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翔文

摘要：穆旦诗八首是穆旦现代诗中被公认为最难解的现代爱情诗。正如郑敏形容穆旦语言“扭曲，多节”，所以对于诗中的意象的解读则“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希望能略用“新批评”的角度来解读下穆旦的这首组诗，并且感受穆旦诗歌中西结合的特点。

关键词：细读；新批评；爱情

“诗的语言具有极高的涵括性，艺术作品的最终意义必定超过任何原初的意图。想要获得一部作品的意义，就需要读者“细读”作品本身。”希望从前人们的肩膀上，再加上自己的体悟来完成这样一次细读穆旦诗歌的体验。

一

你底眼睛看见这一场火灾，

你看不见我，虽然我为你点燃，

哎，那烧着的不过是成熟的年代，

你底，我底。我们相隔如重山！

从这自然底蜕变程序里，

我却爱了一个暂时的你。

即使我哭泣，变灰，变灰又新生，

姑娘，那只是上帝玩弄他自己。

这是这组组诗的第一首，也是理解为组诗的“总论”纲领性的诗作，穆旦用冷静客观的方式来揭示爱情的真相。“火灾、点燃、烧着”等字眼瞬间把情感阐发到了一种火热的状态。这是一种充满激情的语调，但整首诗的氛围中又透着客观、观望式的冷静。作为“我”，内心迸发出无法抑制的爱情火焰，但又明白到对方的“你”看不见这样的“我”。而且这样的冲动也只是“成熟的年代”，与第三首中的“年龄”又选择了不同词汇，在一定的意义上有词语含混的效果。“我”明白这种心情是在燃烧着自我，最终我们依旧“相隔如重山”。“成熟的年代”与“自然底蜕变程序”又是一个意义的承接，生命在不断的变化之中，“我却爱了一个暂时的你”，这里的“暂时”凸显了生命没有停止演变的特点，“我”知道这是此时此刻的“你”，那不是一个永恒的你。在生命的轮回中“变灰，变灰又新生”，这里的上帝是那个操控了一切的所有，创造了人，但又让人在无休止的爱欲中痛苦挣扎无所得，用“玩弄”一词可能再合适不过了。单单看这首诗，也是一个完整的整体，但在这样的整体之中，也有体现的两种矛盾的冲撞。情感的行动者往往被思想的思考者所观察评价，终是冷静的思考者占有更完备的一面，也未可知。

二

水流山石间沉淀下你我，

而我们成长，在死底子宫里。

在无数的可能里一个变形的生命

永远不能完成他自己。

我和你谈话，相信你，爱你，

这时候就听见我的主暗笑，

不断地他添来另外的你我

使我们丰富而且危险。

这里似乎是带着作者的生命观，但更应以文本为重，不可过度阐释解读否则会导致对整个文本价值意义的误解。“水流山石”是自然的象征，自然“沉淀下你我”，这里的你我可以指代千千万万的人们，也可以说上首诗中男女的你我开始了爱情生命的成长历程。自然孕育了万事万物，但“死底子宫”包含的一方面是可被视为生命孕育开始的子宫，另一方面却又描述成了“死”。其实也是整个自然生命的正常不可变的程序，是“似非而是”的悖论，从一生下来开始就朝着死亡而前进，死亡之后又是新生命诞生的开始，周而复始，循环往复，生生不息。“在无数的可能里”生命的变数造成了“变形的生命”，所以永远是正在进行时，“永远不能完成他自己”。爱情中已经达到了“谈话、相信你，爱你”的时候，但“这时候就听见我的主暗笑”，是与上一首主题的承接。这里的“主”可以象征为上帝，也可以是在观察的思考者，明白在恋爱相处过程中，双方的了解会不断的激发内心深处的自我意识，这就是“不断地他添来另外的你我”。这是一个逐渐丰富的过程，但当事物越加的繁杂的时不确定性会危及当初相爱的唯一性，反而会陷入一种危险，令人恐慌害怕，这大概是所谓的“安全感”的情感来源。

三

你底年龄里的小小野兽，

它和青草一样地呼吸，

它带来你底颜色，芳香丰满，

它要你疯狂在温暖的黑暗里。

我越过你大理石的智慧底殿堂，

而为它埋藏的生命珍惜；

你我的手底接触是一片草场。

那里有它底固执，我底驚喜。

这首的笔调与前两首有明显的不同，爱情逐渐升温的过程中多是甜蜜羞涩的。“你底年龄里的小小野兽”已经慢慢在下三句描绘中愈发的进行突破性进展，是生理上的自然反应和发展，是“成熟的年代”下年龄有的正常需求的发生。被比喻成“野兽”，却也是可爱的“小小”样子的野兽，第四句是对性的暗示性的描写，但足够的想象空间觉得是作者独特的写作方式，是带有含蓄的收敛，但不是羞耻的遮掩，是有一些“肉体的感觉”。就像电影《红高粱》中“野合”场景的拍摄就是整片的麦地风吹成排倒的动静感的衬托。这里“温暖的黑暗”就透露着静谧当中的“疯狂”。但这不是丧失了理智，而是在突破了“你大理石”般的阻挡下的亲密接触。用“大理石”这样的隐喻，也是很明白的将“冷、硬、坚实”这样的特性嫁接到理性理智这方面上。为什么需要“大理石般的智慧殿堂”，因为这里面“埋藏的生命珍惜”。上面刚提到是“青草”，这里就是“一片草场”，是爱欲的蔓延展示出的旺盛的生命力，“柳暗花明又一村”带着对生命的惊喜和渴望。

四

静静地，我们拥抱在

用言语所能照明的世界里，

而那未形成的黑暗是可怕的，

那可能的和不可能的使我们沉迷。

那窒息我们的

是甜蜜的未生即死的言语，

它底幽灵笼罩，使我们游离，

游进混乱的爱底自由和美丽。

接触从“手”进一步到“拥抱”，承上启下。“用言语所能照明的世界里”和“未形成的黑暗”是具有相对语义的。对“黑暗”的理解可以继续第三首诗中“它要你疯狂在温暖的黑暗里”中的黑暗，指的是有关性，也不单单只是性的。那什么是能“照明的世界”？，“言语”两字修饰的关键性就显现出来。都说恋爱中的人都是诗人，爱情中的甜言蜜语说的对方耳根子软软的，再加上“静静地，我们拥抱在”完全甜蜜包裹下的世界是安全的，所以不能照明的黑暗也是言语没有办法表述的世界，即是未知的，“恐惧不是对事物的恐惧，而是对未知的恐惧”，说来也是有道理的。语言不能表达一切，但若没有语言我们又该怎么用有限的表达方式来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意，往往这样就会有胎死腹中的话，从未说出口就已经失去了说这些话的意义和时机。“它底幽灵笼罩，使我们游离”，从拥抱变成游离，“你我”在徘徊，更说明了“那可能的和不可能的使我们沉迷”，最终不是绝望的，还是“自由和美丽”。

穆旦诗风富于象征寓意和心灵思辨，其实一开始读确实感觉有点晦涩难懂。郑敏说穆旦的语言“内涵几乎要突破文字，满载到几乎超载，然而这正是艺术的协调。”这句很好的让人体会到了穆旦诗中字句被压缩背后的巨大意义。怎么去理解诗句深层次的含义，以及理解诗人为何这样遣词造句的用意，最终都是要回归到文本本身，这是诗人所能展现给我们面前的所有。一个好的文本能经得起反复的品读，但不需要过度阐释。穆旦也曾说过“暗喻不要太随便，应该在诗内有线索，读者自会释出。如作者不给线索，那就像读谜语了”，所以希望最后解读穆旦的诗能够遵随诗的“本义”，至少“自圆其说”也即言之有理。

参考文献：

[1]王一川，主编.文学批评教程[M].高等教育出版社，2015.

[2]胡春燕，著.“英 美新批评流派”研究[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4.

[3]约翰·克劳·兰色姆，著.新批评[M].文化艺术出版社，2010.

[4]李俏梅.穆旦《诗八首》细读[J].诗探索，2017，Z2.

[5]王毅.细读穆旦《诗八首》[J].名作欣赏，1998，02.

（作者单位：浙江海洋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