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田志伟

困难年代，每人一个月发一张豆腐票，可以买三块豆腐，一块五分钱。能吃顿豆腐，那就是过年，因此家家户户十分看重豆腐票。没有它，你就是有再多的钱，也买不来豆腐。

我记得那年“三九”的一天，寒风呼啸，母亲早上给我两张豆腐票和三角钱，让我早早到副食品商店排队买豆腐。我抱着掉了瓷的盆，一路缩着脖子打着冷战到了商店门口，拉豆腐的车还没有来，但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

我冷得厉害，连连跺着脚。终于开始卖豆腐了，快排到窗口时，我把手伸进兜里拿豆腐票，一下吓呆了，三角钱和两张豆腐票都不见了。原来，破棉袄的兜有个破洞，豆腐票和钱掉了。我慌忙地问前后的人，看没看到我掉的豆腐票，他们都用可怜的目光看着我。我急得哭起来，这两张豆腐票是何等重要啊！我一路哭着回家，惟恐妈妈打骂我，更怕妈妈伤心，不敢进家门，蹲在街边抽泣抹眼泪。

“小伟，蹲在这里哭啥？”我抬头一看，是后院的邻居程阿姨。“我把两张豆腐票和三角钱弄丢了，豆腐吃不成了。”程阿姨拉着我的手说：“小伟，别哭，我帮你找找。”说着，她就走到胡同口。

不一会儿，程阿姨回来了，说：“小伟，你看，这是什么？”“啊！豆腐票，你在哪儿找到的？”程阿姨说，就在胡同口。

豆腐买回家了，全家人中午吃了一顿芥菜炖豆腐，很鲜美。吃完饭我觉得不对劲，豆腐票倒是两张，但是程阿姨给的钱是三张一角的，而妈妈给我的是一张一角，四张五分的啊！我默默地哭了，跟自己说，我长大了一定要孝敬程阿姨。程阿姨的丈夫不在了，带着女儿生活，她家的两张豆腐票给了我，她和女儿就一个月也吃不到豆腐了。

几十年过去了。一天我突然听说，程阿姨住院了，肺癌晚期。在病房里，我看到插着氧气管的程阿姨瘦了很多，艰难地喘着气。我摸着她干瘪的手，眼里噙满了泪水。她笑着说：“傻孩子，哭啥。那时候多么困难都没饿死，现在享福了，可是得了这么个宝贵病……”

我鼓起勇气在她的耳边问起当年那个谜团，程阿姨喘了一口气说：“说实在的，你程阿姨没你想象得那么高尚。大胡同口，我确实捡了两张豆腐票，但是没有看到钱，我觉得真是意外收获……看见你在街边哭，说实在的，那天我还真庆幸，那两张豆腐票被我捡到了。说真的，我真想留下那两张豆腐票，但是不忍心看你满脸泪水的小脸，我心疼啊。于是我掏了三角钱，和那两张豆腐票都给了你。想想也是，那年头不互相帮帮还真是难过关口啊。”

一个多月后，程阿姨走了，她走得很安详。她的女儿跟我说，程阿姨走时说很知足，该遭的罪遭了，该享的福也享了，没啥遗憾的了。我望着她的遗像，在心里说，程阿姨，你是个好人，你是一个真正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