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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任我飘(十二)》

2018-01-24婆娑果

飞魔幻B 2017年12期

婆娑果

上期预告:苏运辰受凉王威胁,故意气走乔染。芸姑再次劝乔染担起凤垣皇族的责任,与大凉合作,共同对付大夏,乔染答应了……

苏运辰坐在黄杨木的椅子上,模样端得很有气场。他接过侍女递来的茶盏,放在掌心随意把玩,直到那茶水变得寒凉。坐在上首主人位置的中年男子似笑非笑地道:“这可是新摘的雨前龙井,苏少堡主不想尝尝?莫不是怕本王在你这茶中下毒?苏少堡主也当看看眼下自己的处境,本王若想要你性命,还需用毒药坏了这好茶吗?”

“凉王误会了。”苏运辰将茶盏放下,模样不卑不亢,“在下并非是怕凉王下毒,只是喝不惯您口中这所谓的好茶罢了。容在下说句实话,您口中这好茶,放在苏家堡可是连下人都不喝的。若是哪天管家给他们发了这所谓的雨前龙井,他们必要跑到我面前告状,说管家贪赃受贿苛待了他们。”

中年男子很生气,嘴角却依旧保持着端庄的微笑——身为王者,断断不能在小辈面前失了气度,他继续笑道:“不愧是沈慕的儿子,油嘴滑舌的本事深得你父亲的真传。”

苏运辰微微一笑:“晚辈的父亲姓苏。”

“本王与他称兄道弟研究谁家姑娘长得美时,他怕都未曾见过你母亲。所以,关于他姓什么,本王比你有发言权。”凉王挑起眉梢,觉得自己占尽上风,“更重要的是,你父亲现在在本王手中。本王说他姓什么,他就得姓什么。”

苏运辰笑得既優雅又深沉,可事实上,他早已在心底把眼前这个老不死的凉王骂得祖坟冉冉升起了几缕青烟。他在心底默默赌咒发誓“如果有一天这个老不死的落入小爷手中,小爷必派人捉来几千只苍蝇统统塞进他嘴里”。

思及此,苏运辰恶心得自己一个激灵。

凉王心想他这是心系父亲太过紧张的缘故,当即摆出长者的姿态,幽幽地笑道:“这本是我们上一辈人的恩怨,不该把你们这群小辈牵扯进来。可本王实在太恨你父亲了,恨屋及乌,本王实在看不得你结婚生子与心爱之人双宿双飞。”

乔染那绝望的神情一直在苏运辰的脑海中徘徊,他恨不得立即上去给这老头儿一巴掌。

相传凤垣有一习俗,在新婚之前,新郎要入山采石。若是得玉,便打磨成簪子;若只得石,便要打磨成心的形状,而后在洞房之夜送给新娘,象征着“我心如磐石不可转”。乔染是凤垣人,虽然她从未提起过这一习俗,可苏运辰是知道的。既然知道,便没有不照做的道理。

于是,今日晨起时分,苏运辰便带了几个小厮爬上了山。他倒也没期盼着能寻到什么石中玉,只是想着择一块精巧的石头打磨成心形聊表心意。

一行人在山上寻了好久,而后苏运辰收到了家中来信——苏堡主失踪了。

他慌忙赶回家,却在路上被桑浩拦住。

这个苏运辰前前后后一共也没见过几面的男人,每一次都能给他留下很深很深的印象,当然,都是不好的印象。此番桑浩凭空出现,苏运辰用膝盖想都知道这人和他父亲的失踪有着莫大的关联。他冷静下来,幽幽地笑问:“今日是我的大喜之日,你是来送贺礼的?”

“你怎么不问我是不是来抢新娘的?”

苏运辰冷笑一声:“你敢?”

“你父亲已落入我手,还有什么是我不敢的?”桑浩缓缓笑道,“江湖传言,苏家堡的防护固若金汤。除非苏家堡开门迎客,否则连苍蝇都飞不进去。可我的人刚刚不但进去了,还顺便替你们消灭了两只不小心飞进去的苍蝇。这苏家堡,也着实名不副实了些。”

先前迷途河相见,苏运辰便根据桑浩的容貌判断出他绝非中原之人,再联想其与芸姑的关系以及对乔染表现出的莫大兴趣,苏运辰便派无面者出去查探了一番。无面者将消息带回,苏运辰方知此人不但是魔教教主,同时还兼具漠北凉王养子的身份。凉王无儿无女,可以说这桑浩就是漠北的小凉王。

苏运辰断定,桑浩要抓乔染,定是为了大凉与凤垣之间的国家问题。这种国仇家恨本与苏运辰没有关系,可事关乔染,他自然要多留一分心。谁料他的无面者们办事不力,不但没有看住桑浩,还让桑浩今日打上门来绑架了他那号称“武林半边天”的爹。苏运辰转念一想,又觉事情不对。桑浩为什么会绑架自己老爹,却没有绑架他更感兴趣的乔染?

想来,此次他主要的目标还是自己。于是,他咬了咬牙,大义凛然地道:“你要杀的人是我,与我父亲没什么关系。放了他,至于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桑浩笑眯眯地摇了摇头:“我这次的目标,还真的不是你。”

紧接着,桑浩说出了他此行的目的:他拿苏堡主的性命威胁苏运辰,让苏运辰演一场负心汉的戏码借此伤透乔染的心。

而后,他们依旧不准备放过苏堡主,那死不要脸的凉王竟还将苏运辰请到了自己的地盘上要与之谈心。

在与凉王对峙的过程中,苏运辰终于可以断定此番凉王抓他爹,便当真是为了抓他爹。这是上一辈人之间的恩恩怨怨,与他一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

苏运辰回忆了一番乔染那绝望的眼神,再畅想一下自己就那般错过了的洞房花烛夜,觉得自己真正是委屈。当然,这其中最难以原谅的,还是他伤了乔染的心。

当然,苏运辰也明白,桑浩与凉王只是这场阴谋中出场的基层人物,若是再往里面挖,他绝对还能拎出一箩筐熟人来。比如借此机会挑拨他与乔染关系的,十有八九是叶桓,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叶桓会那么轻易便答应让乔染嫁给他。

至于其他参与进这场阴谋里的人,苏运辰已来不及细算。他现在比较好奇的是,自己那混江湖混得风生水起的老爹是怎么得罪了凉王这么恐怖的人。

虽说曾经的大凉现在连个小凉都算不上,可人家好歹也是一个王。

凉王说苏运辰的父亲本名叫沈慕,沈,是大夏的国姓……莫不是当真如他所想,他老爹本是皇亲国戚,他跟着沾了些许皇家血统?

凉王干咳两声,打断了苏运辰这绵绵无期的深思,似笑非笑地问道:“贤侄可还有什么想问的?”

苏运辰点了点头,道:“你们上一辈人的恩怨早晚都是要解决的,我可以理解。可你们为什么偏偏要选择今天?你们能不能先让我与阿染把婚成了?”endprint

“你父亲当年夺走了我的爱情,抢走了我的女人,害我一世相思,一生孤苦。可他辜负了阿薇,娶了别的女人,还生下你这么一个孽障。如今你又要娶妻生子,你父亲害我害得那般凄惨,我又凭什么让他的儿子幸福美满?”凉王咬着牙,愤怒之情沿着他那布满红血丝的双眸迸裂而出,“要怪,就去怪沈慕!”

苏运辰刚刚把挑拨他与乔染关系的罪责扣到了叶桓的身上,现在看来,可能是他冤枉了叶桓。

沈慕……沈慕……沈慕,苏运辰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他终于明白这名字为何让他觉得那般耳熟。大夏高祖,也就是大夏的上上代皇帝,便是叫这个名字。

可眼前凉王的精神状态明显不是很好,他口中说出来的话苏运辰觉得信一半都是多的。可苏运辰也不得不装作一副好奇的模样与之继续周旋,因为他从未指望凉王会信守承诺将老爹还给他。他之所以面不改色地坐在这里,是因为他的实际任务是“调虎离山,声东击西”——他只需稳住凉王,他的无面者们自然会去救回他那一身情债的老爹。

苏运辰估算着自家无面者在外面搜寻工作的进程,觉得自己还需要继续拖延时间。于是,他张口问道:“我已按照你们的要求做了,你们是不是也该将父亲还给我了?”

“本王已寻他十五年,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怎么可能放他回去?”凉王笑了笑,“年轻人,你的心思是不是太单纯了一些?”

“我們混江湖的,最讲究的便是诚信与道义。我今日已拿出自己的诚意,难道您贵为一国君主,还要背信弃义食言而肥吗?”

凉王笑着点了点头:“偷偷安排无面者进来,而你却在这里拖延时间?苏盟主,这便是你们武林盟所讲的诚信与道义吗?”

闻言,苏运辰脸色一白。

先前为救乔染,他便已经在桑浩面前暴露了自己的无面者。今日若是他还有别的法子,是断断不会再用他们的。他不能因为家务事而动用武林盟的势力,而萧文在这种场合完全靠不住。所以,苏运辰也只得依靠他的无面者。如今,计划败露,他着实没了胜算。

而后,他便听上首的凉王扬声道:“来人啊,送苏盟主去见见他父亲。”

“且慢。”

桑浩走入,缓步向他而来。桑浩对苏运辰伸出手,缓缓道:“乔姑娘说她有东西落在了你这里,拜托我替她拿回去。”

苏运辰知道,桑浩说的那东西,是他与乔染的合婚庚帖。

想来,乔染是真的生气了。

他很理解乔染……那没长脑子的姑娘没有在白日里当场给他一剑,便已是极好的了。

苏运辰静静地注视着桑浩,嘴角挑起一抹邪魅的笑:“她的东西自然得让她自己来取,凭什么要你帮忙。麻烦回去转告乔染,想要把东西取回去,便亲自过来。否则,谁来我都不会给。”

“苏盟主这般硬气的时候,身边要么有乔帮主保护,要么便有无面者跟随。”桑浩缓步逼近,眼神寒如狼,“今时今日,你除了自己,身边谁都没有,还装出这副硬气的模样做什么?”

而后,桑浩出了手。

桑浩说的话很霸气,很欠揍。当然,他有霸气的资本。他身边的护卫都没有动手,只是单挑,苏运辰都敌不过他三十招。而后,便是单方面的吊打……苏运辰被人按在地面一顿狠揍。若是乔染看到这般场面,定会动怒,因为桑浩连苏运辰的脸都没放过。此番苏运辰也是难得的硬气,被打成这般模样,也没有求饶。他将那合婚庚帖护在自己身下,仿佛在护着天下至宝。身上遭受太多拳脚,可那庚帖除了有些被弄皱外,未曾坏了分毫。那是他与乔染唯一的联系,那时他下次再去寻找乔染的借口,断断不能被抢……断断不能弄丢……

桑浩的侍卫们看不下去了,齐齐围上前来掰开了苏运辰的手脚。桑浩这才得以拿到那张已经染了血渍的庚帖,他略显不屑地用那庚帖擦了擦自己的手,笑道:“乔姑娘对我说,让我在杀你时顺便帮她取回这东西。她啊,是真的想要杀了你。”

苏运辰挑起受伤的眉,笑得放浪不羁:“我家阿染的性子我了解,她想杀我的话,一定会亲自动手,断断不会借你这双……糙汉的手。”

桑浩皱眉,冷声道:“带他下去。”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家阿染一定说的是‘替我寻回那张合婚庚帖,同时你得把他的性命留给我。我猜得对不对?我想是对的。你有事要求她,所以你也不敢动我。”苏运辰笑得有些嚣张,还有些自豪,“我家阿染怎么舍得我死在别人手中?桑浩,你敢打我的脸,我家阿染一定与你没完。”

桑浩挥了挥手,守卫立即将苏运辰拖了下去。

苏运辰没有猜错,那日乔染放下狠话说想让桑浩替她夺回那张合婚庚帖后不足一刻钟,便又转换了态度,她说:“替我寻回那张合婚庚帖便好,至于他的性命,你得交由我来处理。”

桑浩向凉王深施一礼,转而胸有成竹地笑道:“只要苏运辰还活着,咱们便不用怕凤垣反悔,不肯与咱们联手。”

凉王在面无表情的压抑中捏碎了掌心的茶盏,幽幽地道:“阿薇的后人啊,我倒是真想见见她的样子。阿薇爱上了沈慕,阿薇的后人爱上了沈慕的儿子。浩儿啊,为父必须要斩断这孽缘!”

苏运辰在大凉的地牢中看到了父亲。

苏堡主看了好半天,才认出那个浑身是血、模样狼狈的少年是自家那个洁癖儿子。

老爷子迎上前去,一顿发自肺腑地安慰,并做出深刻的自我检讨。儿子很是孝顺,抓着自家老父亲的手,声泪俱下地道:“阿爹,你年轻时还惹下这样一档子以国仇家恨为背景的感情债,我娘知道吗?”

苏堡主略一沉思,认真地道:“应该不知道。”

“你这样做,对得起我娘吗?对得起你这被打得伤痕累累的儿子我吗?对得起你那个还没过门的儿媳妇吗?”苏运辰默默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趁着四下无人,你我未死,也该讲讲你年轻时的风流韵事了吧?”

“只是想听风流韵事?”

苏运辰略一沉思,问:“你究竟是谁?难不成真是大夏高祖沈慕?那我岂不是就成了皇子?如果我是皇后所出,那我岂不是成了太子?”endprint

苏堡主轻轻叹了口气,问:“你的身份,与我的过往,你想知道哪个?”

许是同乔染在一处久了,苏运辰八卦之心渐涨,他果断地选择了要听父亲的过往。

那是一段很长的故事,若是编写成戏文,想来够戏子们在台上敲锣打鼓地唱上三天三夜。那是一段很久远的往事,时隔多年,苏堡主一点都不曾忘。那时有一个名唤白薇的姑娘,见证了他的年少輕狂,占据了他这一生的爱恋时光。

二十年前,苏昊原名沈慕,是大夏的皇子。他的母亲是罪妃,他自幼就不讨皇帝喜欢。于是,大夏败给漠北大凉时,夏皇没有任何犹疑地便把沈慕丢了出去——当作质子,送往大凉。

身为质子的沈慕备受小凉王伊泽的欺凌,其中缘由大多是因为那个随沈慕一同来到漠北的白薇姑娘。

伊泽为追求白薇,可谓对其言听计从。仿佛只要白薇一个请求,他便能上九天揽月、下北海捉鳖。沈慕冷眼瞧着,难免醋意横生。

他与白薇幼年初逢,那时他年岁尚轻,所以并不知何为情何为爱。可多年后重逢,他一眼便认出了她。彼时从心头滋生出的悸动,终于让他读懂了白薇在他心底的重要性。

白薇身份有些特殊,她是凤垣皇族,天生拥有与武器通灵的能力。沈慕早知她的身份,所以用一块对白薇来说很重要的玉佩威胁她与自己一同前往漠北,以保护自己。其实,他只是想让她陪在自己身边罢了。

不管伊泽怎么折腾,可沈慕才是白薇心底的那个人。后来经过种种事情,白薇终究还是嫁给了沈慕。他们在夏都洛城成婚,在大红的喜帐中注视着彼此娇羞的面庞。伊泽还特地为二人新婚送来贺礼,其间夹着一封写给沈慕的威胁信。那信上只有极其简洁的一句话:若你敢欺阿薇,我必要你性命。

沈慕果断撕了那信,只当那是伊泽嫉妒的妄言。

“伊泽此人,年轻时纨绔败家,现在老了倒是变得信守承诺。当年他说若我敢欺负白薇,他就要帮白薇打死我。结果,他真的追着我跑了二十多年。”牢中的苏堡主深深地叹了口气,“如今还连累了你,真是不好意思。”

苏运辰忍不住问道:“所以,你真的欺了白薇?”

“也不算。”苏堡主蹲在地面画了两个圈圈,“……我害死了她。”

“……”苏运辰表示自己无法想象当年事情发展的具体细节。

如今看来,老爹为此事也是极为后悔的,否则他也不会抛弃那般在意的皇位,跑来江湖做什么“武林半边天”。根据苏运辰的猜测,等一下那凉王伊泽来兴师问罪之际,自家老爹多半会选择默认领罪,然后大义凛然地道“你来杀了我吧,我早就想去陪阿薇了”。

细思恐极,苏运辰连忙劝道:“如今你已抛弃皇位,退隐江湖,定是心中已然有了悔意。白薇姑娘在天上看着,想来已经原谅了你,她一定希望你可以好好活下去。父亲,你一定要珍惜生命,远离殉情。”

闻言,苏堡主似看白痴般瞪了苏运辰一眼。

苏运辰眉心微皱,转又问道:“我是白薇的儿子吗?”

乔染虽说不记得过去,可她是凤垣皇族人,她与白薇有着实实在在的血缘关系。如果他是白薇的儿子,那他就一定与乔染有些亲戚关系。这种有情人变成兄妹的故事情节,吓得苏运辰心惊胆战。

好在,他老爹及时否认:“并不是。”

苏运辰轻轻地叹了口气,转又突然绷紧了神经,问:“白薇死后,你又找了我娘?还生下了我?难怪凉王发疯了似的想要杀了你,你……你实在是……”

太畜生了!

苏堡主懒懒地倚在墙上,似笑非笑地道:“谁说你是我亲生的了?”

苏运辰听了这话,感觉自己好像刚刚吃了一口大蒜就跑出去与乔染约会,害怕熏跑对方死活不敢张口。想着想着,他感觉自己的嗓子似乎真的有一股蒜味,很恶心。

而后,他听到苏堡主道:“你自己也清楚,你只有在苏家堡生活这三年的记忆……三年前,管家外出采买,在路边捡到了身受重伤的你。因为阿薇,我多年未娶,膝下无儿无女。加上你失了忆,我便吩咐下去,统一了口径,谎称你是苏家堡的少堡主,是我的儿子。”

苏运辰呆怔半晌,勉强笑道:“阿爹,你对我这个捡来的儿子可还满意?”

“游手好闲,好吃懒做,功夫不高,油嘴滑舌,领出去,着实丢了我苏家堡的脸。”苏堡主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而伸手拍了拍苏运辰的脑袋,“可你还是我的儿子,无论有多少缺点,终归还是我的儿子。”

苏运辰觉得自己需要感动一下,可听了前面老爹对自己的评价,他又实在是感动不起来。倒是苏堡主先开了口:“我怎么觉得……你对于非我亲生这件事,并不太吃惊?”

“没有什么比我知道你是沈慕、是大夏的高祖更加震惊的了。”苏运辰别过头去,忍不住道,“我现在不关心这些,我只想知道,阿染现在怎么样了……”

乔染抬手抓住那人的胳膊,极其利落地将其摔了出去。

她在口中数着数,这已经是第三十一个了。当然,以她的记性以及算数的能力,也不是很能确定自己这人数数得对不对。

自苏家堡归来后,她便一直处于被追杀的状态。那日芸姑亲自护送她回朽木帮,谁料途中竟遭遇杀手。她那时心情不好,当即夺了对方的剑要了对方的性命。

芸姑当即上前挑拨:“多半是苏运辰怕夜长梦多,派人来杀您灭口。”

“你与苏运辰有仇吗?”乔染皱眉问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之间应该没什么太多的交集吧,可你怎么这么讨厌他?”

因为叶桓告诉她,苏运辰是沈慕的儿子,是沈慕背叛了她的主子同其他女人生下的孩子。那个人杀害了她的主子,覆灭了她的国家,她自然有理由想要他家破人亡……

可应叶桓所求,她不能直接对乔染说这些话。如今被问得哑口无言,芸姑只得讪笑道:“他知晓了您的秘密,属下只是为了保护您。”

乔染静静地看着芸姑,半晌没有说话。

她自是明白这些人不是苏运辰派来的。第一,苏运辰已经拿到了她的名字,还没有将她的价值榨干,又怎么可能舍得让她死?第二,苏运辰了解她的实力,想要杀她的话又怎会派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菜鸟过来?endprint

乔染轻轻地叹了口气:“许是哪来的小毛贼,为了劫财罢了。”

自认比猫还懒的乔染不愿继续深究,翻身上了马。芸姑皱眉上前:“小殿下,您若是不查出他们背后的主使者,日后也许会更加麻烦。”

“没关系,日后再说。”乔染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快些赶路吧,我都饿了。”

那日,她选择不继续追究。

谁料这些杀手竟然得寸进尺,一批接着一批杀来。除去一批,再来一批,彻底磨得乔染来了脾气。于是,她夺过他们的武器,开始追溯他们的幕后主使——殷红的唇,白皙的颊,华服加身,墨发垂腰,竟是……那日在苏家堡见过的太妃娘娘?

乔染瞬间止住了自己想要杀回去报仇的想法,这“民不与官斗”的道理,她多少还是明白一些的。芸姑听了她那近乎颓废的独白,忍不住道:“您是凤垣即将继任的女君,怎么能让别人欺压到您的头上?您明明有追查出真凶的能力,却一直没有调查,可是因为早早便知这幕后主使是何人,又因为害怕而不肯追查?”

乔染皱了皱眉,觉得芸姑的想象力着实有些丰富。

她若一早便能猜出这幕后主使是谁,刚刚又费尽心力去查些什么?她先前没有追查,倒也当真不是因为自己太懒,她只是想要体会一下苏运辰日日被人追杀的感觉罢了,体会一下究竟是怎样的无奈才会将他逼到这般没有人性、丧心病狂。可她战斗力太高,实在体会不到苏运辰的那种痛苦,所以这计划只得暂时搁浅——苏运辰的痛苦只能让他自己去体会了,毕竟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思虑间,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乔染以为是杀手又追来了,当即皱了眉头,谁料来人却是叶桓。

那一袭略显招摇美艳的红衣,在映入乔染眼帘的那一刹那,晃得她险些流出泪来。后来,她才想明白自己不是被晃花了眼,自己当时的感觉似极了在婆家受了欺负的女儿回到娘家见到了自己的亲娘。

叶桓翻身下马,缓步走到乔染身边。他看了看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忍不住皱眉问道:“没盘缠了?把人劫了?劫财便好,劫命做什么?”

乔染忍不住笑出声来。

先前那想哭的压抑在听到叶桓的这番话后彻底消失远去,她凑到叶桓身边,略显讨好地笑道:“叶桓,我想吃糖醋排骨,多糖多醋不放姜的那种。”

叶桓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脑门:“多日未见,倒是胖了许多。出门在外,看来你没饿到。既然如此,这糖醋排骨就先免了吧,吃那么油腻对身体不好。”

乔染知道叶桓这是对她私自嫁给苏运辰之事余怒未消,可他没有拎著此事冷嘲热讽地羞辱她,她已经很知足了。如今叶桓这般客气,她也不好得寸进尺,当即闭紧了嘴,乖乖地站在叶桓身后。

叶桓看向芸姑:“多谢芸姑,亲自送这小路痴回来。”

“小殿下也算是妾身的主子,妾身这般做也是应该的。”芸姑屈膝作揖,轻声笑道,“既然已将小殿下平安送回,妾身也当离去。在举大事前,总有一些小事需要妾身前去处理。”她转而看向乔染,“还望小殿下信守承诺,记得自己的职责。”

“哦。”乔染不耐烦地朝她挥了挥手,“放心吧。”

芸姑走后,叶桓忍不住问乔染道:“你答应她了?她是怎样劝说你的?”

“我不识路,她认得路。她说只要我答应继任凤垣女君之位她便送我回来,我想你了,想快些见到你,只好答应她。”

叶桓狠狠地戳了一下乔染的脑门:“你啊,可真是有出息。”

乔染嘻嘻一笑:“看在我为了见你牺牲这么大的分上,是不是可以给我做糖醋排骨了?”

“就记得糖醋排骨,是不是已经把你师父忘了?”叶桓轻轻叹了口气,将乔染扶上马后自己也翻身上了马,道,“今日是你师父寿辰,他若知你千里迢迢赶回来是为了吃排骨而不是为了他,只怕得歇斯底里地哭上三天。”

闻言,乔染委屈巴巴地看着叶桓。

叶桓继续道:“你若想让我为你保守秘密也无不可,只是你也当知日后该如何做。”

“阿染明白。”乔染当即举起手指,对天发誓,“自今日起,我乔染必唯叶桓的马首是瞻。若叶桓让我日日留在朽木帮内,我便断断不会迈出朽木帮一步。若叶桓让我从他眼前消失,我必立即滚出朽木帮,不碍叶桓的眼。”

叶桓听了这番誓言,觉得有些头疼。

二人行了半个时辰,便至乔朽的小木屋前。

叶桓微微皱起眉头,觉得这里实在是太过安静了。

按照先前的安排,他自己去山下接乔染,帮中弟子则会先带着贺礼来给乔朽拜寿。待他们将一切都准备好后,他也就带着乔染赶来了。那时大家聚在一起好好热闹一番,既给乔朽过了寿辰,又能缓解一下乔染近日来心中憋闷着的委屈。可此时这小木屋实在是安静得有些过分,安静得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乔染似是看穿他心中所想,当即笑道:“多半是那老头儿带领一帮小猴崽子想要吓吓咱们,只要咱们一进去,他们便会突然大喊大叫地蹿出来。这种老掉渣的主意,也只有乔朽那老头儿能想得出来!”

她下了马,笑嘻嘻地跑进院子。叶桓突然挡在了她的身前,他目光深沉,轻声笑道:“今日是你师父的寿辰,你也该给他一些面子。等一会儿你跟在我身后,装出一副被吓到的样子,也免得师父失了兴致。”

乔染不由得点了点头,因为她觉得叶桓现在的笑容僵硬得像石头一样。

叶桓左脚才入门槛,便有利箭破空而来,直奔他的左眼!空间太小,他躲闪不及,若非乔染及时拽了他一把,只怕他已命丧黄泉!

屋子、林中、暗处,那些只要能藏人的地方同时涌出好多人,黑衣黑靴,黑巾蒙面。他们将叶桓与乔染包围起来,周身血腥之气呛得乔染难受地打了两个喷嚏!

血腥味这么浓,乔染用鼻子想都知道他们刚刚杀了人!

他们在她师父的小木屋里杀了人,杀的又是何人?一定不是老头儿,他功夫那么厉害,想法那么无耻,有谁能伤他分毫?可是伤了她帮中弟子?不可能,乔老头儿一定会将他们保护得很好。endprint

她不着痕迹地将叶桓护在身后,冷声笑道:“你们这样可是私闯民宅,很没礼貌的。”

“这屋中主人邀请我们前来,我们只是给他面子罢了。姑娘若是不信,大可亲自进来看看。这屋中之人是真的很想你,他一直在叫你的名字。”为首的黑衣人对乔染摆出一个“请”的手势,“姑娘远道而来,看来也很想见他。我们这就给姑娘让路……现在见面的话,应该算是最后一面吧。”

乔染动了怒意,当即不顾叶桓的劝阻,在重重包围之下跑进了木屋。叶桓不放心,只得跟着一同跑了进去。

外厅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突然,一个巨大的铁笼从天而降,将二人锁入其中。

乔染也未紧张,一双眸子四下搜寻,只想知道乔朽藏在何方。腹诽尚未结束,叶桓突然按住她的脑袋,示意她要盯紧敌人:“别四处乱看了,先离开这里才是要紧的。”

叶桓按她脑袋按得特别使劲。

也许是因为乔染从未见过这般失态的叶桓,也许是因为叶桓手劲太大把她按得脑袋突然开了窍。总而言之,乔染突然发现了事情不对,当即扒开叶桓的手,转过身去……

地面空空如也,流入木板缝隙间的血迹却未干。乔染嗅了嗅,那股子血腥味让她心惊胆战。此时此刻,她已不能在心中对自己说出任何安慰的话语。她疯了一般伸手去掰那笼子的铁栏杆,奈何平时力气再大,如今在这铁器面前也是无可奈何。

四周传来来自敌人的嘲笑:“这次,我看你还怎么逃?”

他们拉满了弓,搭好了箭。

箭未离弦,他们突然听到乔染歇斯底里的怒吼:“给我杀了他们!”

他们四下寻觅,未曾发现乔染有援兵来到。正当他们以为这姑娘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虚张声势时,他们手中的弓箭突然发出了刺耳的声响。杀手们的耳朵受不了那般折磨,齐齐撒开了手。弓已落地,箭却仍悬在半空,它们缓缓掉转了自己的箭头。

那些杀手哪里见过这般恐怖的场景,当即吓得四下逃窜,可屋子实在太小,他们根本无路可退。于是,這些刚刚还胸有成竹、高高在上的杀手就那样看着那些原本属于自己的武器缓缓向自己飞来,一点一点插入自己的咽喉!

杀戮,还远远没有结束。

乔染冷声喝道:“统统杀掉,一个活口也不留!”

那些箭穿透了它们先前主人的身子,四散追出了屋子。若有行人看到这一幕,只怕会被吓得心脏停止跳动。叶桓觉得需要上前劝说两句,可现在的乔染一定什么都听不进去。正当他犹豫不知自己该做什么什么之际,乔染已开始同那铁栏杆发起脾气:“你既然是铁,就该当被算作武器。既然是武器,就必须听从我的命令。”她的声音很大,却已经有了哽咽,带了哭意,“你快点放我出去!”

叶桓觉得这姑娘可能是急疯了。

那铁栏杆却真的很给面子地掰弯了自己,敞开了西瓜那么宽的口子。乔染钻了出去,擦了擦眼泪,很有礼貌地说了一声:“谢谢。”

叶桓没能拉住她,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一脚踹开了里屋的门。

事情的发展与叶桓所料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因为他听到了乔染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带着哭声,带着悲鸣,那是叶桓这一辈子都不想再听到的绝望。

乔朽死了。

朽木帮上上下下一百四十三口尸体似麻袋般在她的身边堆得老高。

师父这老头儿可真是不正经,明明是隐居,还要住这么大的房子,大得能装下这么多人的尸体……

乔朽死得有点惨。

他跪坐在地上,未曾倒下,因为刀剑插满了他全身,似支架般撑起了他这一辈子都特别缺失的尊严。鲜血染红了他原本花白的胡子,略显黏腻地粘在一块儿。这点倒与他生前很像,都是那般邋遢,当然,他自己称那为不拘小节。他的手已经僵硬,他就用那已经僵硬了的手死死攥着那柄乔染以为早就已经锈了的剑。其上血迹斑斑,看来也是杀了不少人!

乔染踉踉跄跄地走上前去。

她觉得自己是蹚过去的,从亲人的鲜血中蹚过去。梅婶,那是个嘴巴很毒,做饭难吃,日日一边对乔染破口大骂,一边忙着早起给她做早饭的女人。小妖,是乔染从一个人贩子手里抢回来的鬼灵精怪的丫头,日日都觉自己为乔染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阿威,是乔染所有弟子中最听话的一个,日日跟在乔染身后,不允许别人说她一句坏话……

现在,他们都死了。

死在她最讨厌的乔老头儿的身边。

上市预告:朽木帮被灭门,乔染得知是萧惜茹所为,与苏运辰一起潜入皇宫想为师父报仇。结果引出了三年前的旧事……一切的相遇,都并非只是一个缘字。阴谋重重,算计层层。忘记的,记起的,想忘的,难忘的……谁又知,是谁爱了谁?是谁负了谁?《江湖任我飘》2017岁末钜献,即将上市,敬请期待!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