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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一年:这个世界还好吗?

2018-01-09

青年与社会 2017年36期
关键词:特朗普

前些天,特朗普在中国访问。这位美国总统已经当选一年,或许大家已经有些遗忘了当年他竞选成功时所带来的惊讶与疑惑。事实上,直到去年选举结果揭晓前一刻,几乎没有人认真地相信特朗普会当上美国总统。特朗普自己可能也不相信——他的首席演讲稿撰稿人是在统计票数的当晚才开始为他写胜选宣言的。而对很多人来说,这种不解的情绪之外大概还夹杂着不安:一直以“搅局者”姿态出现的特朗普,竟然登上了总统的位置。掌握实权之后的他,还会像之前一样口无遮拦吗?当这样一个不按规矩出牌的人成为世界上最有影响力国家的领导者,这个世界还会好吗?

转眼间,特朗普已经当选一年,或许是时候解答这些问题了。全球许多媒体都刊登了回顾文章,本刊挑选了其中几篇进行整理和翻译。特朗普竞选时曾喊出“让美国再次伟大”的口号,其中暗含的讯息是,现在的美国不如从前那般强大了,BBC 驻纽约记者尼克·布莱恩特以此为切入点讲述他三十多年来的所认识的美国,并且认为,虽然很多人觉得“特朗普当选只是一个偶然”,但在这表面的偶然之下,其实蕴藏着着历史的必然。文学批评家、耶鲁大学教授大卫·布罗姆维奇则于今年 7 月在《伦敦书评》撰文,对时下流行的对特朗普各式各样的调侃作出批判,认为它们没有什么建设性的意义。诗人、散文作家卡莎·波利特则说,特朗普当选以来,她的生活发生了很大变化,她几乎烦躁了一年。仅仅三篇文章或许不足以勾勒出特朗普时代的完整图景,但我们相信它们会从不同面向,带来一些新的认知、新的思考。

《当美国不再伟大之时》(The time when America stopped being great)

“20世纪的最后16年,美国独占霸主地位;21世纪的最初16年,美国陷入衰退与幻灭。现在美国所呈现的样貌,恰恰是二者之间落差的映照。”

尼克·布莱恩特 ( Nick Bryant ) 发于 BBC 网站

30多年前,我搭乘的飞机降落在洛杉矶,实现了我自孩童时期以来到美国看看的梦想。西部片、超级英雄漫画......我对美国的痴迷很早就开始了。美国永远在激发着我的想象,它不仅仅是一个地方,还是一种意念。

那時是上世纪80年代,也是美国的黄金时代:这个国度已经走出越战、水门事件、伊朗人质危机的阴影,一切迹象都表明这个国家会蒸蒸日上。1984 年的奥运会上,美国运动员大放光彩,麦当劳则在每次美国夺得奖牌时免费派发汉堡、可乐和薯条。或许真如里根那年的竞选广告所言,“美国又迎来了晨光”(Morning in America Again)。

在这以后的 16 年间,美国在国际舞台上大获全胜。柏林墙的倒塌,标志着美国获得冷战的最后胜利,也让它成为崭新的世界秩序里唯一的霸主。军事上,美军在海湾战争中迅速取得胜利;科技上,硅谷逐渐崛起,美国将其竞争对手日本远远抛离;意识形态上,俄罗斯展开民主改革,中国拥抱市场经济,世界似乎在按照美国的逻辑运转……难怪弗朗西斯·福山会宣告“历史的终结”:西方社会所推崇的自由民主,看上去的确会成为普世价值,成为人类政治体系所依赖的最终形式。当新世纪的钟声敲响之时,几乎所有人都认为,21世纪将是美国的世纪。

不幸的是,这一愿景很快就被打破了。最致命性的事件无疑是 9·11 恐怖袭击,那一天全世界都在电视新闻里看到作为纽约地标之一的双子塔在浓烟之中轰然坍塌。随之坍塌的,还有美国民众的安全感和对未来的信心。2008 年雷曼兄弟垮台,之后是旷日持久的经济衰退,“美国梦”也仅仅成为一个幻影。20世纪的最后16年,美国独占霸主地位;21世纪的最初16年,美国陷入衰退与幻灭。现在美国所呈现的样貌,恰恰是二者之间落差的映照。

此时,奥巴马的上任似乎为美国复兴带来了一线曙光。作为美国首位黑人总统,他在经济复兴的任务以外,也致力于弥合美国各社群之间的裂痕:跨党派、跨种族、跨阶层、跨性别与性向。然而,现实却似乎与他所预想的方向恰恰相反。共和党领袖米奇·麦康诺曾放出狠话:“我首要的任务是确保奥巴马在一届任期后不再连任。”与此同时,茶党运动也将保守主义推向极端。2013 年,联邦政府因国会不通过下一年的财政预算而暂停运作,已经显示了党派合作只是空想。“身份政治”成为越来越重要的关键词,两个党派都越来越依赖于特定族群——黑人、基督教福音派、LGBT 群体、枪械持有者——来赢得选票。

2011年度的国会中,没有一个民主党成员比共和党成员更“右”,也没有一个共和党成员比民主党成员更“左”。这在冷战时期是不可想象的,左派共和党员和右派民主党员之间总有些重叠。两个党派因为苏联这一共同敌人的存在而联合起来,但这种合作也随着冷战的结束而土崩瓦解。

另一件在冷战时代不可想象的事情,则是身为美国总统的克林顿,竟会因为与一个实习生闹出的性绯闻而遭到国会弹劾。冷战时期,有太多事情比这些琐事重要。这也揭示了一个新的政治潮流:对现任总统合法性的质疑。两个党派都曾经玩过这个把戏。民主党人士因为戈尔在选举中赢得了更多大众选票,而质疑布什当选总统的合理性;特朗普本人则很热衷于质疑奥巴马的出生地,认为他连是否应该具有美国公民身份都值得怀疑。

与此同时,更为尖锐的政治声音开始出现在各种网络与社交媒体。以往传统媒体从来不会刊登的充满仇视的言论,在网络上得以宣泄。互联网似乎并没有如它所最初承诺的那样,成为联结起各式各样的人的平台,而是成为各种愤世嫉俗情绪、分裂主义、与奇怪阴谋论的温床。

经济上的贫富差距也在逐渐加剧。到 2014 年,美国最富有的 1%人口已经积累了比底层的 90%人口更多的财富。很多人将高失业率归咎于全球化,但或许更不能忽视的元素是自动化。机械将人从劳动中解放出来,但也让被剥夺工作的人陷入贫穷。

特朗普所憧憬的“伟大的美国”,是里根时代那个欣欣向荣的美国。但他所要面对的问题,却不是里根时代的美国所要面对的问题。特朗普的政治是不满与愤怒的政治,这与里根时代积极向上的腔调大相径庭。他所执政的这一年似乎也证实了这点。白人至上种族主义游行,拉斯维加斯枪击案,美国橄榄球联盟球员的下跪抗议……国内纷争不断,而国际舞台上“美国优先”的主张也只是让美国越来越孤立。endprint

30年前,我第一次来到美国的时候,我看见的,是凝聚起一个社会的力量。那些奥林匹克运动会上的庆祝固然具有民族主义狂欢的成分,但我也看见共同的精气神和追求。那时大家有理由高兴,那时的美国感觉就像是美国。

《特朗普一年:我的愤怒管理》(Year One: My Anger Management)

“我们现在正处在一个完全不同的可怕时代,我的余生甚至我女儿的余生都将在此中度过。”

卡莎·波利特 (Katha Pollitt)发于《纽约书评》

有一天,我的一位自由派民主党人的朋友说,他不得不承认,自从特朗普当选以来,他的生活一直没有改变。那么,我说,才八个月,再给他点儿时间!与我的朋友不同,特朗普当选以来,我的生活发生了很大变化,不只是物质上的变化,比如我的继子一家移民到加拿大,有一部分就是因为没有美国国籍的他们担心在美国的未来。更多的是心理上的变化,我有时觉得我跟以前不一样了,我变得烦躁易怒,注意力不集中。大选后的几个月里,我几乎读不进任何书,除了有关罗马历史的书籍之外,而后者竟然充满了“特朗普们”:那些热衷于摧残敌人的、空有幻想的反社会主义者。

鉴于我们所面临的形势,我的工作似乎变得不足挂齿——多一个少一个专栏又能带来什么改变呢?在特朗普上台以前,我认为很多人喜欢的事情很愚蠢,但现在我只觉得,去吧,享受吧,也许蝙蝠侠 DVD 能在特朗普地狱中给你带来一些慰藉。

但最主要的区别还是在于我变得讨厌人,当然不是所有人,我讨厌那些投票给特朗普的人,那些相信网上传言说奥巴马是个穆斯林,而米歇尔·奥巴马是男人的人,那些喜欢使用“n”打头的词却拼都拼不对的人,那些眼里只关心降不降税的人,那些声称因为“邮件门”而反对希拉里的人,那些并不信任特朗普却只是想把事情搞砸的人,恭喜你们!你们为全美国人民挖了个大坑!

我想你可能会说我这样的人才是问题所在,用我利己的自由主义、精英主义以及“身份政治”倾向来孤立特朗普支持者。是的,我希望他们能拥有政府对其健康和后代的保障,能享受好的、负担得起的学校,能有真正的性教育和堕胎的渠道,以及更高的工资底线。是的,我希望富人能够支付更多税收以提供这一切。显然,这些威胁到了特朗普支持者(大多数是美国白人公民)的所谓尊严,因为他们会失去一些既得利益。

在特朗普当选这一年,我老戴着我粉红色的帽子,参与的游行比我之前十年加起来的还要多;我加入了很多线上线下团体,连续几个星期每天给国会议员打电话;我给保罗·莱恩(Paul Ryan), 史蒂夫·班农(Steve Bannon)以及总统寄讽刺明信片;我投入金钱支持全国各地的候选人,其中有一些确实赢了。我写了更多的专栏文章。

你可以说我把我的愤怒发挥得淋漓尽致,但这无济于事。感觉这个世界已经向坏的方向转弯了,我们现在正处在一个完全不同的可怕时代,我的余生甚至我女儿的余生都将在此中度过。已经发生的事情不可能被轻易抹去:尼尔·戈萨奇(Neil Gorsuch)任职于最高法院只是开始,一众属于保守党的联邦法官即将被任命;气候变化、环境破坏、法西斯运动在萌芽。我怎么能对那些始作俑者不愤怒呢?我们的想法被一个荒唐的骗子和电视节目主持人绑架和殖民了,我们不再能发挥自己的作用。

几个星期前我和我丈夫去了芝加哥艺术学院,参观了古希腊和罗马的收藏。在可怕的罗马人消失之后,这些文物看起来是那么美丽。绘上了日常生活的马赛克装饰图片:盘子里的鱼,花,漂亮女孩。铸在银币上的那些有名的反社会者们看起来也那么小,那么温和无害,他们的特征被许多双手和许多世纪磨平了。看,凯撒大帝和奥古斯都;这里一边是克莉奥佩特拉,另一边是马克·安东尼。这个小小的钱币上是谁?哦,是韦斯巴芗,那个派他的儿子去摧毁耶路撒冷的人,那個建造了罗马斗兽场,让不同阶级的人们安坐下来,看着野兽把囚犯撕成碎片的人。

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华兹华斯的诗句:“古老的,不幸的,遥远的事物,很久以前的战争。(出自 The Solitary Reaper《孤独的割麦女》 )”那几个小时我们沉浸在文物中,当我们走出博物馆,突然发现,这是自从特朗普赢得选举后,我们最不受他打扰的一段时间。

《仇视特朗普的时代》(The Age of Detesting Trump)

“对特朗普的迷恋,成为了庸俗的借口”

大卫·布罗姆维奇( David Bromwich )发于《伦敦书评》

美国中左翼的媒体,自上世纪80年代末以来就一直处在昏昏欲睡的状态。不仅在克林顿时期毫无作为,对布什的伊拉克战争和奥巴马的利比亚战争也都睁只眼闭只眼,而且不知为何,似乎很笃定地认为美国在叙利亚的介入有利于中东局势的稳定。现在,它们却突然成为反政府意见的集中地,以各式各样的新闻、观点、以及掺杂着观点的新闻轮番轰炸特朗普。

他们寄希望于特朗普遭到弹劾而下台,但显然,他们作为“抗争”的力量来说还太嫩了。他们把火力对准俄罗斯政府以及支持特朗普的商业巨头,指责他们利用社交媒体对去年选举进行干涉。一些新闻报道甚至不惜使用来源不明的消息来指涉特朗普和俄罗斯力量的勾结。就连眼尖的读者都能看出,这已经模糊了新闻评论和无理谩骂的边界。

特朗普赢得选举是因为他对政府的疯狂抨击,这也是共和党自里根时代以来的策略,只是特朗普做得更出格。但民主党人还停留在“政府能为你做什么”的阶段。因此,他们以为策略在于让特朗普和他的政府失去合法性,这样,他们就能取而代之。然而,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共和党人会“叛变”他们的总统。现状是共和党控制了参议院、众议院、政府和最高法院,在这种情况下,民主党人要是想否认现任总统的合法性,就相当于否认他们一直以来致力维护的宪政民主制度。

6月 18 日,纽约公共剧院上演了莎士比亚名作《尤利西斯·凯撒》,其中凯撒被塑造成一个特朗普式的人物。这当然毁了这出剧目,因为如果让凯撒成为特朗普式的讨人厌的魔鬼,而不是文本中所描写的那个灰暗、孱弱、自负、而又迟暮的凯撒,那么布鲁特斯刺杀他之前所怀有的犹疑情绪就变得不可理解了。对特朗普的迷恋,几乎成了任何作品庸俗的借口。仿佛宣言式的反叛就能带来名气似的,约翰尼·德普之前在格拉斯顿伯里艺术节上宣传新电影《浪荡子》( The Libertine ) 时就曾经向观众问:“上一回有演员刺杀总统的事件是什么时候了呢?”我们好像已经过于习惯这些刻意挑衅的言论,然后等一两天,又会有人为他们不真诚而且没有实际效用的发言道歉。

要是有人真的想要打败特朗普,而不仅仅是让他的支持者们感到反胃,那么最好想想特朗普背后的共和党。不要寄希望于比尔·克林顿、奥巴马、或希拉里的政治主张,他们的主张已经不适用了,面对现状他们也无能为力了。特朗普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不仅是一个人,还是一套价值体系。因此,要与其抗争也只能够依靠另一套价值体系。或许,气候变化?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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