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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当劳的深夜留宿者

2018-01-05杨磊

中外文摘 2018年1期
关键词:杨磊老夏摄影记者

□ 杨磊

麦当劳的深夜留宿者

□ 杨磊

午夜时分,城市的喧哗和匆忙让渡于寂静。作为北京的交通中转站之一,西直门地铁站结束了一天的运营,街边商铺、餐馆大都关门打烊,但附近一家24小时营业的麦当劳依然灯火通明。

高松波推门进来,将夜幕的黑暗与凉气掩在身后。今天,这里依旧是他的免费客栈。

全球有超过37000家麦当劳,其中2500家在中国,超过500家在北京。白天,麦当劳是这个城市里最繁忙的连锁店,提供充满高热量的快餐。夜晚,它成为离家者的客栈,睡在这里的人,有的没有回家,有的根本没有家。

凌晨1点,熟睡中的高松波被警察叫醒,他坐起来,配合地接受询问和检查。“每天都要检查,听其他睡在麦当劳的人说,前几天警察还真抓到了一个逃犯。”

年近40岁的高松波自称是成都人,曾因盗窃入狱,因为一场失败的恋爱,6年前来到北京,当了一段时间门卫。两个月前,他被辞退,赶出了职工宿舍,只能寄宿在麦当劳,白天出去找工作。

高松波留着油光锃亮的光头,锃亮的黑色皮鞋放在长椅下面,那是他当保安时的行头。他掏出手机炫耀着,“这是我前阵子在麦当劳认识的女朋友,精神有些问题,被家里人叫回去了。”照片上的女孩很年轻,穿着红色衣服。

高松波在北京很多家24小时麦当劳留宿过,他最喜欢王府井那一家,手机可以直接充电,有WiFi,顾客多,热闹。那里也是众多游客的暂居地,他们定好闹钟,等着去天安门广场看升旗。一位夜宿者回忆:“当时的王府井麦当劳大厅内的店员在中间拉了一条线,把守夜的人和食客分开。”凌晨三点,闹钟响起,他们走出麦当劳,前往天安门,站在了第一排。

满头白发的老夏躺在旁边的角落里,自称北京人,今年67岁。老夏在外套里面穿了一件满是油渍的红色麦当劳工作服,他掀开衣服,说自己白天给麦当劳送外卖。被吵醒后,他一脸不悦。“年轻的时候,我进过青海监狱,当时为了逃狱,我每天都攒一个黑馒头,在监狱中我还喝过自己的尿。”睡眼惺忪的老夏声音中带着吹嘘。

“他是青海人。”老夏回去睡觉后,高松波开始“揭发”,“在麦当劳过夜的人说的话都是假的,除了骂人的脏话。”

高松波在深夜麦当劳里见过各种各样的怪人,“麦当劳是个神奇的地方,晚上住在这里的人什么样的都有,有百万富翁,有外国大使。那时候我在三里屯麦当劳,一个坦桑尼亚大使馆里的外籍工作人员,证件丢了,回不了国了,就在麦当劳待着,点杯可乐,吃点薯条。”

午夜12点的麦当劳劲松店,70多岁的李奶奶裹着三层布衣,头上戴着红色鸭舌帽,蜷缩在长椅上。“我明天早晨要坐7点的早车去买保健品,车是保健公司安排的,上车的地点就在麦当劳门口,我怕儿子发现,就偷偷跑出来了。”李奶奶露出狡黠的笑容。她很少来麦当劳,儿媳认为她应该在家吃饭。她自带了一块蛋糕,又去店员那里要了杯热水,每五分钟醒一次,然后在发呆中等待天亮。

几年前,《南方都市报》一位摄影记者曾在广州一家麦当劳里遇到一个来自山西的小伙子,小伙子来打工,工作没找到,钱也花光了,只能在麦当劳过夜。后来,摄影记者在另一家麦当劳里偶然看到男孩父亲发布的寻人启事,他领着父亲在麦当劳里找到了儿子。“都市里的麦当劳就像一个驿站,寄宿在麦当劳里的人大都是城市里的底层,白天,他们在繁忙的大城市里讨生活,晚上在这里享受一个免费安静的地方,这里也许是他们在繁忙、残酷的大城市里为数不多的‘净土’之一。”这位摄影记者说。

清晨五点,麦当劳的店员开始卖早餐。两个刚刚睡醒的女孩拿起书包,掏出洗面奶和牙具,去厕所洗漱,仔细地盯着镜子中的自己。麦当劳的店员也推出一辆装满水的清洁车,用拖把打扫夜宿者留下的痕迹,被叫醒的人拿起书包,推开大门,踏入刚刚苏醒的北京——麦当劳的深夜结束了。

(摘自《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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