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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阮大铖传奇创作中的玉茗风度

2018-01-18胡瑶

北方文学·上旬 2017年36期
关键词:传奇

胡瑶

摘要:阮大铖是明末著名的传奇剧作家,其代表作是《石巢四种曲》。本文以四种曲之一的《燕子笺》为例,从三个方面来具体阐述玉茗风度的具体艺术表现和内涵,分别是情之旨趣、崇奇尚怪以及曲辞典雅。最后从个人阅读体验出发对《燕子笺》的意义作一简要总结。

关键词:传奇;阮大铖;《燕子笺》;玉茗风度

一、《燕子笺》剧情概览

明代初年,南曲戏文逐渐向传奇过渡。传奇戏曲的审美趣味涂染上鲜明的文人色彩,熔铸着文人的艺术精神。明中叶至明末清初,传奇戏曲发展达到兴盛时期,中国戏曲史也迎来了第二个高峰时代。大量的传奇作家作品涌现,其中汤显祖的“临川四梦”标志着传奇创作跃进到思想文化之顶峰。与之同时期或之后诸多剧作家们兴起宗汤、学汤之风,其中由以阮大铖、吴炳、孟称舜等效之有所成,这些剧作家以淋漓笔墨塑造出各种生动的艺术形象,彰显出独具汤显祖性灵的玉茗风度。而今,择阮大铖传奇创作之代表《燕子笺》为例,试对作品的具体艺术表现及审美内涵作阐释,以略窥玉茗风度之一隅。

按明清传奇之体例,《燕子笺》全剧分为上下两卷,共四十二出。讲述了一段曲折离奇的才子佳人爱情故事。故事背景发生在唐朝安史之乱时期,安禄山率胡奴欲破哥舒翰镇守的潼关,烽火即将燃尽长安。男主人公霍都梁来自茂陵,在昔日同窗鲜于佶的书信相邀下,前往长安赶考,并在下榻的客店与旧友——名妓华行云相遇。霍华二人情投意合,于青灯古佛前许下终生誓言。因各种误会巧合,霍都梁为华行云所作的春容图落在了尚书之女郦飞云手中。之后三人霍、华、郦三人各自敷衍故事,最终三人团圆,以对燕拜揖收尾。

二、《燕子笺》的玉茗风度

(一)情之旨趣

汤显祖在《牡丹亭》题辞中提出:“情不知所起,一往而生。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阮大铖的传奇创作步武汤显祖,他歌颂爱情,肯定恋爱自由,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出要求个性解放的时代进步思想。在《燕子笺》中,他借尚书之女郦飞云和曲江名妓华行云的形象,表达了对汤显祖的至情观念的赞同。一个是深处闺阁的千金,一个是门前倚笑的行首。虽然身份地位不同,但是两人都表现出了对自由爱情的渴望,因而阮大铖笔下的情之旨趣又可分为两个方面。

其一是飞云对画思春,情深成疾。阮大铖笔下的郦飞云是深闺中的大小姐,她不仅标致娇美,而且善作诗词。因裱背匠之妻之误,导致本该在绣楼之上清心供养观音图的飞云,收到一幅绘有霍都梁和华行云之像的春容图。可以说,正是这幅春日丹青,开启了她内心对自由和爱情的渴望。第九出《骇像》描写郦飞云看画,说:“羞人答答的,一个女娘家,怎么同那书生一搭儿耍戏?那有这般行径,这般行径?”她见画中男女嬉戏行径,下意识感觉羞耻和惊讶,正如杜丽娘自觉“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一般,其实质是封建礼教、封建伦理道德束缚压制人性的表現。当郦飞云决定留下春容图,却又怕“只是多了一个人儿,恐爹妈看见不稳便!”可见飞云还是非常顾忌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顾忌外界的看法,不能大胆地直面男女之爱和自己内心的渴望。

春容图于郦飞云,正如姹紫嫣红的花园之于杜丽娘。“红紫梢头”,晴丝袅袅,二人兀地闯进了情与爱的大观园,不知如何排遣心中懵懂心事。正如杜丽娘游园归来,日渐消瘦憔悴,顾影为自己画出一幅丹青一般。《题笺》和《入闱》两出写出郦飞云频梦画中人,为画题词,不思茶饭,困倦病慵。郭英德先生说“作为人的本质力量,情欲本来是无所谓善,无所谓恶的。”飞云意识到自由的宝贵,爱情的美好,内心中充满着对“画中红衫人”的向往,对幸福爱情的渴望。

所以当贾老爷为她觅择姻缘时,她深知贾公对她有再生之恩,不敢推脱,但却又放不下心事:“那轴春容上的人儿,从今也要割断了,再无相见之期。只是婚姻既注定在这厢,如何那幅画错在奴家处?奴家题的笺,怎么燕子又衔与霍郎?有此两桩奇事,如今都成画饼,不免取画来再看一看......霍生,霍生,若要相逢,除非来生还可!”那幅在战火中随身携带的丹青寄托了郦飞云的全部憧憬和追求,而这番话则是她对真爱的呼唤,对婚姻自由的呼唤。可幸的是,贾公安排的卞郎正是她日思夜想的霍生,这一情节体现了作者阮大铖相信真情总能实现的乐观精神。大铖云:“天孙拟渡鹊桥车,冰人许向蓝桥说”,按圆海之意,在封建传统教条中,婚姻自由在一定程度上确系坎坷,可能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但海有舟可渡,山有路可行,有情人终将成眷属。

其二是行云对情忠贞,坚守初心。相比较之下,华行云的性格更加饱满立体。行云虽然容貌与尚书千金无二,却只是个身份低微的行首。但是,她与郦飞云一样都追逐着幸福与真爱,自与霍生在佛前定下誓约结为夫妻,便“一灵咬住”,坚守本心。《拒挑》一出她怒斥鲜于佶的调戏纠缠,鲜于佶驳她“你们门户人家,弃旧迎新,呼张抱李,原有旧规的,何必如此拘执?”鲜于佶代表了当时一众自诩风神飘逸的士子形象,他们留恋风月,沉迷情欲,轻视爱情。作者借行云之口,表达出了对婚姻的重视,对真爱的坚持,说:“铁石心牢牢拴稳,松柏性怎逐浮萍?”如郭英德先生所说,人的情欲诚然是本质力量,“但它自身却有着双重的积淀,既积淀着善的基因,也积淀着恶得基因。因此情欲便有导向善与导向恶的双重的潜在可能性。当人们把感性情欲升华为爱情时,情欲就显现为善;反之,当人们一味地沉溺于感性情欲而不可自拔,甚至放纵性欲时,情欲就显现为恶”。华行云对霍生的爱正是基于感性情欲的升华,所以愿意散尽家什解救霍生,为霍生正状元之名。一如杜丽娘寻梦梅边,苦苦追寻柳生。这些种种不是基于生理冲动或心理冲动,而是对凝聚着全部初心,对理想未来的执着追求,这也是作者阮大铖借《燕子笺》传达的至情之旨趣。

(二)尚奇逐怪

传奇性向来是传奇戏曲的本体特征,文人在创作实践时往往有意而为之。从剧情梗概中可知,《燕子笺》的故事情节曲折迂回,波澜横生,男女主人公的命运变换多舛,悲喜交加,读者和观众很容易产生惊奇感。那么阮圆海是如何营造出《燕子笺》的传奇性的呢?

一方面,巧用误会手法。可以说,全剧情节是在误会手法的安排下得以串联起来。虽然上场的角色人物并不繁多,但是情节离奇曲折,扑朔迷离。从第八出《误画》“不因一轴丹青错,怎得鸾交两处成”开始,作者独具匠心,在诸多关目设下重重巧合。《题笺》一出“飞飞燕子,双尾贴妆钿。衔去多情一片笺,香泥零落向谁边?”《拾笺》一出“曲江拾得锦笺回,东阁招贤此日开。”《驼泄》“两厢情意蜜,都倩老驼传。”再至《误认》一出尚书夫妇将行云收养下,认作亲生,《招婚》折中霍生和郦飞云阴差阳错结为连理。人物命运在期间跌宕起伏,但作者虚拟燕子衔笺勾连两端的情节,又插入孟医婆一角两处治病说媒,所以戏剧的脉络清晰,照应妥帖。

另一方面,除了精心设置误会奇巧的关目,作者还多处设伏。韦佩居士《燕子笺序》评道:“慧心盘肠,蜿纡屈曲,全在筋转脉摇处,别有马迹蛛丝。”如全剧第二出《约试》,就有人评鲜于佶“我看鲜于佶做人,不比得相公。”可以说开场就为下文鲜于佶陷害霍生,窃夺其功名做了铺垫。再如第八出《误画》,裱背匠特意把画装在香袋中,“好把锦囊盛,休使燕泥污。”以及第十一出《题笺》,飞云听见梁间春燕呢喃声。诸如此类,都是在为燕子衔笺填下伏笔。至于戏剧尾声,经年已过,燕子重归,众人拜揖。如此草蛇灰线,伏延千里,针线之密,令人叹服。

值得注意的是,《燕子笺》并非历史剧,观众尚不能从中感受到所谓“借离合之情,写兴亡之感”的厚重感。可是,戏曲中确有对战争、政治和科举等场面的描写。可以看到的是,作者有意在勾勒三条叙事线,分别是双云与霍生的两条感情线,再是潼关被破前后的战事线。三线主次分明,偶有交替,为观众展示出一幅弥漫着烽火狼烟的悲欢离合图景。在加强了戏曲的传奇性同时,作者却有意消减了剧情在情与理方面的激烈冲突,比如郦飞云仍然不能忘记霍生,但碍于贾公的再生之恩,不敢拒绝包办的婚姻,洞房之夜甚至连夫婿的面容都不曾看清,这样情爱道德化的情节和思想不免削弱玉茗风度中的文化精神。

(三)曲辞典雅

吴梅先生《中国戏曲概论》评“阮圆海之曲,不以人废言,可谓三百年一作手矣”。除了善作奇构、演奇事之外,阮大铖也重视造景抒情,也决定了《燕子笺》传奇的曲辞语言。《燕子笺》曲辞大多典雅蕴藉,亦有通俗晓畅之处。根据个体情感表达的需要,运用自如地选择恰当的语言形式,正显示出阮大铖高超的艺术造诣。纵观全剧,作者常常能扣准不同环境、不同身份的人物,采用不同风格的语言。例如,第八出《误画》写到裱背匠夫妇,第十五出《试窘》写到接送科场的杂役,曲辞就比较通俗,甚至于略有低俗。僅供优孟之衣冠。

那些出色典雅的曲辞,则往往用来描写霍生、双云这种才子佳人、官宦人家的生活。如第二出[满庭芳],末二句云:“芸窗下,寒香晴雪,笺释送穷文。”《写像》折中云:“画眉郎怎自把眉儿画,较玉貌,羞惭杀。打草稿,顾影池中,脱粉本,央小镜菱花。画中人又好做人中画。”《拾笺》折[醉扶归],云:“我破工夫描写出当垆艳,不做美的把花容信手传。敢则是丰神出脱的忒天然,因此上他化为云雨去阳台畔。差迭了春风桃李美人颜,倒换得普陀水月观音现。”如此这般美轮美奂、韵味隽永的唱词,实在难教人不沉迷叫好!吴梅先生《顾曲塵谈》第四章《评曲》论阮大铖的戏曲语言“则美不胜收矣”,诚然曲辞如春蘼秋棠别有幽艳,也是文人戏曲追求的一种境界。

三、总结

《燕子笺》是“虚写”之作,张岱评云:“阮圆海大有才华,恨居心勿静,其所编诸剧,骂世十七,解嘲十三,多诋毁东林,辩宥魏党,为士君子所唾弃,故其传奇不之著焉。”因而有学者认为包括《燕子笺》在内的四种曲传奇作品含隐喻自嘲、自辩之意。但是纯粹从文学艺术的角度来审视这部戏曲作品,至少它在明末南京一带极受欢迎,甚至到了民间之演此剧者岁无虚日的地步。

虽然传统的才子佳人团圆结局,展现文人求同、求整、尊崇典范的传统心态,但是作品的生命力恰恰不在于它揭示的,而在于历史资料和史学论著所不能描绘的,唯有文学作品、戏剧场面所独能展现的情感与心境的万般凄凉。青灯古佛前的誓约可以因礼教种种而遗忘,诰命夫人的头衔也可以引得千金与行首同时折腰。往往悲剧的受害者便是悲剧的制造者,《燕子笺》所想传达的意义可能不止是才子佳人团圆结局那么简单。这份对精诚之爱和一切成空的迷惑与彷徨,正是隐藏在蔚为大观的玉茗风度下,那股似幻似真的暗流。

参考文献:

[1][明]阮大铖.阮大铖戏曲四种[M].黄山书社,1993.11.

[2]吴梅.顾曲塵谈·中国戏曲概论[M].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5.

[3]郭英德.明清传奇史[M].江苏古籍出版社,1999.8.

[4][清]张岱著,李邦钧评注.陶庵梦忆注评[M].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

[5]郭英德.明清传奇戏曲文体研究[M].商务印书馆,2004.7.

[6]许建中.明清传奇结构研究[M].中州古籍出版社,1999.4.

[7]王彦琳.阮大铖与李渔喜剧艺术之比较——以<春灯谜>和<风筝误>为例,[M].安徽文学,2017(05).

[8]吴新苗.阮大铖喜剧的艺术表现及其审美内涵——以<春灯谜>为例[M].艺术百家,2007(05).

(作者单位:扬州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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