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之琳

最近，苍耳家附近出现了很多野猫。

唉，这也难怪，街上新开了一家饭馆，那些浪费的食物就倒在旁边的垃圾桶里，吸引了附近的野猫来觅食。苍耳尤其注意一只奇怪的黑猫。每次它都不紧不慢地走到哄抢成一片的猫群身后，威严地“喵”了一声，所有的猫便迅速地弹开了。等它慢条斯理地享用完食物后，猫群才重新聚拢。

那只猫看起来完全不像是猫群领袖啊。它那稀疏的毛又脏又乱，额头那儿秃了一块，甚至还瞎了一只眼睛。这样的一只猫，为什么其他猫会怕它呢？苍耳百思不得其解。放学的时候，苍耳正好看到它出现在拐角处，便悄悄地跟了上去。

“4月27日，群猫让道，有烤鱼、酸汤鱼。”苍耳听到黑猫一面在地上划拉着，一面自言自语。

黑猫会说话！苍耳忙捂住嘴巴拦住自己的惊叫，凑过去，看到黑猫正握着一支脏兮兮的圆珠笔在摊开的本子上写字。写完后，黑猫便把笔一丢，跑出去了。苍耳趁机把小本子拿到了手里。那是一本手账，上面写着每天发生的事情。

“把我的手账放下，人类小毛孩！”苍耳看得正起劲，黑猫就回来了，生气地瞪着苍耳。

“你为什么今天就写起了明天的事？”苍耳不理会黑猫的话，反问它。

“当然是因为这上面写的东西都会变成真的。”黑猫下意识回答，但很快反应过来，又气恼地跳了起来，“快还给我！”

写的东西会变成真的？苍耳眼前一亮，朝黑猫晃了晃手账：“这么好的东西，借我用几天。”苍耳说着便迅速转身跑了，留下黑猫在身后气急败坏地喊：“小破孩，你会后悔的！”

苍耳回到空荡荡的家里，桌上有保姆阿姨准备好的晚餐，但菜已经凉了。苍耳叹口气，把菜端到微波炉里加热。对楼窗户透出温暖的灯光，苍耳可以听到他们一家人的谈笑声。苍耳心里有些堵，从他记事起，爸爸妈妈就一直在国外做生意，只让一个保姆照顾他。保姆虽然负责苍耳的日常起居，却并不住这儿，每天只有苍耳一个人住在冷冰冰的大房子里。

“如果这本手账真的能实现愿望，请把我爸爸妈妈带回家来吧。”苍耳在心里默念，摊开手账，翻到空白页，深吸一口气，写下一行字：“4月27日，苍耳的爸爸妈妈回来了。”写完最后一个字，苍耳放下笔，反复看了好几遍，眼睛慢慢湿润了。

第二天醒来，苍耳有些忐忑不安。那本手账真的能把爸爸妈妈带回来吗？苍耳既期待又紧张，可是一直到中午，苍耳都没有接到爸爸妈妈说要回来的电话。

黑猫的话哪里能信呢？苍耳在心里苦笑。下楼梯时，心不在焉的他一脚踩空，一下子从楼梯滚了下去。昏过去前的最后一刻，苍耳心里还想着：“这下爸爸妈妈该回来了吧？”

苍耳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湿漉漉的东西掉到他脸上，有温柔的声音对他说话。他睁开眼，一双红肿的眸子看着他。“苍耳，你终于醒了，你吓死妈妈了。”妈妈的声音有些发颤，“我和你爸爸在谈生意的时候接到你老师的电话，马上丢下客户赶回来了。你昏迷了好几天，终于醒了。”

“对不起妈妈，让你们担心了。”苍耳有些内疚地对妈妈说。

妈妈换了个姿势抱住苍耳：“傻孩子，你没事就好。医生说你今天会醒，你爸爸去买菜了，一会儿给你做酸笋火腿汤。”

“好，谢谢妈妈。”苍耳靠在妈妈怀里，幸福地说。

原来那本手账真的有魔力。苍耳心想：“虽然代价有些惨烈，但还是成功地让爸爸妈妈回来了。既然它能让爸爸妈妈回来，一定也能让爸爸妈妈陪在我身边不走吧？”

在医院待了一个星期后，苍耳终于可以出院了。趁着爸爸妈妈去办出院手续的空当，苍耳从书包里掏出手账，写下了这句话：“5月4日，爸爸妈妈说要留在国内。”刚写完，苍耳就后悔了。今天就是4号，现在已经是下午了，还来得及吗？

苍耳拿出涂改液想把日期改了，仍旧于事无补。正当他不懈地用涂改液与手账做斗争时，爸爸妈妈进来了。“苍耳，我们暂时会留在国内。”

“真的吗？”苍耳又惊又喜，居然这么快就见效了。

爸爸妈妈“嗯”了一声，脸色却很沉重。苍耳感到一阵不安，他试探着问：“爸爸妈妈，发生什么事了？不是我的病情恶化了吧？”

“呸呸呸，瞎说什么呢！”妈妈瞪了苍耳一眼，“生意出了问题，你不懂。”

“噢。”苍耳应了声，收拾好东西跟着爸爸妈妈回家。一到家里，苍耳就被妈妈塞进被窝静养。妈妈离开房间后，苍耳拿出手账，盯着它发呆。一想到自己是以摔下楼梯的代价让爸爸妈妈回来的，这一次让爸爸妈妈留在国内，又会付出怎样的代价呢……苍耳越想心越乱，烦躁地把手账摔到一边。

“小破孩，我说过你会后悔的。”黑猫的声音忽然从窗外传来，苍耳一扭头就看到它蹲坐在窗台上，神情倨傲。

“为什么会这样？”苍耳不解地问。

“要实现愿望，总要付出代价。”黑猫不紧不慢地说，“等价交换，很公平，不是吗？不过，如果你订下了契约，那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

“契约？”

“对，有了契约，这些灾祸的代价就可以避免了。”

“怎么订契约？”苍耳连忙问。

“订契约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天下可没有不劳而获这回事儿。”黑猫瞟了苍耳一眼。

“不要紧。”苍耳答道，大不了再从楼上滚下去一次。

“是吗？变成猫也不在乎？”

“变成……猫？”苍耳愣住了。

“是啊，这可是猫的手账啊，只有变成猫，才能名正言顺地使用它的魔力。”黑猫说，“如果你想好了，用右手拇指在封面上摁上一个重重的指印就好。等你变成猫了，我们打一架，要是我赢了，就把手账还给我吧。”黑猫接着补充道，“你可别想太久啊，手账的魔力远远超出你的想象。你要是不快一点，它甚至可能把你的父母送进监狱。”

苍耳完全被吓住了。他不想当一只猫，可是他更不想让爸爸妈妈进监狱，怎么办？

苍耳扶着墙走到客厅，爸爸正在接电话，妈妈坐在沙发上抹眼泪。看到苍耳出来，妈妈忙起身搀住他：“你怎么出来了？”

“待在房间里好闷。”苍耳勉强笑笑，犹豫半晌，问出了埋在心里很久的疑问，“妈妈，你们为什么要丢下我去国外？”

“对不起，苍耳，妈妈一直没空照顾你。”妈妈叹了口气，“我们本来想着在国外打拼好事业，等过几年稳定下来，以后你留学就会方便很多。我们可以在国外安家，你可以接受更好的教育，有更多机会。在国外的时候，我和你爸爸很想你，不知道你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生病……”妈妈说着说着，哽咽起来。

“妈妈，與去国外相比，我更希望你们留在我身边。”苍耳把脑袋埋在妈妈怀里，瓮声瓮气地说。

“对不起，苍耳，这次事情很棘手，在解决好它之前，我们会一直陪着你。”妈妈温柔地说，眉眼里却仍有化不开的忧愁。

很快就会解决的，只要订下契约……苍耳回到房间，坐在书桌前，握着圆珠笔的手迟迟没有动笔。

“爸爸妈妈，我很快要变成一只猫了，希望这件事发生在你们离开之后，这样你们就不会难过了。”

苍耳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哭了好一会儿终于平静下来，用右手拇指在手账的封面上重重摁下了指印。苍耳颤抖着翻到空白的一页写道：“5月5日，事情解决，苍耳的爸爸妈妈回国外，没有看到苍耳变成猫。”

画上最后的句号，苍耳手一抖，笔掉到地上，滚到角落。苍耳感到浓浓的倦意袭来：“一觉醒来，就要变成猫了吧？好在事情都解决了。爸爸妈妈，再见了，我真的很爱你们。”

窗户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黑猫从窗户缝隙钻了进来，捡起笔跳到桌上，看了苍耳写下的字一眼，在后面加了一行：“苍耳的爸爸妈妈安排好国外的事情，回来陪着苍耳。毕竟对于父母来说，没有什么比陪着孩子成长更重要。”

“要实现愿望，总要付出代价。”黑猫嘀咕了一句，合起手账，“看在你这小家伙心不坏的分上，就帮你一把吧，让你以为自己会变成猫也够吓你一跳了。”黑猫叼起手账，从窗户缝隙溜了出去。

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上了，房间里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