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文捷

前些日子，身在瑞典的朋友告诉我，中部北部死了很多昆虫，特别是蜜蜂，所以苹果李子等树都很少结果，可以预料到是收获很少的一年。我开玩笑说凛冬已至。他说是在春天冻死的，即使是五月的时候也特别冷，昆虫们纷纷飞进屋中避寒，窗台下有好多尸体。

这样的春寒与不友好似乎极其少见，毕竟，春天在严寒冬天的身后姗姗走来，总是希望的象征，花朵从枯枝中复苏，带来生命，“把春天开成花的河流”。严寒与死亡，似乎在春的面前，都被瞬间抛远，一切从冷到热，变成“热烈欲燃的花流”。

在这样的春面前，悲伤似乎显得不识时务，那些苦痛的泛滥显得矫情而做作。春日融融的季节，好像就适合微笑和温馨。发酵的酸，看上去只适合万物枯萎的秋天和无声无息雪落平原的冬天。春天，总是初生、美好、舒畅等积极名词的化身。

可春天也有它的小脾气啊，在万物都以为春是暖意与欢愉时，突然的冷酷会比冬天的严寒还要残酷，带来难以预料的悲怆，可这样的格格不入就像数学中的小概率事件。春，在四季之中，终归是鲜花的海洋。

《春之积雪》中的“我”却难以体味春的欢畅，的确，“我”也爱灼灼花流，也爱春日的漫漫长路，可心境却难以雀跃。于是，曾经觉得杜鹃发疯成长、漫野灿烂的春日，如今也显得惆怅万种。原来，不是去年的杜鹃和今年有许多不同，而是人的心情不再。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一年过去，杜鹃仍是那一株，可“我”看它的心情截然不同。就像诗里说的，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是花真的不愿意說话吗？只是我们在快乐或者悲伤时，私自为花赋予太多感情罢了。不管人生变化几何，自然总是有它的章法，兴荣枯倦，遵循自己的法则。

可“我”像是难以参透这样的真谛，心中所念，目中所观，都有着太过主观的感情。三月的路比别的季节都要漫长一点，也拖长了惆怅的心情。在春阳之下，海湾也是忧郁的，快乐只能在远方漫流。在春日里散步，好像是在对人生和自己的诘问，在这条看不到尽头的路上，“让苦汁慢慢漏尽”。

直到“我”看到那株流苏，流苏上的叠叠白色，让它与这姹紫嫣红的春日大相径庭，就像“我”一样。直到“我”触摸到枝桠花瓣，才猛然发现那并不是花瓣，而是细雪！怎么可能呢？在这万物复苏的春日，怎还留有一株残雪的流苏呢？是被春流遗忘了吗？可这样的一棵树，何尝不像“我”呢，在岸边独行，一步一步都是单调的足音，在全世界都在复苏的气氛里，“我”的孤独就像春花烂漫里披着一身残雪的流苏。

可是这株流苏并不自知，也不在意，仍旧有着自己的节奏，在春风徐徐中花落似雪，不问明天。直到这时，“我”才恍然醒悟，原来“是我错过了春旅，并非春天遗忘了我”！原来山水有真情，天地四时的大道理都在山水之中，在不经意的细节里，在我们毫无防备的瞬间令我们醍醐灌顶。

春天，适合缓步，因为沿途的每一处风景，都有它的故事，也有我们的心情。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