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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4月19日，天津市河西区发生一起血案：一位高三复读生从9楼家中纵身跳下，当场身亡。经警方调查，这起跳楼悲剧，竟缘于强势妈妈两次逼儿子复读……

培养儿子不计成本

2013年7月2日，邓玉敏一大早起来便打开电脑查询儿子董韬的中考成绩。一看儿子仅考了430分，她立即冲进儿子卧室吼道：“每学期都补课，补课费花了三四万元，你就给我考这点分数？”董韬怼了她一句：“又不是我要补课的，你逼着我去补，甘心花钱，我有什么办法？反正我尽力了！”“上不了重点高中，将来没有好前途，看你怎么办？”邓玉敏嗓门儿更高了。董韬将被子一掀，下了床，喊道：“烦死了！大清早就唠叨，全是这些车轱辘话，有意思吗？”边说边忿忿地往门外走，邓玉敏伸手拽儿子没拽住，急忙给丈夫打电话……

邓玉敏时年40岁，来自辽宁盘锦，在天津某开发区工作。丈夫董旺大她1岁，山东潍坊人，毕业于名牌高校，在一家软件开发公司从事研发工作。独生儿子董韬1998年出生。夫妇俩深知现在就业压力大，一直对儿子学习上要求很高，希望将来儿子有出息。自从董韬上了初中，邓玉敏便将大部分精力放在了儿子的学习上，发现儿子哪门功课不好，就给儿子报辅导班，基本上每个学期都要报三四个，尤其是数学、英语和物理三科，几乎常年补习。由于学习压力大，董韬每天晚上都要写作业到11点，到初二上学期，眼睛就已经近视到600度。尽管如此，他的学习成绩仍与妈妈的期望相距甚远。

董旺早起出门跑步了。邓玉敏急切地在电话里跟丈夫说：“儿子只考了430分，我说了他几句，他就跑出去了。你快回来看看！”董旺赶忙回了家，与妻子分头出门寻找儿子。

两小时后，邓玉敏在一座铁路桥附近找到了董韬。但董韬坚决不回家，说要扒火车去流浪。邓玉敏吓得不轻，保证不再指责他，董韬才随她回了家。

那几天，邓玉敏经常暗自落泪，担忧儿子的前途。董旺劝她：“再难过也没用，咱们想办法补救吧！”可她跟丈夫在天津没啥社会关系，打了好几个电话，才通过邓玉敏一位大学同学托人帮忙，缴纳3万元赞助费把董韬送入天津一所重点高中。

邓玉敏家住河西区，工作单位离学校比较近。为监督儿子，董韬入学不久，她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套小房子陪读。董旺上班的地方在红桥区，去趟出租屋要绕半个天津城，因此，他周一至周五住家里，双休日去出租屋与妻子团聚。为了儿子的学业，两人成了“周末夫妻”。

陪读之后，邓玉敏除了工作，全部精力都在儿子身上。每天早晨五点半，她就起床给儿子做早餐。7点整儿子上学了，她赶紧出门挤地铁去上班。傍晚下班她又匆匆赶回出租屋，给儿子准备晚餐……洗洗涮涮就到了深夜11点。

董韬升入高二后，为全面提升儿子的成绩，邓玉敏双休日给他报了4个辅导班。董韬经常早晨6点起来晨读，晚上做作业到深夜才上床睡觉。2014年10月19日，董韬感冒发烧，邓玉敏准备送他去辅导班。董韬央求道：“妈，我太累了，让我休息半天吧！”邓玉敏板着脸说：“不行，妈妈现在心软就是害你。”董韬转而向父亲求情，董旺对儿子说：“小韬，两节课就400元，钱都交过了，不去上课就浪费了。”邓玉敏不容分说，拿着面包、酸奶，催儿子快点出发……

2015年9月，董韬升入高三，邓玉敏明确向儿子提要求：必须考上985高校。董旺知道儿子的水平，私下里对妻子说她要求太高，但邓玉敏振振有词：“他平时考不好是没发挥好。辅导班的老师都说他是潜力股，有后劲，高考肯定会爆发。”

次年6月，高考来临。为讨个好彩头，邓玉敏专门穿了一件红色旗袍送考，还买了一根火腿肠和两个鸡蛋，将火腿肠折成“7”，将两个鸡蛋摆在后面，让儿子全吃掉，预祝他考700分。然而，让邓玉敏心碎的是，董韬最终考了420分，只能上三本院校……

逼儿子两次复读

2016年7月3日，董韬与父母商量填报志愿的事，邓玉敏告诉儿子：“我和你爸商量好了，你复读一年明年再考，我们愿意陪你再苦一年。”想起高三这一年来的煎熬，董韬不寒而栗。他哀求道：“你们就放过我吧，就让我上三本吧！”

看着儿子戴着厚厚的眼镜，瘦高的身体弯得像一只大虾，董旺很心疼，软了口气：“三本就三本吧！”邓玉敏瞬间怒火万丈：“你是个小工薪，我也是个小工薪，他不读好学校将来能靠谁？如果你纵容儿子读三本，将来他混得不好我跟你拼命！”董旺一看妻子的架势，只好妥协。

叛逆的董韬牙一咬，决定与父母对抗。此后，他夜里上网，白天睡觉，生活黑白颠倒；对父母，他冷若冰霜。邓玉敏被气哭了。董旺给妻子支招：“儿子高三这一年太辛苦了，咱们陪他出去走走，换个环境，他的心情或许会有所好转。”邓玉敏同意了。

2016年7月16日，邓玉敏夫妇带儿子随团赴长白山旅游。因报的是经济团，董韬吃不饱。邓玉敏买了一大堆蛋挞、火腿肠，背在身上随时给儿子加餐。由于缺乏锻炼，董韬爬山时累得腿抽筋，董旺将儿子的腿抱在怀里轻轻揉捏。父母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关爱，让董韜深受触动。

7月21日凌晨，董韬一觉醒来，听见父母还在聊天。只听妈妈说：“每年全国新增几百万大学生，

要是没有过硬的学历，找工作很困难。咱没有社会关系，将来帮不了儿子什么忙。”董旺一声叹息：“是呀，现在很多大公司只认文凭。要是儿子能考进重点大学，我们多吃点苦也值。”可怜天下父母心，董韬满脸是泪……

早晨起床后，董韬对父母说：“爸、妈，我听你们的，复读一年，争取明年考上重点大学。”邓玉敏喜极而泣。

2016年9月1日，邓玉敏夫妇送儿子回校复读。这次，夫妇俩给儿子降低了目标，不要求他考985，只要考取211高校就行。董韬与父母约定：“我一定不让你们失望。”

儿子在学校苦读，邓玉敏夫妇也不敢懈怠。这年11月底，邓玉敏通过“秘密渠道”借到一份天津市高考状元的学习笔记，当晚冒着大雪赶到打印店复印，然后将它交给儿子：“小韬，这可是学习宝典，你得好好消化。”董旺也没闲着，通过各种途径从天津一些名校，高价给儿子买各科模拟试题。夫妇俩小鸟衔食一般将各种学习资料往家里搬，以至于家里的书桌上资料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傍晚董韬回家吃饭，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邓玉敏也让儿子挤出半小时学习。为节省儿子吃饭的时间，她事先将鱼刺、鸡骨头剔得干干净净。节省出来的时间，邓玉敏让儿子背英语单词。看着儿子学习那么辛苦，邓玉敏内心隐隐作痛。但她转而又想：哪个重点大学的学子不是这样熬过来的？不经历这些怎能化茧成蝶？

为了儿子高考，邓玉敏夫妇完全失去了自己的生活。他们不参加同事聚会，不逛街，不走亲戚，不看电视，甚至因为担心走路声音太大影响儿子，他们平时在屋里连鞋都不穿，一年四季穿着袜子走路……

2017年3月16日，董旺的父亲患肝癌去世，要求带儿子回山东老家奔丧，邓玉敏当即反对：“董韬快高考了，回一趟老家起码得四五天，时间耽误不起。”

见儿子一个人回来，儿媳和唯一的孙子缺席，董母伤心不已，指责道：“什么事大得过生死？请几天假就不行吗？”一帮亲戚也指责邓玉敏冷酷无情。董旺无言以对……

2017年6月，高考来临，邓玉敏夫妇特意在考点附近订了宾馆。擔心儿子吹空调感冒，夫妇俩关掉空调，轮流坐在床边给儿子打扇子。董韬进考场前，邓玉敏夫妇唠唠叨叨向儿子提了十条注意事项。

然而期望越高，失望越大。这次董韬考了490分，只上了二本分数线。看着垂头丧气几近崩溃的妻子，董旺担心她继续给儿子施压，小心地与她商量：“就让小韬读二本吧，再复读的话一家人都太累了。”想到这些年为全力培养儿子，自己连100元一双的鞋子都不敢买，邓玉敏心灰意冷，同意儿子读二本。董韬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然而7月13日，邓玉敏下班回家，却告诉丈夫和儿子：“我同事的儿子去年二本毕业，始终找不到理想的工作，居然被人骗进了传销窝点。前两天孩子才被警方解救出来，人已经瘦得皮包骨头，还有了心理障碍。如果他能考上一本，找到满意的工作，会有这事吗？”

接着，邓玉敏转向儿子，命令道：“再复读一年！我也不要求你考985、211，只要考个一本就行，这是我的底线！”董韬坚决不肯复读，又要离家出走。董旺急忙将儿子紧紧抱住。邓玉敏拧开了电源插板，说：“你不答应复读，我就死给你看！”望着妈妈一脸的决绝，董韬无奈妥协，哭着说：“我听你们的，复读行了吧！”

跳楼自杀留痛人间

2017年9月1日开学，董韬第二次回校复读，成了一名“高五生”。再次被逼复读，他和父母的关系彻底恶化。为了发泄愤懑，他经常将邓玉敏气哭。邓玉敏拿儿子没办法，便把丈夫当出气筒，指责董旺不管儿子，让她一个人受累受罪。几年的陪读生涯，夫妻俩心中都郁积了太多的怨气和委屈，两人针尖对麦芒，隔三岔五地争吵。董旺冷漠地看着父母争吵，不闻不问，似乎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更可怕的是，董韬彻底厌倦了学习，一进教室就情绪低落。为排解烦恼，入学不久他与同班女生卢芳恋爱了。卢芳也是复读生，两人有共同语言。恋爱一个多月后，两人偷吃了禁果，并屡屡逃晚自习到校外缠绵。

为麻痹妈妈，董韬不再与邓玉敏斗气；与女友约会后回到出租屋，他还自觉复习。邓玉敏以为儿子终于懂事了，谁知2017年12月17日晚，邓玉敏一家正在出租屋吃饭，卢家父母带着卢芳闯了进来。卢父指着董韬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个小流氓，我女儿被你毁了！”邓玉敏蒙了，质问卢父：“你干吗这样羞辱我儿子？”“我女儿怀孕了，都是你儿子干的好事！”卢父气愤地说。邓玉敏难以置信，问儿子：“真有这事？”董韬喃喃道：“对不起，我错了！”

邓玉敏仿佛挨了一记闷棍，差点昏厥。卢父扬言要报警，邓玉敏赶紧劝他：“报警只会两败俱伤！要是事情传开，你女儿的名誉毁了，将来恋爱也会受影响。你们有什么要求，咱们可以谈。”卢家父母也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几经交涉，最终双方达成一致意见：邓玉敏带卢芳去医院做流产手术，并赔付8万元。

两天后，邓玉敏悄悄带卢芳做了人流手术，随后将8万元打到卢父的银行卡上。一周后，卢芳被父母转学走了，这起早孕事件终于平息。然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董韬让女生怀孕的事在学校传开了。2018年3月初，他被学校开除。邓玉敏和丈夫一边责骂儿子，一边四处帮他联系新学校，但始终无果。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3月11日，邓玉敏突然接到一家借贷平台打来的催款电话，说董韬在他们公司借款2万元。因逾期3个月未还款，连本带息已欠款高达7万元。邓玉敏揪着儿子的耳朵吼道：“你借这么多钱干什么？”董韬小声说：“给卢芳买礼物。”“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狼崽子！这些年为了你读书，家里的积蓄都花光了。你这样的儿子不要也罢，我陪你一起去死吧！”邓玉敏彻底失去了理智，拉着儿子就要跳楼。董旺急忙上前拉住了母子俩。

在借贷平台的威胁下，邓玉敏夫妇四处借钱，终于将7万元还清。

此后，邓玉敏家硝烟四起。想起这些年为儿子的付出，所有的热望都化作了绝望、焦虑与委屈，邓玉敏天天在家骂儿子，骂着骂着就会将战火烧到丈夫身上，夫妇俩互相指责。而在董旺看来，儿子落到这一步，与妻子疯狂逼他复读有很大关系，想到人到中年不但没有一点积蓄，反而欠下了外债，儿子连学都没法上了，他对妻子也充满了怨恨，指责她打着母爱的旗号毁了儿子。两人由争吵到打斗，最终闹起了离婚。内外交困中，董韬出现了严重的心理障碍，悲观厌世。

2018年4月19日，邓玉敏心情不佳，又把董韬吼了一顿。下午4点，感到彻底绝望的董韬从9楼家中纵身跳下，当场身亡。接到小区保安打来的电话，邓玉敏与董旺失魂落魄地赶回家，见到的却是儿子血肉模糊的遗体……

送别儿子，邓玉敏在董韬的枕头底下发现一封遗书，是儿子写给她和丈夫的：“爸爸妈妈，对不起，我走了。我知道你们爱我，可你们过高的期望，给我带来巨大的精神压力。一次次复读，摧毁了我可怜的自信，消极悲观中更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我给你们带来了巨大伤害，欠你们的一辈子也还不清，没有颜面再面对你们……”

看完儿子的遗书，董旺哭了。邓玉敏沉浸在懊悔悲伤中。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她终于意识到：是自己对儿子过高的期望，一次次逼他复读，最终将儿子逼上了不归路。是自己以爱的名义，摧毁了儿子如花的宝贵生命！儿子悲情谢世，邓玉敏心中的伤痛一生也难以抚平！

【编辑：冯士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