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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永Z及时间的闪烁

2018-01-09黑丰

小说林 2018年1期
关键词:达利现身肖像

早在大半年前就看到了某君的“肖像”。习以为常,弃之如敝,忽一日翻看,以为奇,非同寻常!这才发现“肖像”以及“肖像”的N种潜本。我注意到“肖像”的奇异和与众不同,与众不同却又似曾相识,它是您的您们的我的我们的他的他们的,大家的“肖像”,而又似乎不是。它似乎藏匿于Z的一个多维的音乐套盒,先被植入汉装的线性内套再至折叠的可逆时间,再刷上Z的LOGO,从而完成了一种烟火文本—人本—神本的飞跃。

炮制此文的某君竟是我的一个故人,早有耳闻,身怀雄才,却偏居江南一隅,然也是昔日春秋一国之都所在。

似乎这一切都是偶然。

人在一个偶然的时间段遇到某君又遇到似乎偶然的Z,回溯至那个貌似偶然的钟。Z却也面熟。面熟,这就遇到了时间的橡皮或橡皮的钟。“面熟”就可逆。可逆之后就是橡皮的钟,橡皮之后就是唯一和永恒。

是的,唯一。

这里只有唯一的钟与唯一的时间;唯一的钟和唯一的橡皮,这是最要命的。

但时间是可折叠的,因为它是橡皮的,且是唯一的橡皮。而实证的与唯物的是齿轮,它虽精确、精准,但却是机械的、僵化的、死的。而Z的橡皮是活的、弹性的、智慧的,可以复活的;一句话,是神性的。它预言并预示天父,预言并预示天父的救恩和人的灵魂的不灭。

我见过西班牙画家萨尔瓦多·达利钟。它画的也是橡皮钟。在他的画作《记忆的延续》里。《记忆的延续》也就是延续的延续,无他。我注意到他的画作与Z的画作“肖像”似乎异曲同工,都有枯木、河流、沙滩、蓝天、马、橡皮钟。但达利有四个钟、四个时间。达利树上一个钟、树下两个钟、马背上还有一个钟;其中三个是橡皮钟,一个是生物钟。达利没有男人女人,没有生育,没有诞生和创世的概念。达利树上的一个钟指向6时,树下一个钟指向6:50时,另一个钟蚂蚁(像征人)在拼命奔跑(这是一个生物钟),马上的那个钟指向7:05时。虽说达利有三个橡皮钟,但他的时间不是橡皮的,不具有弹性;他的时间是线性的、齿轮的,不可逆;他的时间不可折叠,是直线的,直抵死亡和地狱,没有救赎。达利的那个生物钟更加说明了这一点,很绝望。他虽然把钟画成可折叠的橡皮,但这只是为了猎奇,并非超现实。“达利的作品充满想象、变形、变异和变怪,但主要在于‘新奇,在于标新立异。实质内蕴并不丰赡,并不深刻深透……多是炫技,多是一些彩色的稀奇古怪的泡沫。真的,他除了会标新立异会猎奇外,没什么。”[1]

而Z的时间是有恩典的。就像基督的十字架一样,上下左右四面八方都是贯通的。Z的时间只有一个——那就是上帝时间。这个时间是永恒的未知的。有男人有女人有永生,河流“似流不流”,天空瓦蓝,万籁俱寂。Z的钟是真橡皮,说明时间是感性的,可伸缩、可逆、可折叠、也可定格。达利虽画了四个,但那都是“死钟”,时针所指的是死亡之域,非人之所及;画的多,反而不着点,不可逆;钟愈多愈不可逆、愈精准等值反而愈小。钟愈少反而等值愈大格局愈宏阔。

Z是谁?

一个神秘的人,他有无限的不可知性,无为而无不为。抑或植根于存在之内的一种超然的灵在。

不得而知。但绝不是撒旦。

不得而知就永远不让您知。可以这么说,任何人任何时刻任何一种地理,都分布着一个Z:永远的Z,不熟,很陌生但又似曾相识;很亲切,不远不近,若即若离;他要审您,度您,一次又一次勾画您,引领您,勾您的您,让您出离。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正是Z的出现,使我感到了这三千来字小说的分量,这里绝然不是一个简单的哲学问题,他触碰到了“大海的底部”,他引入神。所以Z是不可預知的,形而上的。他的手法具有无限的可能性。他召唤您引领您恢复您——通过画“我”。

引到哪里?

一个陌生的不知名的旷阔之地。万籁寂静,准确地说,是一片深度的宁静或沉寂。蓝灰色的天空,无边无际,银灰色的沙滩,一望无垠。一条大河与蓝天相接,横越天际,却波澜不惊,水,似流不流,无声,又分明并未冻结。一只古旧木船旁,横卧着一位人面兽身的少女,遍体暗红,眼睛正对着一棵枝叶掉光了的枯树,枯树横斜的枝干上,挂着一片软软的橡皮状的东西,细看,是折叠的时钟。一匹马和一个无首男人的骨骼,躺在沙滩上,头颅却完好,待在不远的地方。还有些难以指认的物件,似一些被肢解变形的机械,散落于沙滩各处。

类似“创世记”,“如此的和谐、安详,自然、圆融。天空星星无数,光亮而无闪烁,分不出是昼是夜。一切都是静止的,无语的……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2]。

这就是永恒。

比之达利的油画《记忆的延续》,Z的笔触,更曼妙,更有意思,更切近天意。当然这是黄大荣写下的。这里不妨这么辨析一下,与其是黄大荣写下的、与其他找到了Z,毋宁说Z找到黄大荣显像给他、并通过他完成了对“我”的迁徙,参与并一次性地完成了人的审判、对峙与人的施洗。当然,前提是黄大荣对Z的天才性地领悟、秉承与设置,自觉迎迓,完成了人的从物质至精神、生命至魂灵、形而下至形而上、泪点至恩点的过度。

而达利没找到(他的Z)。达利的时间是可死的、消沉的;黄(亦是Z的)的时间是闪烁的,不灭的。

所以,我认为这个小说的成功就在于找到“Z”,完成“Z”,从而完成了灵魂的施洗;完成了灵魂的施洗,也就完成了一种“烟火文本—人本—神本”的飞跃,即先锋。

很久以来,这是我一直在思考的,什么是“先锋”。

后来终于想清楚了。没有“先锋”,只有“后锋”。我们的写作都是向内的,向内就是向后;向内就是向着“一种‘磐石之内,这一‘磐石就是艺术的源头”;向内,就是面对自己;“向内就是朝向生命的黑暗内部,回到自身的‘牢笼,一旦我们的写作‘归零,就必须回到这里”[3];向后,就是向着传统。

什么样的传统?或什么是传统?

那就是《创世记》的,“能在始祖鸟化石的原欲中谛听父的中音”[4]的那种传统。只有“在这里成‘蛹”,化茧,破壳,展翅。“我相信‘蛹的能产和暗物质的不可穷尽。‘深度形式必然从内部诞生,‘来自事物最内在的叫喊和欲望”[5]。这就是先锋。

黄大荣先生的小说我是震动的,很奇特。

首先,他画魂;他化茧,破壳,展翅;他在现实与超现实、非虚构与虚构、经验与超验之间的转捩与处理,做得天衣无缝。准确、深刻、稳健、现代。

起笔,他并不震动。很平实。以为就是随便串亲。不成想“出门”遇画家Z,面熟,Z“从人缝中”“大约好几次偏过头看我”,且只看了“半边脸”,我就“灵魂出窍”。且这“灵魂出窍”的一幅画,前后“不用一分钟”,“不修改,不重复”,四笔搞定。先粗笔,再细笔,第三笔点睛,第四笔勾头发衣领。但最终被Z“揉作一团”,后来又“一路”走,走到“一张乒乓球台。Z突然从我手里取走一只大信封……盯着我看,足有两三秒钟”。“我”的肖像成了,“更传神”。

这都是写实。但已然完成了某种内在的渐变与转捩,体现了“Z”的非同凡响。

从现实到非现实的飞跃,关键句式:“我望着他为我画的肖像,惊呆了……”从画像至画魂,从经验至超验,从外在至内在,这是“历史”(历时)的,但也是现代的(逆时与共时)。从此,时间不往前走,而是逆时而退。

非此不可现代,非此不可先锋,非此不可“深度形式”。

Z可轻易遭遇吗?

答案都在人这里。有人终其一生也碰不到Z,永在自己的冰川纪,永在自己漆黑的太阳里;有的碰到Z,Z也不闪烁,不照亮他、召见他。这并非表明Z不属于您,这只能说明您不属于Z。

遭遇Z,而且在一个人的白昼,清清白白的发生,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幸临的。表面上他在一堆人里,在给他人画像,心不在焉。其实,他一直在注意您,看您,等您,几年十几年几十年,他一直在等。只是时辰未到,他不显身。等您,就是为了画您;等您,就是为了召唤您。表面上他在画别人,但落在纸上的却是您和您的(肖像)。他注意您,看您,等您,这是一种期待,就像春回大地(春暖花开),暖意在周身荡漾。这时您感到了感动了感召了,但您却无言;您无言,是因无以表达。

这也许是一次神迹,或显神。看似偶然,一切实则都是必然。功到自然成。显现或显像,一切未知,但一切必然。天意在,Z永在;Z永在,天意自在。人人都有机会遇见Z,只是有人限于白天,有人限于夜里,有人在梦中,有人在一页揉皱纸里;您不知Z,Z知您,Z知道现身(或献生)给您,但他不一定给出“肖像”;他不现身,不等于没现身;他不肖像于您,不等于没给您“肖像”;他不以一个画家的身份现身,他可以乔装一个乞丐一个盲人一个孤老妈子的身份现身;他不给您画有形的像,但不等于他没给您画无形的像,他可以不画的画,画无痕;他那只永不枯涸的手永远是伸向您和您们的;他现身与不现身都是人类的福音,天国永在。

试问,最后的那张肖像Z寄了吗?未知,也未可知。一切都在渐变中,一切都在时间中。

引文注释:

[1]黑丰艺术随笔《一个逐渐逼近天造的我的永梦》,2013年《中西诗歌》(黄礼孩主编)第4期。

[2]黄大荣先锋小说《肖像》,2018年《小说林》第1期“先锋”栏。

[3]黑丰著《猫的两个夜晚》第1页序《蝶变》,十月文艺出版社,2017年12月第1版。

[4]同上。

[5]同上。

作者简历:黑丰,诗人、后现代作家。湖北公安县人。主要著作有:诗集《空孕》《灰烬之上》《猫的两个夜晚》,小说集《第六种昏暗》、随笔集《寻索一种新的地粮》《一切的底部》等,作品被译成英语、法语、罗马尼亚语等多种文字,发表于海外。2016年,获得罗马尼亚第20届阿尔杰什国际诗歌节“特别荣誉奖”。现为北京某文学杂志资深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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