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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书包

2018-01-10尹小华

东方少年·快乐文学 2018年12期
关键词:铲子生产队篮子

尹小华

盼卿从上小学起,就梦想着有一个书包。

可他小学已经毕业,再开学就要到外村上初中了,仍然没有一个像样的书包。而其他同学的书包则不止一个,红的黄的粉的经常调换着背。那时,对盼卿来说,拥有一个书包,比他身上的衣服和脚下的鞋子来说,还要奢侈得多。盼卿曾这样想:如果三天不吃饭能换来一个书包,他也心甘情愿。

盼卿想要的是一个绿书包,左肩右斜挎在肩上,看上去特别精神。

可夏天即将过去,绿书包仍然没有着落。

盼卿读小学的时候在本村,书又少,好凑合,上学时腋下夹着、怀里揣着都行。可上了初中就不同了,发的书多不说,还要到十里之遥的外村上学,没有书包显然不行。

再看看其他同学,他们刚上学就有书包了,特别是村支书家的大牛,是最先有的绿书包,那上边还绣着“为人民服务”五个大红字,看上去特别精神。大牛背书包的举动也很夸张,他总是把书包挂在胸前,倒背着手,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其他同学的书包虽然不能和大牛的书包相比,可人家的爹妈都给买了。

盼卿生下来不久,父母离异,后又分别组成新的家庭。从此,他便与爷爷相依为命。

盼卿想过了,即使家里再穷,也要让爷爷买个书包,不能让外村的同学看笑话。

爷爷从小没上过学,当然不懂得盼卿要书包的迫切心情。看到爷爷起五更、睡半夜地劳作,管自己吃喝、供自己读书,盼卿又实在不忍心跟爷爷张口。

就要上初中了,盼卿好像一下子长大了许多。盼卿总在想,以前出来进去的,和乡亲们低头不见抬头见,但那时人家都拿自己当个孩子。可上了初中就不一样了,人家看自己的目光就会和以前有所不同,究竟有什么不同,盼卿也说不清。反正初中生就该有个初中生的样子,连个书包都没有还像什么初中生呢!

盼卿鼓足勇气就跟爷爷说了:“爷爷,我想要个绿书包!”这是盼卿第一次向爷爷要东西。爷爷说:“我也知道你该上初中了,很想给你买个书包,可一个书包就得几块钱,爷爷实在是掏不出。”

盼卿满脸沮丧。

其实,盼卿不知道,就在几天前爷爷拉下老脸,曾到村长家为盼卿借过书包。爷爷了解到,村长家的儿子初中刚毕业就到县城上班了,以后要书包也没多大用处。村长的儿子有个绿书包,和大牛的书包一样,上面绣着大红字,背带长长的,无论怎样携带,都很神气。可爷爷去时,书包已经被村长家亲戚借走了。

盼卿很难过,把未能当上班干部的原因都归结到始终没有一个绿书包上。想想看,一个少年如果挎上绿书包,就会显得英武一些,老师、同学看了也顺眼。盼卿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不说,连个绿书包都没有,凭什么让他当班干部呢?

爷爷看盼卿真生气了,便跟他商量:“要不你去刨花生,你刨回来的放在一边,爷爷不要你的,等积攒到一布袋,爷爷到集上卖了,再给你买书包。”

盼卿不解地说:“咱家不是有些花生,卖了后买书包不就行了吗?”

爷爷说:“咱家是有些花生,但不能卖,要换了油等过年吃。咱家还有些粮食,也不能卖;要不,到不了开春就得断顿儿了。”

盼卿依了爷爷,当天下午,盼卿就挎着篮子,拿着小镐、铲子,到地里刨花生去了。盼卿知道,地里的花生已经刨了好几遍,想刨到也是很難的。要说,每年种的花生是不少,但都交了公粮,不给社员分。因为交一斤花生抵一斤半小麦、二斤玉米、三斤高粱,队里觉得这样合算。

花生地已经像过筛子似的过了几遍,地里真不会留下什么了。收花生时,不是用手拔,而是由男社员先用四齿镐刨一下,女社员再把花生秧子上的土抖干净,集到一起装上马车,拉到生产队的场上,晒干后,用手抓住秧子往脚上一摔,花生就脱秧而落。这是第一遍刨花生。第二遍刨花生,也是生产队派人操作,就是用小镐或铲子把每个花生坑再刨一遍,等于把花生地翻个底朝天。这一遍收的花生也不少,每捡满一柳条筐,就倒在地头的马车槽里,等收工时一并运到生产队场上。刨这两遍花生之前,生产队都是派人整天整夜地在地里看着,无关的人不能进花生地。到了第三遍,生产队才按每户人口分垄,社员们按照分给自家的垄,重复第二遍的操作方法,刨出花生归己有。这一遍刨到的花生很少,爷爷积攒的那点花生就由此而来。这样如此三番,地里的花生也就干净了。地里既然没有花生了,生产队也就放了松,只要不怕费功夫,谁想刨谁刨。

盼卿就是这时候到地里刨花生的。

盼卿向地里望去,已有三三两两的人在刨花生。他往远处走走,选了一个人少的地方停下,看看到处都是细碎松软的土,可见满地都被人刨过了,盼卿只能把别人刨过的地方再刨一遍。结果连个花生皮也没刨着,盼卿怏怏地回家。

盼卿听说,村里有一个人特别让人佩服,据说他的眼睛能透视,别人刨不到花生,他总能刨到。盼卿信以为真,便去问爷爷。爷爷可不相信这种说法,爷爷说:“谁的眼睛也不能看地下三尺,关键要心定,不惜力。”

盼卿又挎着篮子,拿着小镐、铲子进了花生地,他这次似乎有了些经验:不能光刨别人刨过的土,应该用铲子把熟土层翻过去,在生土层里寻找花生。虽然只有少数花生才有可能钻得那么深,但没办法,盼卿必须这样做。他用镐将生土层一镐镐凿开,然后把粘在一起的湿土块一一捣碎,不敢放过任何一块,万一哪块破碎的泥土里藏着花生呢!盼卿以为,每块泥土里似乎都孕育着希望;然而一个希望破碎以后,又一个希望破碎了,盼卿一直没有放弃。

刨着刨着,盼卿刨出一个老鼠仓,足足有半篮子花生。盼卿知道,每到秋天老鼠们都会储备下较多的食物,供过冬时享用。盼卿默念:我说怎么刨不到花生,敢情都被老鼠叼去了。盼卿准备从中挑出一些完整的花生。可是又一想:不行!他记得爷爷说过,鼠仓里的东西,人是不能食用的。听说邻村有一家吃了鼠仓里的食物,都生了病,五口之家死了两口,这种害人的事可不能做。于是,盼卿把鼠仓填平,又换了一个地方刨起来。

盼卿累了,汗水把他的头发都浸湿了,脸也有些发涨。盼卿把衣服脱了,又把鞋子脱下来,继续刨。

突然,盼卿发现了一个花生须子,心中不由得一喜,因为有须子就有花生,他差点叫出声来。他不再用镐和铲,生怕把花生捣烂,而是扑下身子用手抠起来,指甲缝里塞满了泥土,又涨又疼,也全然不顾,直到把花生捧出。可盼卿却失望了,因为这根本不算花生,它通体透明,外壳十分鲜嫩。严格地说,是个花生芽子。人是不能食用的,更卖不了钱。但盼卿没舍得扔,费了那么大劲,虽然是芽子,但芽子也是花生啊,盼卿细心地把它放到篮子里。

天渐渐黑下来了,鸟们鸣叫着入林,下地的人也都回家了,盼卿却不想回,因为他刨的花生还没盖住篮子底儿。看看村子的方向,不少人家已升起炊烟,再看看篮子里那几粒花生,盼卿就有些心酸:刨这点儿花生,连一顿饭也吃不起,照这样下去,到开学也刨不够一布袋,刨不够花生,就别想买绿书包,要个书包怎么这么难呢?花生啊花生,求求你行行好,我没有别的念想,就想买个书包,你就成全我吧!

不知花生们听到了没有,反正月牙都出来了,花生也没有出来多少。

这天晚上,村里那个特别会刨花生的人听说了盼卿的情况,就来找他。那人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在咱们村里这些花生地里刨花生,神仙也没办法。你要不嫌累,赶明儿我领你到三十里以外的花生地里去刨,管保你刨得多。因为那些村子生活比咱们这里好,生产队把第一遍花生刨完后,第二遍就分给社员,社员们刨完,第三遍就可以自己刨了。”

從第二天起,盼卿便跟着这人到外村去刨花生了。还别说,用同样的工具、同样的操作手法,就是比在本村的花生地里刨得多。可就是路途太远,有两次,盼卿回到家连饭都没吃,躺倒就睡着了。盼卿正是觉多的年纪,累是累了些,但看到刨来的花生越来越多,绿书包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时候,盼卿在梦中都笑出了声。

这天晚上,盼卿刨花生回来,爷爷已经把他刨的花生装了满满一布袋。

盼卿有些奇怪,觉得自己没有刨这么多花生,顶多有布袋里的一半。按照以往的进度,还要刨十天左右才能装满。是不是爷爷觉得快开学了,书包还没有着落,怕自己着急,就把准备换油的花生添上了?那过年时爷爷还用什么换油呢?盼卿真后悔不该向爷爷要书包。

第二天逢集,爷爷一大早就起来了,对还躺在炕上的盼卿说:“这袋花生卖了以后,买个书包富富有余,还能再买两个作业本和一支圆珠笔,往后就别去刨花生了。”爷爷说完,就扛着那袋子花生出了门。

按说,刨的花生够买一个书包了,盼卿就不用再去刨了。可爷爷赶集走了以后,盼卿又挎着篮子,拿着小镐和铲子,走进了花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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