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赵美娟

宇宙本是一个生命体。而人这个生命体可以说是宇宙生命体的缩小版。那么，领悟人之生命奥秘，亦是领悟宇宙生命之奥秘。反之亦然。英国哲学家怀特海在一著作中说：“世界万物浑然一体，井然有序，那是因为宇宙展现了一种具有无限自由的创造性，以及一个由形式组成的、具有无限可能性的王国。”

怀氏对宇宙生命生发自如现象的解释令人叹为观止，让根器一般的我们领略了哲学大家的思想风光，尤其他那几近“神的消息”般的解释，让我联想到德国解释学哲学家汉斯·格奥尔格·伽达默尔晚年对解释学（Hermeneutics）含义说过的话:“解释学是一种幻想力或想象力”，这个解释学想象力是“对于问题以及问题所要求我们的东西的敏感”。伽达默尔认为，解释学是实践哲学，这种“实践哲学”不同于近代的科学技艺方法与概念，是以实践智慧为基础的实践哲学，这里的“实践智慧”是亚里士多德哲学语境里的那种精神品性和道德态度，使人之为人以及对“善”的合理选择的人的存在能力。

时常感到，人类天性就是一个充满好奇、一个善于无止境地提问、解释（表达）的生命体，人有疑问，需要给出解释。解释，不仅意味着寻求对话与理解，更意味着人作为“存在”本身的意义（根据），对此，笛卡尔说人是“我思故我在”。何为“思”？看且思，思且看，反过来，倘若没有这“思”,人靠什么证明“在”？因为困惑，所以去思。对人类而言，最持久的困惑，非如此这般问题莫属，我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生命是什么？生与死是什么？人应该怎样活？诸如此类，谜一般地欲罢不能，执着的人，自己用神学、哲学、科学、文学、医学……试图给出解释，通过语言、仪式等符号表达出来，延续下来，交流情感，是人，使这个世界与人自身的内在生命与外在生命具有了存在价值意义，难怪解释学词根“Hermes”在古希腊语是“神之消息”的含义了。

是啊，人不是神，但人勇于超越自身局限驾驭生命，对诸如宇宙的起源、对生命的奥秘、对疾病的解释与控制……在宇宙之复杂生命之生存挑战面前，做着类似“神之消息”般的“解释学”探险，由此见证，人高贵又神圣。

“神圣”一词来自宗教语汇，大致意思：深不可测大而无边的神秘之意；与人的微不足道相对的超凡入圣的伟大之意；超越人的控制力的神秘恐惧之意。在宗教生活之外，“神圣”常与“生命”有关的事物搭配使用，诸如：生命神圣，医学神圣，白衣天使！生命神圣体现在：生命的生死过程，在终极的意义上是伟大又充满几分神秘的、人力无法控制的事实，在这个生命事实面前，人除了自我救赎，别无选择。也因此，医学在人心里最接近神性（教师也是如此），医生常被视为“神人”。也就是为什么西藏自古就有医生和教师职业的人死后可以直接进天堂的说法。也就是为什么我国自古就对医者有极高的接近神人般的人格涵养诉求，如晋代杨泉《物理论》说的“夫医者，非仁爱之士不可托也；非聪明达理不可任也；非廉洁淳良不可信也”。如明代裴一中在《言医·序》中说：“学不贯今古，识不通天人，才不近仙，心不近佛者，宁耕地织布取衣食耳，断不可作医以误世！”也就是为什么说在医术与医道之间，术即使再精再好，也不过暂行一时一世，而道则可以流芳千古！

医者神圣当之无愧，因为生命神圣。而仪式便成为人类天性中表达神圣之意之情的不约而同的一种需要。《小王子》里说：仪式感就是使某一天与其他日子不同，使某一刻与其他时刻不同。相信人生命中都有一些不同寻常的某一天、某一时刻的仪式记忆。比如：升旗仪式、入党宣誓仪式、拜师仪式、毕业典礼仪式、生日仪式、结婚仪式，等等，通过这些或庄严、或难忘、或浪漫的仪式，我们得到激励、勉励、纪念、浪漫等隆重的情感心灵寄托、慰藉、升华、有趣与爱的表达。由此感到，自然宇宙这个生命体如同人的生命过程，充满着仪式感，例如：风和日丽或风雨交加，山川河流或花欢草笑，群山险阻或一马平川。仪式感不是仪式，是人深层生命境界的获得感受。

生命需要一种仪式，仪式，作为一定文化背景下人们表达情感、信念、理性化的稳定程序，无论作为早期先民的生活经验和精神生活，还是作为现代社会一种精神生活方式，都是人的内在生命的需要。医者神圣作为一种内在生命情怀，在宣誓中，通过一定价值信仰和历史传承的约定俗成的仪式符号，承载的是医者对生命的敬畏与护佑之情，对自我生命境界提升的激励之情，对天地生命的大爱之情。

宣誓这一仪式，相信会受到不寻常的心灵触动，如《中国医师宣言》誓词中的“我们深知，医学知识和技术的局限性和人类生命的有限性是我们所面临的永久难题。我们应以人为本、敬畏生命、善待病人、自觉维护医学职业的真诚、高尚与荣耀，努力担当社会赋予的增进人类健康的崇高职责……”通过这样的方式，完成的是生命情感与生命态度的寄托和表达。

不同的形式承载不同的内容，特定的内容需要特定的形式。宣誓这一特定形式的仪式符号，在人类生活中成为人内在永恒生命的情感表达方式，传递着特定生命价值的意义结构和理想，源于此，仪式才具有意义。可以说，人类发展历史或多或少是一部仪式文化发展史，凝结着人类的生命信仰与情感交流。因此，生命需要一种仪式。

在现代科技发展、信息技术、互联互通无处不在的今天，人更加需要面对“人是目的”的诸多现实问题挑战。生命与健康成为新时代主题，“没有全民健康，就没有全面小康”。健康价值具有了“价值优先”的社会地位。大健康伴随大医学时代的到来，要求我们在更高的起点和更广的视野重塑生命观。如何继承发扬中国传统生命哲学文化智慧，从生命整体视角把握人的内在生命与外在生命的健康和谐，重视医术与医道的均衡融合，回归医学的本质和生命真实，成为时代的主题。

在我们的文化语境里，生命之道，正所谓《大学》里的“物有本末，事有始终。知所先后，则近道矣”。“道”使天地万物之间，保持着“各就各位”的“理想和谐”的开放状态，生命体的浑然有序、反复无常、无中生有、周而复始的生生不息，使居于其中的人悟出了宇宙生命奥秘的美妙魅力，由此延伸出一系列中国生命智慧结晶。

现代人如何通过认识自然、认识社会、达到认识自己，最终，回归生命真实返璞归真，这道题，恐怕是我们思考生命与健康问题、思考医学的价值与意义、思考修炼提升自我生命境界等问题时，需要面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