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虹

[摘要]《红楼梦》中描写的人物达到四百多人，但是“百人百声口”，且每个人物语言声口毕肖，书中形象鲜明、各具秉性人物形象塑造在很大程度上归功于其书对人物对话的巧妙安排和精心描摹。本文主要以《红楼梦》中的人物对话为例，通过人物对话的个性化、情景化，以及丰富的表达技巧三个方面来简要探讨其中人物形象的塑造，以及人物对话的功能和意义。

[关键词]人物对话；个性化；情景化；表达技巧

一、前言

《红楼梦》中约有四百四十八位人物，无论王公富贾，或是山野草民，也不论僧道世俗，或是丫鬟仆人，浓墨重彩也好，轻描淡写也罢，一个个都血肉丰满，各具秉性，该书作者曹雪芹不愧是一位技艺精湛的语言大师，之所以能把这些人物性格清晰的刻画出来，不得不归功于文中人物对话的细致描写和精心安排。因此，对于文中的典型人物，我们不用提名道姓，也可以闻声知人，如“好姐姐，见了老太太、太太，可放和气些，若不这样，你就要挨骂了。”——亲和待人的宝二爷；“俗语道‘瘦死的骆驼比马还大些凭它怎样，你老拔一根寒毛，比我们的腰还粗呢。”——善于逢迎的刘姥姥。

假如没有这些生动具体、富有个性化的人物对话，也就不能表现出鲜明的人物个性形象了。正如鲁迅先生所言：《红楼梦》的有些地方，是能使读者由说话看出人来的。”下面本文就以《红楼梦》中的人物对话为例就人物个性形象的塑造进行浅要的探讨。

二、《红楼梦》中人物对话的个性化

在《红楼梦》中，作者往往通过个性化的人物对话，直接反应人物性格，塑造人物形象，给读者栩栩如生、一目了然之感。

如第七回“送宫花周瑞叹英莲谈肄业秦钟结宝玉”中，周瑞家的送宫花，最后到黛玉处，她只就宝玉手中看了一看，便问道：“还是单送我一个人的，还是别的姑娘都有？”周瑞家的道：“各位都有了。”黛玉冷笑道：“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替我道谢罢！”林黛玉是《红楼梦》中的女主角，位居金陵十二钗之首，是世人皆知的小说人物，也是几百年来读者所同情的对象。从小寄人篱下的生活，使得她养成了多愁善感，敏感多心的性格。她这种对世俗舌尖嘴利的抗争和对自己尊严地位的极力维护使她言辞犀利、口中带刺儿的个性特征鲜明易现。

从这段对话中还可以看出她心直口快，喜怒于色，毫无矫揉造作的性格特点，黛玉并不在乎宫花有多么的精巧，多么的漂亮，只是要等到别人挑剩下了以后，没有挑选的机会以后，才将剩下的两支宫花给她。从黛玉的话里可以看出她对这种待遇的愤愤不平以及对于当时自己所处的环境和地位的无奈，所以在话中既有生气之意同时也带有些许的掩饰之情。但实则周瑞家的送宫花并没有刻意要将最后两枝留于黛玉，只是刚好顺路，按此顺序送下去，不料引得林黛玉生气，实则无心之过，所以也不与辩解，从这里也看出林黛玉敏感多疑的性格特点。

像以上这样深邃且耐人寻味的人物对话在《红楼梦》中几乎触目皆是，例不凡举。但是如若定要针对人物对话表现人物性格这一点判个高下的话，那就非“凤辣子”王熙凤的言语莫属了。

第三回“金陵城起复贾雨村荣国府收养林黛玉”中，王熙凤的出场，可谓精彩：

一语未了，只听后院中有笑声说“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首先从一句“来迟”就可以看出王熙凤在贾府的地位不一般，她可以迟到，迟到是因为事务繁忙，只有管家、管事儿有分量之人，才会因事情而延误。因笑道：“天下竟有这样标致人物，况且这通身的气派竞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嫡亲的孙女似的，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脂砚斋评“却是极淡之语偏能投贾母之意”。王熙凤这话说得在理，表面上是夸赞黛玉长得标致漂亮，实质是讨好贾母，让贾母高兴，进而又顺贾母之心意，为其痛失爱女而表伤感之情。这时贾母笑道：“我才好了。你倒来招我！你妹妹远路才来，身子又弱，也才劝住了，快再休提前话！”脂砚斋评“反用贾母劝，阿凤之术亦甚矣。”这熙凤听了，忙转悲为喜道：“正是呢，我一见了妹妹，一心都在她身上，竞忘了老祖宗了。该打，该打！”一句“转悲为喜”，将王熙凤的性格形象刻画的入木三分，她的情绪变化极为丰富，可以揣度贾母之意而随机应变，只为讨得贾母的欢心，嘴上说忘了老祖宗，实际上是时时刻刻都想着老祖宗，没有懈怠过，从这里可以看出王熙凤善于逢迎、巧变机智的性格特点，也可谓演技一流。接着又忙携黛玉之手，问：“妹妹几岁了？可也上过学？现吃什么药？。要什么吃的、什么玩的，丫头、老婆们不好了，只管告诉我。”这层对话写的简捷而不简单，按常理，林黛玉和王熙凤之间应该会一问一答，但实际则是王熙凤一个劲儿地追问林黛玉，没有给她回话的机会，问的问题也是面面俱到，从这里看出了王熙凤的伶牙俐齿，同时也表现了她对黛玉的关怀之情。紧接着，一面又问婆子们：“林姑娘的行李东西可搬进来了？带了几个人来？赶早打扫两间下房，让他们去歇歇。”脂砚斋评“当家的人事如此。逼肖！”从王熙凤对待下人的吩咐可以看出她处事干练，果断利落，她上能让老祖宗开心，下能处理好所有的闲杂小事，精明睿智，厉害致极，不愧是贾府中有权有势的管家奶奶。至此我们对王熙凤的性格形象也已了然于胸：她是贾府有权有势的管家奶奶，里里外外的一把手，贾母身边大红人，因为这样的身份地位，她可以迟到，可以让下人对她言听计从。同时她善于阿谀，巧于奉承，把贾母哄得高兴、骗的开心，处理事情果断利落、精明干练，实则是管家奶奶的不二人选。

三、《红楼梦》中人物对话的情景化

《红楼梦》中人物的对话要受到一定情景和场合的影响。因为每个人都有社会属性，都是生活在一定的社会关系中的人，所以说话做事必然会受到环境、场合的影响和制约，在某些场合应该说什么话，不应该说什么话，都要有讲究，不能乱来。曹雪芹深谙此中之味，所以《红楼梦》一书中，作者将所有人物置于当时的大时代、大背景之下，而又根据每个人的性格特征，和不同场合来精心安排每个人的对话。

该书中的人物生活在同一个时代和同一个社会环境中，所以具有那个时期的共性，比如说，不管文中的主子或奴才在对外人讲话时都是说“我们府里”、“我们爷儿”、“我们奶奶”，称呼都是“爷儿”、“哥儿”、“姐儿”，这些词语能让人感受到当时他们所生活的时代背景，既封建但又守礼、有森严的等级制度但各人又能苟且的存活下去。但是各人物之間又因为身份、地位和具体情境的差别，而又具有鲜明的个性。第三十四回“情中情因情感妹妹错里错以错劝哥哥”中，宝玉挨打后，从众人来探望宝玉所说的话就能表现出各人的身份地位和性格特点的不同：话说袭人见贾母王夫人等去后，便走来宝玉身边坐下，含泪问他：“怎么就打到这步田地？”宝玉让袭人瞧瞧打坏了哪里，袭人咬着牙说道：“我的娘，怎么下这般的狠手！你但凡听我一句话，也不得到这步地位。”宝钗见他睁开眼说话，不像先时，心中也宽慰了好些，便点头叹道：“早听人一句话也不至今日。别说老太太、太太心疼，就是我们看着，心里也疼……”此后林黛玉也来探望，“方抽抽噎噎的说道：你从此可都改了罢！”凤姐也从前头已进来了，问宝玉：“可好些了？想什么吃，叫人往我那里取去。”endprint

从这几个人的谈话中无不显露对宝玉的关怀之情，就连宝玉自己也觉得众人“怜惜悲感之态，令人可玩可观，可怜可敬。”袭人是宝玉的贴身丫鬟，并且也早已芳心暗许与宝玉，也与宝玉有过云雨之情，如今宝玉被打得如此严重，难免备受震惊，心疼难忍，直呼“我的娘”，但是，毕竟因为自己的身份还是一个丫鬟，所以也是站在宝玉的立场上，好心规劝宝玉切要听话，万不可再犯。从中可以看出袭人对宝玉的真情以及自己心思缜密，冷静沉着，能审时度势的性格特点。宝钗同样对宝玉有情，虽同样是规劝，但因身份不同而与袭人的话语有所不同，她扯到了老太太和太太心疼，其实也是表明自己的心也疼，但又因担心宝玉，喜爱宝玉之情深藏于心，而一时心急语块，顿而脸红心跳又赶紧打住，说了一半的话又咽了下去，借此又让宝玉心中涟漪，也为自己寻得一知己而甚感欣慰。宝钗的说话艺术可谓是“行云流水，微露半含。”也足见其聪明机智，慌而不乱，同时又能分寸有余。然后是黛玉，对宝玉挨打也是心痛不已，悲伤流涕，虽心中有千言万语但是却只说出短短数字，实则心血淋漓之作，因为深爱着宝玉，因为宝玉挨打而伤心，但是又不能将自己的担心诉与宝玉听，本来就是重伤在身，如果跟宝玉说了，还会加重其病情，所以宁愿自己默默忍受，宁愿抽噎半日，而后装作平静的规劝安慰宝玉，从林黛玉的话中，可以看出她敢爱却又不敢言，多愁善感，同时又爱宝玉心切的性格特征。最后是王熙凤，同样关切宝玉，但是其管家奶奶的身份尽显无疑，她可以满足宝玉的任何物质上的愿望，想吃什么都可以同她讲。同时宝玉又是贾母的心肝儿，是整个贾府的宝贝，宝玉挨打，前来探望，一则是作为二嫂子的应尽之意，二则也让贾母安慰、欢心。所以从这里也可以看出王熙凤处事精明妥帖，圆滑周到的性格特点。

因此，从上述简短却平实的话语中，能够较清晰地看出人物之间的身份和地位以及他们之间的微妙关系，同时各人物真实而又生动的个性形象也栩栩如生地活现在我们面前。

四、结论

塑造人物形象是小说写作的中心任务，而小说中的人物对话是作者展示人物个性特征的重要途径。因此有人称对话是文学创作塑造人物形象的基本材料和基本手段。在《红楼梦》中，作者通过对人物对话的描写，塑造了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诸如宝玉的痴情、黛玉的孤傲、宝钗的贤惠、凤姐的老辣、袭人的柔媚娇俏、平儿的忠诚温顺、探春的精明强干、晴雯的任性刚直等，历来为读者们所津津乐道。因此《红楼梦》中的人物对话在人物性格的塑造方面起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和意义。作者可以通过对人物对话的直接或者是间接的描写，揭示人物的性格、心理特征，同时又通过丰富多样的创作手法根据当时人物所处的时代以及环境来精心安排和设计人物对话，为我们留下了宝贵的创作财富，值得后世小说家学习和借鉴，如果没有这些精彩绝伦的人物对话，那么《红楼梦》也就不能称其为名著而立于世界之林了。

林琴南曾说“《红楼》一书，口吻之犀利，贾母之言趣而要，凤姐之言辣而有趣，宝钗之言驯而含伪，黛玉之言酸而带刻，探春之言简而当理，袭人之言贴而藏奸，晴雯之言憨而无理，赵姨娘之言贱而多怨，唯宝玉所言纯出天真，作者守住定盘针，四面八方，眼力都到。”曹雪芹以他深厚的艺术功力，把不同人物的性格特点通过人物对话，以及丰富的表达技巧，将人物形象具體、生动、准确、的展现出来。所以笔者认为《红楼梦》的成功是塑造人物形象的成功，而人物形象的成功是人物对话安排的成功，这也是《红楼梦》巍然卓立于世界文学之林而永不逊色的重要原因之一！

以上只是笔者在阅读《红楼梦》及其有关著作中的一点管窥蠡测，在众多的红学研究中，真算得上是肤浅之极，但也希望从中学得一些知识，不断充实提高自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