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若无尘

2017年10月1日，由张艾嘉执导的《相亲相爱》入围第54届金马奖，斩获七项提名。当张艾嘉听着主持人念出片名，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已经64岁的她眉目清新、身材匀称，打扮优雅，不刻意矜持，不过度渲染，俨然仍是一副少女模样。都说韶光容易把人抛，然而对张艾嘉来说，时光却让她变得越来越独一无二。

少女无畏

岁月静好，时光过去了几十年，归来依旧是伊人。因为节目《朗读者》，64岁的张艾嘉又一次出现在大众视线，人们惊讶于她的优雅知性。多年来张艾嘉在各个领域穿行，取得成就掉头就走不多逗留，把人生当成游戏，不停地重开地图打副本，只是因为她觉得有趣。

罗马不是一日建成的，人也是一样，只有经历了过去的一切，才能塑造本身最后的形象。张艾嘉就是一步一步这么走着，最终成就了今日的她。出身名门的张艾嘉，父亲是空军军官，母亲是社交名媛，外祖父曾经担任台湾“新闻局局长”。只是一岁时，父亲意外因公殉职，自此，这个家庭里没有了父亲这棵大树。但张艾嘉又是幸运的，在外公和母亲的羽翼下快乐长大。

家庭氛围正统严肃，但这丝毫没有阻止张艾嘉长成“疯”一样的女子。1967年，张艾嘉13岁，被送去美国读书，那是美国最热闹的年代，各种运动风起云涌，她像发现新大陆一样一不小心就“玩疯了”，穿上许多女同学都不敢穿的超短裙，光着脚丫子去中央公园游行，和美国男孩交朋友，谈恋爱，张扬热烈的女孩就这么成了学校的嬉皮人物。

只身一人在美国的日子很悠哉，没有家风，更没有拘束，但三年后，因为“交太多男朋友，妈妈太担心了”，张艾嘉被叫回了台湾。十六岁的少女，豆蔻芳华，童心未泯，却能跟母亲说出一句：“不可一日无恋爱。”在家人眼里，张艾嘉的这种恋爱野心，是一种叛逆与放纵，母亲更是急得直摇头：“只有严谨不苟的女孩子才高贵。”张艾嘉笑笑，觉得母亲活的过于较劲。

虽说嘴里喊着“恋爱大于天”，但张艾嘉从初涉情场就懂得掌握恋爱火候，享受恋爱，又决不放纵自己。张艾嘉曾与蒋家二公子谈过恋爱，两人彼此吸引，少男少女的爱情从不缺少花前月下海誓山盟，但走到后来，回到现实，张艾嘉敏锐发现，不管是从性格，还是家世背景，以及各自的发展前景，对方并不是那个能陪自己到天荒的男子，于是，她对蒋家二公子说出了：“刹车吧！再继续下去容易翻车。”简单利索的结语，甚至让对方来不及品味背后的意思，一段恋情就此戛然而止。

结束了这段恋情，张艾嘉也被家人像放风筝似的紧急收线，试图用家风与近距离来管束她。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台湾，正是电影发展的黄金时期，爱情剧铺满大街，这导致几乎每一个少女心中都有一个电影梦，幻想自己成为剧中的女主，张艾嘉也不例外。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开始朝着自己的梦想奔跑，一头扎进了影视圈，在外公的引荐下加入了嘉禾影视。

从出道那一刻，张艾嘉就曾经告诉过自己：“电影一定是我这辈子要做的事情。”但优越的家庭背景，让很多人以为这只是出来玩票的大小姐。对于这些评价，张艾嘉一笑了之，选择了用才华和实力来证明自己。

1976年，张艾嘉出道的第四年，适逢影视剧《碧云天》招募演员，女配角理性优雅、偶尔颓废却不失风采的个性一下吸引了张艾嘉，于是便上演了毛遂自荐的剧情。《碧云天》播出后，好评如潮，张艾嘉也因此获得了金马奖最佳女配角。之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七次金马影后提名，两届金马影后，两次金像影后，她与林青霞搭档的《金玉良缘红楼梦》，将林黛玉演得入木三分，至今仍是荧屏佳话。和周润发主演的《阿郎的故事》亦是一代经典，看得人泪流满面。

一个无畏无惧的少女，就这么靠着三分灵气，七分拼劲，竟然真的在演艺圈混得风生水起，23岁就拿下金马影后，那是港台两地群星闪烁，轰轰烈烈的大时代，张艾嘉成了众群星中最闪亮的那一颗。

爱情无关风花雪月

成绩，永远是留给那些珍视它，爱惜它，并付出实际行动去争取它的人，张艾嘉做到了，作为演员，她站在了金字塔的最顶端。但张艾嘉的追求远不止于此，圆了演员梦，在她心里还有一个导演的梦想。

但少年心性，总是忍不住被声色犬马、浓墨重彩，有强烈戏剧感的人物和事物吸引。

早在1974年，为了男友小生金川，她甚至违反“合约期间不准恋爱”的规则，不惜与嘉禾解约，还没有取得任何成绩，却自己站出来炒了东家，这件事几乎成了台湾影视圈的笑柄，但张艾嘉却丝毫不以为意，相反她大声对讥笑她的人说：“我有爱情，你有吗？”一句反驳，立刻让人瞠目结舌，对方悻悻离开，临走不忘留下一句：“我看你们不会长久！”没想到竟然一语成谶，仅仅过了半年，因为志趣不同，张艾嘉跟小生金川分手。

张艾嘉跟刘幼林的结识，也充满着戏剧感，前往香港的班机上两人的座位挨在一起，到了香港又意外地定了同一家酒店，这让两人觉得缘分真是一件神奇的东西，然后便开始了试探性交往。三个月后，张艾嘉就不顾家人反对，嫁给了这个大她整整16岁的男人。对于那时候的张艾嘉来说，想爱谁就去爱，想结婚就去结婚。结婚后，张艾嘉发现自己想唱歌了，然后就准备去唱歌。

在筹划录制唱片的过程中，张艾嘉遇到了很多有才华的男人，与那些才子们频频爆出绯闻，而她也从不隐瞒与罗大佑的相恋，一直觉得这是个有真才华的男人。张艾嘉对罗大佑毫不掩饰的赞美，瞬间引爆一众小道消息，坊间纷纷传言两人有不可描述的第二层关系。这些传言，让好面子的刘幼林觉得屈辱，直接导致两人的关系迅速恶化，在结婚四年后，最终以离婚收场。

拿到离婚证那天，刘幼林表现的极度伤感，一直追问：“我如兄亦父，你觉得我哪里做的不好呢？”张艾嘉把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才慢吞吞回答：“婚姻中的两个人，如果连信任和忠诚都可以质疑，那么就没有在一起的必要了。”说完，张艾嘉一个优雅的转身就离开了，刘幼林连连摇头，忍不住感叹：“一个连婚都离得云淡风轻的女人，該有着一颗什么样的心呢？”endprint

刘幼林的疑问，很快得到了答案，张艾嘉有的是一颗少女心，因为她不但跟罗大佑保持着很好的朋友关系，李宗盛、杨德昌都成了张艾嘉的座上好友，于她来说，爱情无关风花雪月，只是很单纯的情感，与志同道合的人聊得来，处的愉快，待在一起就很快乐。这种感悟，就如少女时代，为了聚拢身边好友，可以拼尽全力，不理会他人非议，只是等刘幼林明白的时候，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再大的悲喜也已成为过去。

决心进军歌坛的张艾嘉，天赋很快显现，她演唱的知名曲目《爱的代价》《童年》等，至今仍被传唱，当年李宗盛还专门为她写过一首《爱的代价》：走吧走吧，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走吧走吧，人生难免经历苦痛挣扎……张艾嘉的才华，就在这“走吧走吧”里，每个阶段都绽放出了不同的光辉。

1981年，张艾嘉新晋金马影后之后，她决定自己当导演，开始作为电影人的生涯。初涉导演圈，张艾嘉抛开所有的懵懂和不解，魄力在她身上得到了最好的诠释，在她看来，要拍出好电影，前提是首先你得是一个好演员，所以，在拍摄现场，张艾嘉利用自己积累的表演经验，不厌其烦地示范、讲解，一遍不行再来一遍。就在这个重复的过程中，《梦醒时分》《新同居时代》《少女小渔》……都成了历久弥新的女性电影，她自导自演的《最爱》更是获得了金马奖的九项提名。

在拍摄《最爱》期间，张艾嘉即是导演又是演员，每一个环节都缺少不了她的参与，疲惫、焦躁，鲜有空闲的时候。心疼张艾嘉的朋友便拉她去聚会放松，就这么着，在最艰难的那段日子，张艾嘉在聚会中认识了王靖雄，当时的他还是有妇之夫，但两人的眼光一经对接，就像胶着一样再也舍不得分开，一段苦恋，就此展开，张艾嘉顶着非议，在37岁未婚时生下了儿子奥斯卡。

未婚产子，一下把张艾嘉推上舆论巅峰，如潮的非议下，親朋都担心她会招架不住，但张艾嘉却回应得云淡风轻：“我没想过要他离婚，就是很顺其自然遇到了那个人，觉得想生个孩子。”乍听之下，简直是谬论，这个事件也给张艾嘉印刻上了“生子逼宫”的烙印。

好在，1991年，王靖雄迎娶了张艾嘉，才结束了这段不算光彩的情史。繁华落尽，归处是家，抽身情海甘愿洗手做羹汤的张艾嘉，开始在做演员和导演之余，把生活的重心，转移到了家庭上。

行走的64岁少女

少女时代，张艾嘉是十足的嬉皮少女，青年时代，也过得十分张扬，现在的她，仍是比较高调的。回归家庭，对张艾嘉来说，并不意味着结束自己在演艺圈的一切，演员、歌手、导演这三个角色，她还在不遗余力地去做着，并尽力做到最好。

在许知远的访谈节目《十三邀》中，张艾嘉穿着白色衬衣，蓝色牛仔裤，漫步在上海法国梧桐树下，仍然是眉眼弯弯，浅笑嫣然。奥维德曾经说过：“每个姑娘的心里最珍视的东西是她们自己的美貌。”张艾嘉的美始终给人人淡如菊的感觉，她当然珍惜自己的美，但显然她更珍视自己的一颗少女心。

虽生在台湾，但张艾嘉骨子里的中国情结却一点也不少。在一次出差途中，她无意中看见一个“迁坟”的场景，便突然在那一刻有了拍出来的冲动，然后便是一路走一路想，等到了目的地，张艾嘉心里梦想的种子便开了花，回到台湾后，便找来工作人员，自己做编剧，开始筹划剧本的拍摄。

2012年，张艾嘉执导《相亲相爱》，这是一部对准那个随社会变迁日渐模糊和稀薄的概念——爱。张艾嘉着迷于不同时间堆积在女人身上所产生的不同重量，用很真实的一个故事，表达一个很虚幻的梦想。

《相亲相爱》在河南郑州拍摄，一桩“迁坟”纠葛折射出了中国的世间百态：城乡婚俗的交锋，正在经历中年危机的母亲，“有关部门”神奇的办事效率……沉重的人生，却轻描淡写地拍了出来，这就是张艾嘉拍摄这部电影的初衷，而她的人生也是如此，拍摄《相亲相爱》这一年，张艾嘉已经60岁了，可是在她的身上却没有一丝暮气。

从拍摄到后期，《相亲相爱》打磨了整整四年，2017年底上映后，三天内豆瓣评分一路攀升到8.6，直接问鼎国产电影的口碑之冠，成为了2017年观众们心目中最好的华语电影。

2017年11月25日，第五十四届金马盛典上，获得了七项提名的《相亲相爱》虽然与大奖无缘，但张艾嘉仍是一如既往的轻描淡写，得与失对她来说没有太大差别，唯有喜爱才是她最在意的。

作为演员，张艾嘉参演过近百部影片，拿过两届金马、金像奖；作为导演，更拍出了很多脍炙人口的作品；作为歌手，她的《童年》更是唱红了一个时代。然而，她的人生并非只限于此，60岁那年，张艾嘉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书《轻描淡写》，在书中她淡淡地说着：沉重的人生，需要轻描淡写。这是一部情绪饱满而不张扬，温柔而没有目的性的作品，曾获得中青报这样的评价：像金刚石划破玻璃，没有锋刃，靠硬度，就划开了一个世界。

岁月从不败美人。拥有64岁的智慧，却散发出30岁的风韵。有人曾经很委婉地问过她退休的问题，张艾嘉却说：“不要来问我，60岁只是新的开始，我还没有准备离开。”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头发甩甩，大步跑开，眼睛里依然不失当年那个无畏少女的神态。

编辑贺长虹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