“离婚事件”。本书从“叙事学”入手,以“存在主义”加以观照,看到了“至少三个视角”:全知全能的理性视角——叙事客观,不幽怨不愤慨;人物的视角,有回忆有温情,有很深的幽怨,很大的愤慨;作家第三只眼的“人类学”视角——存在的悲剧,生命不可承受之轻。宋老师对两个人物的特质抓得很准——男主人公,“多余的人”,对任何事情包括婚外情或者离婚其实都提不起劲头来;女主人公,有着人文知识分子的悲观。“离婚”,不只是两个人的情感纠葛与恩怨,而且与“现代社会”背景下小人物的“存在”方式有关——个体孤独,婚姻如鸡肋,是抱团对付复杂的社会,还是快刀斩乱麻孤身分离脱出,评论者对作家的意图分析得如此到位。现代人不就是本书所总结的“当不成社会反抗的‘秋菊,没有‘窦娥‘秦香莲冤仇,也没有她们的执拗,当不了‘娜拉,不敢演一回离家出走,也不敢辞职,最后愤慨到‘难道我还不敢离婚吗?的这个对我‘表演出轨的人”吗?“纸爱人”的意思一方面是说“一张纸”的契约其实很薄弱,另一方面说“现代人”都像是杂技中的“偶人”,被钱牵着,主宰不了自己。本书深挖的是:“离婚”的行为在这种形态下决定,应该算不上一种真正的“清醒”“反抗”或者“自新”,因为这是一种非理性的行为、赌气的行动。既然两个人是同类,两个人尚“惺惺相惜”,两个人都觉得自己在强大的社会势力面前软弱无力,有严重缺乏走向新的爱的热情,那么拆了这桩“纸的婚姻”,拆了这座“联盟”,将来不一定不后悔,说不定会哀叹“覆水难收”。本书作家将现代婚姻、“小人物”的处境、生存的艰难与存在的荒诞、人物的“虐心”与人格的“拧巴”分析得很透。

同样地,分析长篇小说《放逐伊甸》,本書也是看到了女主人公已经脱离的“女人视角”,对其“人文知识分子”的反省。书的作者挖掘了这部长篇小说如何再现了“理想主义”社会向“商业化”时代转化中几代人的身份转换与精神失落:受人文主义洗礼的几代人被“时代精神”所裹挟,挣扎、失落、顿悟、超越的艰难历程。这不仅是“头脑风暴”,而且是一种从“根”上被“拔起”的过程——几代人所受的教育一直是“古代”“士”的责任意识——“先天下之忧而忧”,现代“五四”精神的传承——启蒙主义,20世纪80年代“新时期”的精神体系——“重精神、轻物质”的人格。然而,这一切在“商业化”大潮冲击下一下子被颠覆,这种“灵魂的裂变”是一种暂时的精神“短路”,还是“现代性”的必然?本书分析得很细腻,很透彻。

有了以上的“点”——现代生活中孤独的个体,“面”——几代人文知识分子身份转换的分析,再综合分析作家的全部创作,本书著者的“访谈录”极其全面深刻,在业界获得一致的好评。她看到这个“女诗人”“女画家”出身的作家思想体系中的哲思、灵性与超越,具有“女作家少有的把握家族小说,知识分子一代人命运的解构能力,长篇能做到纵横捭阖,杂而有序”的突出才能。

总而言之,审验整部专著的论证,犀利但不尖刻,虚心却不带成见,宏观微观结合,深入浅出,刚柔相济,情理相通,心思缜密,是一部较为难得的研究“海外华人文学”与“海外中国文学研究”的学术专著。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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