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雅砻江右岸

2018-01-16何万敏

凉山文学 2018年1期
关键词:雅砻江锦屏金矿

何万敏

阳光下,王仕明略显零乱的头发,没能

遮挡额头上早已沁出的汗水。黑色毛衣和蓝

色牛仔裤的搭配,显现出这位年轻人的干

练,左手不停地拣拾起砖块,右手不停地抹

灰砌墙,戴着红色乳胶手套的双手,协调的

动作,传递出欢喜却沉稳的心情。

同样沐浴在阳光下的史玉芳老人心情也

很平和。“我就喜欢这个地方,气候好,空

气好!”他坐在院坝的木凳上,慢条斯理地

打整带着泥土屑的青菜,几块蔬菜地围绕房

子。“蔬菜都自己种,喂牛、喂马还喂了三

条猪;青菜、莲花白,葱和蒜苗,种了两亩

地,只有三个人,人就吃点菜心心。”这让

城里人觉得可惜甚至不可思议的“绿色生

态”,在这儿却如家常便饭。

卢富屿顶着中午的太阳,骑着借来的摩

托车赶过来见面,还似乎有些腼腆。内心的

感受却是饱满而真切的,他说这里民风淳

朴,看看农民房前屋后都没围墙就知道了;

吃苦勤劳,白天农户家都没有人而都去地头

忙活了。这番话,仿如明亮的光照,把人心

照得通透,也把人心照得温热。

温暖的除了土地,还有天气。1月,刚翻

过去半月日历的2018年,明白无误地徘徊在

寒冷之中,采访结束的这天恰好是农历大

寒,天空中终于有了云朵,之前连续几天,

一直艳阳当空。土地上最钟情于阳光的油菜

花盛开,麦苗向上拔升绿色泛润,嫩黄的油

菜花在青绿的麦苗衬托下,两相随风摇曳,

层层波浪起伏,一片生机盎然——春色悄然

流淌。只有地埂上的桑树,尚在固执地酝酿

情结,因为剪除了不必要的所有枝条,主干

坦露出结节,造型千姿百态。各种果树也默

默地蓄势待发,风吹来,抖擞身姿,并期待

更暖和的日子如期而至,那时节,杏花、李

花、梨花、桃花的缤纷,会将这个峡谷装扮

得多彩。

这里是雅砻江峡谷的一段,冕宁县锦屏

镇位居雅砻江右岸,锦屏山是它倚靠的屏

障;这里其实是高山滑坡体日积月累的硕大

的台地,它缓慢地伸展开,山脚下才是绿如

彩练的雅砻江。

特殊的地理条件,峡谷两侧耸立的大山

可以抵御寒冷,东侧的牦牛山和西侧的锦屏

山比肩并列,干热的峡谷又可以堆积起温

暖,冬无严寒就成为最大的气候特点。

有了温暖的眷顾,这里的春天,早早就

到来。

早春一月

正在修建新房的王仕元,是锦屏镇宝元

村二組的农民。现在修的新房,占地面积

100平方米,共有三层。顺着楼梯爬上正在砌

砖的第二层楼平台,我的感觉面积比想象中

的大,或许这是墙没有砌起来、又还没有盖

房顶的缘故。

站在这一平台上,可以看到另一旁那个

原先居住的老房子,据说是上世纪60年代

的,当然显得陈旧了。34岁的王仕明有三个

子女,年老的父母和他们一起住,比较局

促;眼见村里不少邻居修了新房,他觉得应

该改变居住条件。事隋就这样做起来。他一

边忙着砌墙一边和我聊,没有停下来休歇的

意思。他把头探出墙外,朝楼底下的弟弟喊

话搅拌混凝土。

弟弟从部队刚转业回来,手脚麻利,是

好帮手。但要修一幢三层楼的房子,也不如

想象中那么容易,况且还是技术活。一起上

阵帮忙的有王仕明的妻子、父亲和姑爷。他

们齐心协力,从2017年9月农忙之后,就开

始了修新房这件大事。王仕明估算,“要干

到今年四五月份,才差不多干得完。”听说

修这么一大幢楼房,竟然没有用图纸施工,

我不免有些担心,能保证房屋的质量和安全

吗?王仕明心里当然有数,他之前去邻居修

新房的工地上帮忙,学到一点技术,看架

势,像模像样。

他的心中,应该矗立着他自己叫家的房

子。

忧心的是高昂的运费,每一分多出去的

钱都让人心疼。“红砖从冕宁县城买来,一

匹砖买成0.43元,运费还要0.30元,100匹砖

光运费就要30元。”仅此一项,王仕明修房

买砖的钱超过10万元。

过日子的农民,没有不精打细算的。因

为知道钱的来历、知道钱的分量、知道钱的

价值。而从使用钱的方面,则大抵看得出主

人操持家务的能力,以及对于生活的态度。

事实上,从我简短的采访与观察中,也

能看出王仕明并非吝啬之人。比如,为了使

新楼房看上去富有现代感,底层进大客厅处

的门柱,用的是挑高3.2米的罗马柱,成品柱

子毫无例外也是从冕宁县城购得运输而来,

一根柱子就花费一千多元。对于西式洋房风

格的追求,即使在偏远山中的农村也是一种

时髦。那些天在峡谷中找寻拍摄地点我没有

少四处乱窜,所见新建民居大致相同,多为

洋房造型,或气派的罗马门柱,或弧形的落

地玻璃窗,或洁白的雕花栏杆。墙面浅色的

磁砖,在高原强烈的光线下,煞是引人瞩

目,毫无疑问成为土地上最显眼的主角。这

已经不是审美的视角范畴,对于告别了土墙

青瓦旧房的农民来说,住进新房,住进像电

视机里城市人喜欢的别墅那样的新房,才是

他在这个时代生存的时尚。

为此,农民所要付出的沉重代价也是一

般的城里^昕难以想象的。

卢奎松,宝元村党支部书记,30岁,只

比王仕明年轻4岁。算得上是同龄人,感同

身受也几乎一样。眼看着这些年村民们接二

连三地修房,他知道这是经济殷实起来的必

然结果。但是,建筑材料的奇缺让不少人望

而生畏。“除了砂石可以就地取材,去雅砻

江边取运以外,水泥、钢筋、红砖等等其它

建材,全部都要到县城去拉。”他证实了王

仕明所称运费与红砖几乎等价的说法,而且

用略带欣慰的口吻说:“这还是2016年从锦

屏镇到宝元村三公里水泥硬化修通之后哟。

原先,骑摩托车上山来都恼火,汽车逢雨季

更是上不来,太泥泞了。”即便如此艰难,

卢奎松统计,新修住房的农户们占到三分之

一。

宝元村是锦屏镇的大村,四个组有164

户、661人,其中建卡贫困户31户、106人。

因其位置紧依锦屏山脚,坡地上山林成片,

是锦屏蚕桑主产区,蚕桑树多,核桃、青

椒、樱桃也比较多,全村耕地面积960亩,全

部是旱地,不像其他村有水田可以种水稻,

早地只能全部种植玉米。收获的玉米用来喂

猪,也用来换购大米,粮食解决了,冬月间

多数农户杀猪两头,一年的肉食也基本解决

了,蔬菜自己种,这样的日常生活像过日子

的流水线,多少年来循环往复。

“如果要说到新闻媒体感兴趣的亮点,

我也能说上这么几件。”当选村支书刚一年

的卢奎松,之前有过三年村主任的工作铺

垫,不荒不忙,务理清晰。

你看那些挣到钱修房子的,大多数都是

去打工挣到的钱,光靠在土地上使蛮力还不

行。每年全村有160人次外出打工,多数是去

工厂或者工地上,把力气花在那儿能挣更多

的钱;也不走出四川省,因为农忙时还得要

赶回家中务农。

挣钱的门道,有些比较特殊。这儿松林

多,松露就多,一般9月到次年元月采集,

刚上市时可卖到150元一斤,前段时间才降到

80元。这儿的松露一般大小在三两到半斤之

间,个别大的有一斤多的。价格高,吸引人

都去林中找,全村一年估计卖得到10万元。

刘世普最凶,2017年采松露得到两万元。

采松露是碰运气,栽果树就靠勤快了。

这儿的樱桃由于气候热、成熟时间早,比德

昌县还早,3月出产,外地商贩来收,在本

地就卖成8元至10元一斤。但是外地商贩每

次来,都抱怨说路实在难走,又远又不好

走。

这一条公路,究竟有多难走?这是一条

冕宁县可通往甘孜州九龙县的省级公路,编

号215线。从冕宁县城一路向西南方向,经回

坪、森荣、麦地沟到江口,然后逆雅砻江左

岸向北,经南河到棉沙,跨过雅砻江向西即

可到达锦屏镇。路程94公里,现在除了从棉

沙到锦屏7公里路况较差,其余87公里均为

柏油路。但這并不意味着这条道路的过去就

那么通畅。查阅1994年版《冕宁县志》,当

中写得明白,1979年11月底江口至棉沙段,

1984年新划为省道乾(宁)冕(宁)路的组

成部分。道路虽然贯通,路况却差强人意:

本来就是土路,沿江山高坡陡,经常遭遇飞

石和泥石流,隔三差五的阻断。我记得

1990年曾坐越野车从西昌出发去九龙县,耗

时长达16个小时,从早晨坐到深夜,一路的

颠簸早己让我等翻江倒海、口吐黄胆、奄奄

一息。

如今便捷,冕宁发锦屏的客运班车,每

天两班,中午11点和2点从县城发车往返,

票价30元,车程大约为3个小时,毕竟还是

山中的公路,弯道多、路面不宽,是普遍的

道路隋况。

雅砻江两岸,深切的高山峡谷之中,蜿

蜒的道路令人不寒而颤。锦屏镇下设的9个

行政村中,有4个贫困村,宝元村是其中之

一,另外3个贫困村是海泉村、金光村、五

里村。

在锦屏镇党委书记黄东的工作着力点

中,交通一度被放在首位,经年发力,成效

明显,出行难得到较大缓解。仅2017年,全

镇新修通村入户路70余公里,这一数据当中

贫困村占了大半。“路难行,确实是阻挡着

发展的一道难题,”锦屏镇刚退休的干部耿

金祥并不讳言过往的泥泞与艰难,前两年硬

化通村路,他是责任人之一,哪条路他不熟

悉,倾注的心血与感情可谓非常急迫。“现

在方便多了,是给农民的实惠。但硬化路还

是窄。”恰恰是言语的朴实,道出了生活的

本真。

副镇长卢富屿2016年6月考调进锦屏镇,

此前,他在后山乡工作了19年,是事业人员

身份,他参加了全县领导岗位的公开考调。

干部到哪里是组织部门的通盘考虑,调他到

锦屏他没有抱怨。他清楚记得2011年底随朋

友接亲第一次到锦屏的情景:“那时棉沙到

锦屏的大桥还没通车,把汽车停放在棉沙,

走吊桥过来,然后坐农用车上锦屏。新鲜,

也没有注意车窗外的景致。第二天一大早下

山时才吓倒了,早晨光线迷雾,下面的江水

很大,农用车头是往下冲的,手都抓紧

了。”他同样记得,“当时楼房根本没有几

幢”,而在他到任时“通村路正在开挖毛

路,到处稀烂的”。两相比较,卢富屿再三

感慨:“变化真是太大了!”

脱贫攻坚,新村建设,凉山各地农村最

大的变化,发生在近些年。

2018年1月,冕宁县两会如期召开。县长

郭均作政府工作报告时,特别提到“围绕基

础设施攻堅”:在雅砻江大峡谷的悬崖峭壁

上打通并硬化新兴等8条通乡公路,取得全

县通乡公路全覆盖的历史性突破;大川毫、

羊房、姑鲁沟等41个贫困村穿越云端的天路

建成通车,实现乡镇和贫困村两个“百分之

百”通畅目标,有效解决了群众出行难问

题。

天路,蜿蜒在大山之间,盘旋在云雾之

中,给人以遐想和希望。

消失的金矿县

锦屏镇共有9个行政村,分别是:红岩、

金光、宝元、海泉、二寺营、盘山、秧田、

新荣、五里牌。这些村落,与雅砻江和锦屏

山在这里的南北走势一样,散落在南北向的

半山上,东面是滚滚的雅砻江,西面则是仿

佛需要紧紧依偎的锦屏山。

晴朗的日子,东方的太阳光总是跃过牦

牛山慢慢把锦屏山映红,又慢慢普照村庄、

大地和农人。有时候,经过一夜黑暗,江面

会郁集起一层白雾,白雾袅袅飘浮在山腰

间,站在高处往峡谷嘹望,峡谷两侧高耸的

山峰层层叠叠伸向天空,近处的野草和树木

新鲜欲滴,惟有半空的雾幔聚散飘渺,仿如

仙境。这几乎是摄影家陶醉的时刻,有好几

年的初秋,锦屏镇政府干部耿金祥会在头一

天夜里,打电话给冕宁县文联主席安纹忠。

摸准了天象脾性的老耿问:“有得空不,明

天肯定有搞头哦?!”凌晨的星光还在头顶

眨眼睛,安纹忠邀约朋友就驾车从县城出

发,车灯沿着雅砻江峡谷划出一条美丽的光

线,随后是在熟悉的拍摄点耐心地守候。有

了光,顿时照相机的快门声此起彼伏。这次

采访,我也随安纹忠去几个理想的拍摄点过

瘾,尽情把锦屏那一段的雅砻江峡谷,收进

美好的记忆里。

锦屏镇的29个村民小组有5千多人,镇

政府所在地二寺营,海拔1940米,在峡谷中

不算高,在田问地头仰望后面的锦屏山显得

很高。锦屏因为年均气温较高,农作物生长

有优势,尽管交通不算很方便,但是像史玉

芳一样的老年人,更愿意生活在空气更加洁

净、又能吃到绿色蔬菜的地方,颐养天年。

他们不像年轻人有精力和能力出去闯荡,宁

愿厮守锦屏终身。

上了年纪的人知道,锦屏镇原来叫锦屏

乡,是泸宁区的9个乡镇之一,撤区建乡镇

之后,锦屏镇和南河、青纳、和爱、棉沙、

马头、窝堡、新兴、健美等8个乡,属泸宁

片区。

当地人还是习惯把今天的锦屏叫泸宁。

冕宁县城开往锦屏镇的客车,玻璃上的

红字标示“冕宁一泸宁”。泸宁是一个确切

的地址,搭上车的人知道他们的目的地。

而这是一条长长的来路。史书上有记

载,明万历十五年(1587),在此设定蕃堡,

清雍正十一年(1733年)设泸宁营,清末撤

消。

《冕宁县志》载,冕宁县建置最早可追

溯到西汉武帝元鼎六年(前111年),那时在

邛都置越嶲郡,下设15个县,以邛人聚居区

(即今泸沽、巨龙及喜德县北部地区)设台登

县,治地台登城。

历史,不仅仅是干巴巴的文字躺在史书

中,还活生生在人的血液中流淌。

耿金祥自1960年2月落地泸宁,生命便紧

贴在了这片土地上。岁月的积淀与阅历的增

长,及至退休的这个时刻,他几乎成了“泸

宁通”,江河奔流,山川风物,似乎没有他

不知道的;他喜欢读文史资料,也写一些短

小的文字,喜欢打听又爱摆谈,书本知识加

上他自己的即兴发挥,故乡泸宁在他笔下变

得鲜活起来。我采访的几天时间,他是最好

的向导,要了解什么话题,访谈对象谁最合

适,他都一一安排妥当。一杆接一杆的吸烟

刺激,精神不知疲惫,就在我们离开锦屏的

前一天,他却感冒了,“没事,吃点药就好

了”,他伸出右手在空中摆了摆,手上必不

可少地夹着燃烧的香烟,咳嗽几声,又沉浸

在思索中。几天朝夕相处下来,我也大致掌

握了他谈话的特点,知识点多但是比較散,

涉及面广缺乏一些必要的细节,尤其对于我

的写作需要的细节,他能端出的只是线索。

回忆,上了一点年纪的人都喜欢回忆。

有时候,愈远的事情愈清晰,发生在近处的

事情反倒模糊。只是回忆所呈现的一定真实

可靠吗?耿金祥谈起往事的口气,都是肯定

式的不容置疑。我的任务是听他讲,记录。

记者职业多年的训练,我也知道甄别并筛

选。

耿金祥的祖籍在越西,祖爷是越西县城

厢镇青龙嘴人。祖爷家三兄弟耿少金、耿少

坤、耿少林做茶包生意,到了甘孜州,就安

居在了雅江和九龙。三兄弟都跟当地藏族通

婚,现在九龙县还有一个家族,关于耿家历

史渊源有一期《九龙文史》记载过。

爷爷生长在九龙,父亲也生在九龙。父

亲后来到泸宁并在这儿结婚,和前妻有5个

子女,后妻有3个子女,耿金祥排老二。

清代前,这儿属藏区,听到说,这儿基

本都是外来人。沿着雅砻江,这里也是进藏

的一条必经之路。这里是立体气候,雅砻江

边有亚热带气候特征,高山则是高原气候,

锦屏山冲积下来的滑坡体堆在中间。

泸宁片区现有3万多人,锦屏镇约5千,

主要还是交通不便,子女出去工作,把父母

也都带走了,所以多年来人口变化不大。

耿金祥1984年参加工作时,是农村“八

大员”之一的电影放映员。后来做过蚕桑技

术辅导员。他说,冕宁的蚕桑,泸宁占半

壁。

时事更迭,二寺营、泸宁营、泸宁特别

政治指导区、泸宁设治局,轮番提示着一个

地方的轻重。1950年3月28日,冕宁县解

放,4月10日成立冕宁县政府,全县暂分五

区,第五区政府驻泸宁街,辖泸宁镇,和爱

乡、南屏乡、新兴乡。

然而不到两年,一个新县在这里诞生,

运行7年。

1952年4月30日,中央人民政府政务院批

准设置金矿县,县址驻泸宁,11月组成金矿

县各族各界人民代表会议筹备委员会,12月

16日召开会议选出政府委员会,于1952年

12月21日正式成立金矿县民族民主政府。

1954年金矿县驻地迁里庄,1959年6月1日金

矿县撤县。原所属泸宁、罗锅底区划归冕宁

县,瓜别区划归盐源县,简言之,当时的

金矿县范围包括泸宁、罗锅底、瓜别区。

要在一个地方设置行政级别,常识告诉

我们,考量的因素主要指向地理位置、人口

密集度、经济融合与分流、必备的物质基础

以及交通情况,其次才是气候条件,还有经

年累月的历史认同等等,总之考量的因素繁

多,也还取决于一时一地的需要。

金矿县为何要从冕宁县新政权中分置出

去“另立门户”?为何要将驻地先后选择在

泸宁、里庄?又为何要在7年后撤销县治重

新归入冕宁和盐源两县的版图?戊戌年春节

前后的两个多月时间,我试图去众多资料和

档案中探寻答案。我只能通过蛛丝马迹,一

边考证一边推测。

望文生义,名日金矿县,此地出产黄

金。这一说法可能性最大。雅砻江沿线,采

金的历史悠久,金分两种,岩金和砂金。

《冕宁县志》文,据1939年统计资料,有产

金点29处,分布在北起冶勒经宁源、马头、

南河、里庄、金林、腊窝等乡的矿脉带上。

清光绪年问曾设“麻哈金矿局”开采岩金。

近在上世纪80年代,攀西地质大队等在里庄

探查出菜子地、茶铺子和机器房等多处金

矿。《盐源县志》又说,这里砂金开采可追

溯至元代,清代盛极一时,仅1906年产量即

达183公斤,且以大块巨金居多,瓜别区的洼

里乡,1278年于此立金州,后降为金县,清

末又设金矿局、金厂,富藏砂金矿,以产巨

金块而声名远播。我还查阅到一篇《清代西

藏矿业史初探》论文讲述,晚清政府官员欲

在西藏推行西方现代采矿技术,查办大臣张

荫棠1907年提出在西藏设立矿务局时就提

议,“由于四川宁元府盐源县瓜别金矿有熟

悉矿务之老矿工,建议招来试办或电川督调

派来藏”。另一篇更早的论文《西康盐源县

洼里金矿床之研究》,1942年发表在《地质

论评》上,作者是地质学家茹廷锵。文中写

道:“洼里金矿为我国西南重要金矿之一,

位于西康省盐源县瓜别土司辖境内,自正式

设厂开办以来,己历四十余年,曾产砂金数

十万两,最盛时期金夫达二万余人,现因大

部分砂层己被挖空,矿业不振,仅余金夫五

百名。”

拥有两万多人采金的场面,即使放在今

天的大型矿区也堪称蔚为壮观。这让我记起

了很多年以前在盐源县采访时听说过一件

“轰动”的旧闻。1909年一块重达15.5公斤

的巨型自然金块出自洼里金山,被分割后其

中最大一块,1913年被送往巴拿马,参加

1915年在美国旧金山开展的“庆祝巴拿马运

河开航太平洋万国博览会”,据说至今还收

藏在那里。

传说很多,我也没当真。

亦如淘金一般,最近去浩瀚的资料中翻

寻证据,确实有两则有用的:

1940年9月,上海《良友》画报第一五八

期刊出“新西康专号”,封面照片“凉山刺

绣的女子”出自著名摄影师庄学本,内文中

一幅“西部开发”的图片同样是他拍摄的,

“宁属金矿分山金、砂金两类。山金以冕宁

麻哈为最著名,次为紫古。砂金以盐源洼

里、龙达、麦地龙、郎兵等最著名。”我收

藏有两大本《庄学本全集》,仔细查找,知

道庄学本曾在雅安、成都、重庆三地举办

《西康影展》,其中一幅《金矿之发掘》图

说这样写道:西康省有黄金遍地之称,日从

事于挖金工作者有千万人,年产金约二万

两,于抗战时经济上颇多贡献。雅砻江下游

名打冲河,为产金最旺之河谷,故通称日金

河。

另一本《西南与西北》的专著,由国民

出版社出版于1943年,作者王燕浪,在《西

康——中国的新省》章节中,用最新的调查

把西康的各种资源进行了分类统计,指出

“西康的金,生产在二万两左右”,还十分

详细地介绍了当时全国西南和西北地区的资

源可开发隋况。

种种迹象都直指当时西康宁属金矿,分

布最广,开采规模最大,产值最高。抗战初

期,国民政府经济部与西康建省委员会合办

西康金矿局,双方各出资25万元,将西康省

金矿分为四区管理。其中宁属的盐源、冕宁

就是四区之一,当地土人旧有“以斗量金”

之说。

闪烁着诱人光芒的黄金,其光亮等同于

财富的象征。设置金矿县,主要出于经济领

域的把控?除此之外,如果还有另一种解读

的话,我以为,那会是“地缘政治”的需要

了。

凉山州原金矿县民族传统文化研究会,

会长沙马红军在云南民族出版社2014年出版

《欢腾的雅砻江》前言中,认为置县是“为

了贯彻党的民族政策,实行民族区域自治,

解放和发展生产力”。类似一般官方文章开

篇的“帽子”,不失为某个观察的角度。因

为就在这本书中,收录有曾任金矿县县长杜

正发撰写的文章《我的金矿历程》。杜任县

长的时间是1956年12月至1957年11月,

1956年调金矿县时任公安局副局长。文章不

长,从四个分标题即可看出他“历程”的重

點:一、团结的县委一班人,二、参与瓜别

区民改,三、平息叛乱的胜利,四、惹呢木

呷俄落网及惩办叛首。民主改革任务当中的

平息叛乱,令作者不能忘怀;首巴工作队被

围、大杉树血战、窝普马头山一战、瓜别区

老庄子决战,无不带着硝烟与血溅。正是

“干部职工上刀山,下火海,都会努力去完

成任务”,才达到“全县的平叛、民改、经

济建设、人民生活提高等各项工作都作出了

显著成绩”。

和平的来之不易,力透纸背。

而一个县份的消失,意味着中国版图上

那一点的被涂抹。它可以留存在一代人的生

命历程中,最终它只能够记录在漫长历史的

浩繁卷帙中存档。

大河湾

有人说,雅砻江是一条野性的江。源于

青海省巴颜喀拉山的雅砻江,纵贯四川西部

高原,在攀枝花注入金沙江,是长江最长的

支流,因其源远流长,水量浩大,曾被古人

误为长江的正流。特殊的地理环境和奇特的

气候条件,形成了雅砻江丰富的自然资源,

以水能、生物、矿产三大资源著称。四川多

山,尤其西南部几乎就是山的世界了,在横

断山区崇山峻岭与悬崖峭峰的双重挤压下,

造就了雅砻江桀骜不驯的狂放野性。

也有人说,雅砻江是一条女性的江。它

有温婉与轻柔的曼妙时刻,那是因为江河孕

育的文化。鲜水河、泸沽湖位于雅砻江上下

游,藏学家任新建说,《唐书》里记载的东

女国范围就在今天川、滇、藏交汇的雅砻江

和大渡河的支流大、小金川一带。走婚制度

猜你喜欢

雅砻江锦屏金矿
诱人的金矿
四川省:雅砻江两河口水电站全部投产
雅砻江两河口水电站全部机组投产发电
雅砻江杨房沟水电站并网发电
中国十大金矿排名
Premier金矿公司简介
西岭金矿——中国最大单体金矿
1981~2017年雅砻江流域面雨量变化特征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