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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替“运动”的药片

2018-01-03

环球慈善 2017年12期
关键词:埃文斯老鼠服用

如果有一种药物能够让你获得运动的所有好处,你会选择它吗?一种代号“GW501516”的药物能够改变动物的代谢机制,实验显示,它能够让习惯“沙发土豆”生活方式的老鼠变得和经常运动的老鼠一样健康。而原本就经常锻炼的“运动型”老鼠在服用药物后,耐力提高75%、腰围减小,身体脂肪比例减少,胰岛素抗性下降,燃烧脂肪延缓疲劳的慢缩肌纤维比例增加。随着肥胖、糖尿病、高血压等代谢类慢性病的受害者日益增多,“运动”替代药成了大热科研课题,在世界各地的实验室里,科学家们试图从基因、激素、肌肉、细胞等不同的渠道改变身体代谢机制,一劳永逸地解决现代惰性生活方式帶来的健康问题。

夏末时节,圣迭戈索尔克研究所的灰色大楼在海雾中若隐若现。大理石铺就的中庭一片宁静。南端的草坪通常是人们练习太极和瑜伽的地方,现在也杳无人烟。但是,透过镶嵌在草坪混凝土边缘的通风口可以闻到一缕氨的气味,它们源自地下实验室的两千笼啮齿动物。在一间柚树环绕俯瞰大海的办公室里,生物学家罗恩·埃文斯(Ron Evans)为我介绍了两群不同的动物:沙发土豆鼠和兰斯·阿姆斯特朗鼠。

老鼠对比实验

沙发土豆鼠是为模拟普通美国人而专门培养的。它们的日常运动局限于在“卧室”和饭碗之间往返爬行,连它们的饮食也参照标准“西式饮食”,主要包括脂肪和糖,味道据说类似曲奇饼面团。这些老鼠躺在刚为它们新铺设的“床铺”上,昏昏欲睡,油腻的毛皮下面隐约可见滚动的脂肪。兰斯·阿姆斯特朗鼠在完全相同的环境下长大,虽然同样缺乏运动,以垃圾食品为生,却长得瘦削强健,毛皮闪亮,精神奕奕地在自己的笼子里嗅来嗅去。埃文斯解释说,这些老鼠保持着健康年轻外表的秘密在于每天服用GW501516。这种药物能够让它们不必劳动一块肌肉就能获得运动带来的好处。

运动毕竟是件辛苦的事情:我们在桌子旁边坐下,埃文斯将放在咖啡桌上的一个膝盖支架移走,在空出的位置上放下一个装薄荷茶的杯子。他在安第斯山徒步旅行时感染了肠胃病,需要薄荷茶暖胃。埃文斯于2007年开始用516(GW501516的简称)做实验。他希望这种药物能够提供线索,揭示控制人类新陈代谢的基因的开关机制,他研究生涯的大部分时间都被用来攻克这个问题。

埃文斯说,老鼠喜欢奔跑,如果在它们的笼子里安装跑步轮,每个晚上它们都会跑上几英里。几年前,荷兰莱顿大学的科学家通过实验证明,这种晚间运动并不仅仅是为了减少实验室生活的压力。科学家将带有跑步轮的类似笼子的装置放在城市公园的一处安静的角落,通过动作感应夜视摄像机对其进行监测。虽然老鼠每天的活动(寻找食物、寻找伴侣、躲避捕食者)已经能够保证足够的活动量,它们依然会选择运动,平均每次在跑步轮上奔跑18分钟,乐此不彼。(几种青蛙和蜗牛偶尔也会使用这一运动设施,但可能纯属偶然。)

然而,人类兰斯·阿姆斯特朗(自行车运动员,因为服用兴奋剂被剥夺环法赛冠军头衔)的例子足以说明,有时候单纯的运动是不够的。埃文斯给经常使用跑步轮的老鼠服用516后发现,服药4周后,这些老鼠的耐力(通过奔跑距离和奔跑时间来测量)就增加了75%。同时,它们的腰围减小,身体脂肪比例减少,胰岛素抗性下降,燃烧脂肪延缓疲劳的慢缩肌纤维(长跑运动员的肌肉构成主要以慢缩肌纤维为主)比例增加。对于人类而言,这就好比一个偶尔运动的业余跑步爱好者一夜醒来突然获得了莫·法拉赫(5000米世界冠军)式的体格。2008年,埃文斯在《细胞》杂志上发表初期实验结果。2017年,他的实验显示,垃圾食品养大的老鼠,在配合适量运动的情况下,服用516的老鼠在8周后,相比没有服药的参照老鼠,连续奔跑时间可延长1个半小时。他说:“(这说明)我们能够用药物代替运动。”

这种药物能够模拟耐力运动对一个特殊基因PPAR-delta的作用。和所有基因一样,PPAR-delta通过蛋白信号发出指令,告诉细胞要做什么、用什么作为燃料、排放什么样的废品等。通过附着在PPAR-delta的受体上,516对它进行重新配置,改变基因发出的信号:增强分解并燃烧脂肪的信号,同时抑制分解并燃烧糖的指令。服用了516的老鼠能够跑得更远的一个原因,是它们的肌肉接到“燃烧脂肪、储存碳水化合物”的指令,因此,它们达到疲劳极限(当肌肉消耗完储存的葡萄糖后感到的疼痛)的时间更久。

516还会通过其他数十种方式激发生物化学变化,其作用等同进行马拉松长跑训练。这些变化伴随着巨大的健康优势。埃文斯称这种化合物是“运动替代药”。但是,虽然埃文斯已经能从最细微的层面了解516的作用机制,但他并不清楚在运动中究竟是哪个或哪些分子自然激发了同样的身体变化。事实上,开发运动替代药的一个最大难题正在于此:科学家依然不清楚运动是如何激发身体生物反应过程变化的。虽然人人都知道运动的健康好处,在大多数时候,科学家却无法解释运动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神奇化合物的诞生

早在20世纪90年代末,合成药物516就已在葛兰素史克公司的实验室里诞生。它的创造者化学生物学家提姆·威尔森(Tim Willson)领导的研究团队负责分析能够与PPAR-delta受体结合的化合物的应用前景。此前,一项早期研究发现能够与一个相似基因受体结合的化合物治疗糖尿病(制药行业最有钱途的市场)非常有效。威尔森的团队对516进行了测试,首先是在试管内,然后用肥胖的中年猴子重复了实验,结果令人惊喜。

“我们发现,(实验猴子的)有益胆固醇显著增加,有害胆固醇大幅减少。”威尔森最近接受采访时说,516还能降低胰岛素和甘油三酸酯水平。516的综合性效果使它被寄予厚望,它可能帮助治疗肥胖、高血压、高血糖等一系列“代谢综合征”(最终会导致糖尿病和心脏病)。据估计,超过1∕3的美国人患有“代谢综合征”,这意味着一旦获得批准上市,516将为制药公司带来丰厚回报。在第二阶段人体临床试验中,516成功证明可明显降低胆固醇水平,且几乎没有有害副作用。

然而,2007年,葛兰素史克决定搁置516。就在公司准备开始第三阶段实验(大型双盲安慰剂控制实验,获得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上市批准的必需程序)的时候,长期毒性测试的结果出来了。在两年(实验啮齿动物的平均寿命)内大剂量服用516的老鼠肿瘤发病率比没有服药的对比组老鼠高出一大截。从舌头到睾丸,肿瘤可能出现在老鼠全身的任何部位。这个结果使得葛兰素史克被迫做出搁置研究的决定。实验证明大剂量服用516会增加老鼠在年老时患癌的风险,要证明较低剂量不会对人类造成相似影响的唯一有效方式是进行长达70年的人体实验。在缺乏有力证明的情况下,FDA(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很可能会裁定服药的风险超过膽固醇增加的实际危险。

然而,在其他地方,516实验依然在继续。2011年,威尔森发表论文,描述了516的化学结构和临床效果,使其他实验室能够复制这种化学物质,用于研究用途。在葛兰素史克搁置516的同时,罗恩·埃文斯在索尔克研究所开始了独立的516实验,并且研究出一种效力减少的版本,他希望毒性也会随之减少。

其他运动替代药

516并非唯一正在研发中的“运动替代药”。在英国南安普顿大学,我见到了化学生物学家阿里·塔瓦索利(Ali Tavassoli)。他今年42岁,瘦瘦高高,看上去非常年轻。当他开始解释蛋白质相互作用的奇特之处,完全暴露出科学狂人的本质,轻松随意的表象荡然无存。塔瓦索利在开发一种新型抗癌药的筛选方法时,偶然碰到这种代号“14”的药物。而现在,他的实验室已经走在运动替代药开发的前沿,至今这一意外结果依然让他觉得难以置信。在最近发表的一篇论文中,塔瓦索利和他的同事通过实验证明,只需一周时间,“14”号合成物就能让吃高脂肪食物长大的肥胖的沙发土豆老鼠的血糖恢复正常水平,并减少5%的体重。这种药物能够欺骗细胞,让它们以为储存的糖分已经耗光,从而燃烧掉更多的身体储备燃料(脂肪)。

与此同时,在波士顿,哈佛大学细胞生物学家布鲁斯·斯皮格尔曼(Bruce Spiegelman)发现了两种有效的运动激素。其中一种叫IRISIN的激素能够将老鼠体内代谢惰性的白色脂肪转化成充满线粒体的能量燃烧棕色脂肪。斯皮格尔曼说,还有证据显示,这种物质还可能激发大脑掌管记忆区域的健康蛋白质的生长。现在,他正在研究第三种化合物。当我拜访斯皮格尔曼的实验室时,他请我透过一台显微镜观看培养皿中的圆形肌纤维。这些肌纤维正准备接受这种化合物的处理。它们在断断续续地抽搐。“这是自发性的运动”。斯皮格尔曼解释说,“细胞膜带电活性,它们会偶尔放电。”这个实验(本质上相当于培养皿中的肌肉运动)是从大量化合物中筛选出最有潜力的候选者的简便方法,选中的化合物下一步将被用于老鼠实验。

我注意到这些纤维呈深红色,几乎像是生金枪鱼肉。斯皮格尔曼解释说,这是慢缩肌的一个典型特性。这种燃烧脂肪、抗疲劳的肌肉主要在从事耐力运动时使用。与之相对的,快缩肌更有力量,但容易疲劳,燃烧碳水化合物,呈粉红色。慢缩肌像金枪鱼肉并非偶然。在研究过程中,斯皮格尔曼发现,金枪鱼的一个基因变异在决定肌纤维类型比例上发挥了重要作用。由于这个变异基因,金枪鱼的全部肌纤维都是慢缩型。这也是金枪鱼肉呈现深红色的原因。斯皮格尔曼正在和其他研究人员合作,尝试将金枪鱼的决定肌纤维类型的变异基因插入其他更容易人工养殖的鱼类(比如鲤鱼或鲑鱼),使它们的肉质更接近金枪鱼,以此减少对濒危的野生蓝鳍金枪鱼的需求。

虽然斯皮格尔曼、埃文斯和塔瓦索利研究的化合物并不相同,但他们在开发运动替代药物的过程中都遵循了相同的“逆向探测”方式:筛选数千种化合物,希望从中找到一两种能够复制运动优势的药物。其他一些科学家选择从截然不同的方式来攻克这个问题——辨别并记录下运动激发的所有生物化学反应,创造一张路线图,引导后期药物研究。2018年,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将启动为期5年的研究项目,旨在测量运动导致的每一种重要分子变化,研究对象包括近3000名不同性别、年龄和健康水平的志愿者。领导该项目的麦伦·拉夫林(Maren Laughlin)解释说,抓拍人体在运动状态下的分子运动影像的技术近10年前才出现。“我们在很多年前就开始研究人体新陈代谢,但是都是在静止状态下。”这就好比对于大脑工作机制的认识全部来自观察睡眠状态下的人。

在澳大利亚,生物学家大卫·詹姆斯(David James)率先使用这种研究方式。首先,他和同事采集了健康男子在运动前和快速骑单车10分钟后的肌肉活检样本。然后,逐项分析运动前后两份样本的蛋白结构变化。他们发现了超过1000项变化,其中只有10%能够找到现成的解释。对于任何有志于研究运动替代药物的人而言,这些新数据既令人鼓舞又让人生畏。“很多人都在谈论运动模仿。”詹姆斯说,“但是到底需要模仿什么?”

运动与健康

伦敦的双层红色巴士举世闻名。但是很少有人知道,世界首次针对运动的系统性医学研究就发生在红色巴士上。20世纪40年代,英国流行病学家杰瑞·莫里斯(Jerry Morris)在翻阅伦敦东区一家医院的尸检报告时,注意到在20世纪上半叶,心脏病的发作率明显增加。其他人也注意到了同样的趋势,但是没有人能够找到合理的解释。莫里斯却怀疑心脏病发病率增加可能与久坐的职业有关,于是他将目光投向了双层巴士。“如果你曾到过伦敦,你就会知道。”正在研究运动历史的作家兼摄影师比尔·海斯(Bill Hayes)说,“司机坐在驾驶室内驾驶汽车,售票员卖票检票,上下来回跑。”在当时,有几千名司机和检票员在伦敦巴士上工作,其中大多数是男性,大多有着相似的社会背景,他们之间唯一的显著区别就是每天的运动量。

莫里斯在巴士上逗留了几个小时,监测司机静止的时间(约90%的上班时间),并记录下售票员每天爬楼梯的步数(500至750步)。然后,在英国新成立的国民医疗服务体系的帮助下,他查阅了所有双层巴士员工的医疗档案。莫里斯惊讶地发现,这些数据为他最初的猜测提供了有力的证据支持:久坐不运动的司机因心脏病发作死亡的概率比经常来回走动的售票员高出一倍。然后他又仔细地对比了两个职业群体在不同年龄阶段的裤腰尺寸,发现司机在身体中央区域明显比售票员同事粗壮。之后,莫里斯又针对邮局展开了相似的对比调查,发现久坐不动的柜台工作人员和长期运动(步行或骑单车)的邮递员相比,患心血管疾病的比例要高得多。

莫里斯撰写的论文在《柳叶刀》杂志上发表,其中提出了运动对健康的重要性,以及缺乏运动可能导致疾病和死亡。这个结论引起很多人的惊异和质疑。《阿伯丁晚报》称这个结论“令人困惑”,并指出莫里斯没有考虑到当时公认导致心脏病的性格和情绪因素。当时的主流医学观点认为,心脏病主要可能是高血压的结果,运动与这两种疾病均无关系。

据海斯说,从古代一直到这个时期,人们对运动的态度存在很大差异。古希腊人热衷体育运动。哲学家柏拉图曾是一名竞技摔跤运动员,并认为身体运动有益精神健康。希波克拉底写道:“仅仅依靠饮食不足以让人保持健康,他还必须参加体育运动。”与此正好相反,中世纪的欧洲人将身体视为罪恶的载体,认为运动这种令人分心的消遣不利于升华灵魂。12世纪的法国克莱尔沃的圣伯纳修士及其追随者认为:“在体弱多病的躯体中,灵魂可以淬炼得更强大。”波斯科学家阿维森纳对身体健康的看法明显比他的欧洲同辈们开明。他倡导适当运动,但警告过度锻炼导致的高热可能对身体带来危险。

对于运动的定义似乎也存在分歧。海斯提到了意大利贵族吉奥拉莫·梅库亚利(Girolamo Mercuriale)于1569年出版的专著《艺术体操》(De Arte Gymnastica)。该书被认为是世界第一本运动医学书籍。梅库亚利提到的运动形式包括乘坐由其他人划桨的船只。海斯说:“他认为被动运动也是运动,因为它可以改善情绪,所以对身体有益。”直到维多利亚时代,体育运动开始被认为有巩固心智、防止堕落的效果。在这之前,剧烈运动被认为会导致扭伤、疲劳,甚至夭折,欧洲人(尤其是女性)一直被警告要远离激烈运动。

当然,在人类历史的大部分时间里,对于大多数人而言,避免运动根本就是不可能的选择。《艺术体操》中描绘的运动是给文艺复兴时期的贵族们看的;在贵族们的巨大庄园里劳动的封建农奴们天天都在从事繁重的劳动。只有在工业革命之后,体力活动才从生存必要变成自主选择,然后科学家们开始量化运动的益处,在这个过程中,从事非体力型职业的人开始因为没有挤出足够运动时间而萌生罪恶感。

莫里斯完成开创性研究工作60年后,一项又一项的研究反复证明运动对身体健康的益处。对于莫里斯结论的最后一丝质疑也烟消云散,不可辩驳的证据说明,身体运动有助减少心脏病和中风发病率。一系列后续研究(研究对象包括双胞胎、过着简朴农耕生活的阿米什人、被迫乘电梯的丹麦工人、强制卧床休息的达拉斯学生等)显示,缺乏运动与便秘、结肠癌、抑郁症和糖尿病等40多种慢性疾病或症状的早发有关。

今天,超过10万篇出版论文证明了运动和健康的关系。几乎每天都有媒体在报道,运动可以强健骨骼、减少患老年痴呆的风险、提高学习新语言的能力甚至有助改善性生活。世界卫生组织、疾病控制中心等众多的国家卫生机构和研究所都建议,每人每周至少运动150分钟。面对堆积如山的医学证据,如果能够开发出一种安全地模拟运动效果的化合物,它无疑将成为世界上最畅销最有价值的药物。但是,考虑到运动带来的众多益处,恐怕任何一种药物都无法具有如此广泛的效果。

风险与效益

罗恩·埃文斯说,真正的问题在于“运动”的定义,它的意思太宽泛。“你必须对其进行细分。”他怀疑运动的大多数益处可以通过少数几个生物化学过程解释。在目前的运动替代药物研究领域,埃文斯是最接近终点线的人。他已经成立一家名为Mitobridge(代谢桥梁)的公司,目标是让改版的516尽早上市。2016年夏天,Mitobridge开始了第一阶段人体实验。

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FDA)目前并不承认代谢综合征,缺乏锻炼当然也不是官方认可的疾病。任何运动替代药要获得FDA上市批准,必须作为已经获得承认的某种疾病的疗法提出申请,然后,待它获准销售后再逐渐扩大适用症范围。埃文斯指出,斯达汀(胆固醇合成酶抑制剂)最早在20世纪80年代末申请上市时,适用对象仅限于有过心脏病发作历史的患者。30年后,它变成了一种预防性药物,适用范围扩大到胆固醇水平偏高的人。依照这一先例,MitobridgE的减效版516将作为杜氏肌营养不良(DMD)的治疗药物提出申请。DMD是一种不可治愈的遗传疾病,仅影响男性,发病率只有1/5000,它会导致患者肌肉萎缩和最终死亡,患者死亡年龄平均26岁。“从经济学来看,516作为DMD治疗药获得FDA批准的成功概率较大。”埃文斯说,“这是一种尚未有治疗药物的致命疾病,患者去世时都很年轻。FDA很容易看到这种药物的价值。”

即使一切進展顺利,516距离上市至少还有几年时间,这之前它还需要经过多次临床实验。虽然埃文斯坚信,改进后的516安全无害,但任何影响新陈代谢过程的化学分子都必须与身体的多种其他分子互动,而我们尚不了解它们的互动方式。但是,埃文斯、詹姆斯和斯皮格尔曼都信心满满地推断,10至15年后,人们将能够买到模拟运动效果的合法药物。英国南安普顿的研究者阿里·塔瓦索利则没有这么乐观。“在这个问题上,我恐怕要扮演愤世嫉俗的英国人。”他显然认为美国同事们过于莽撞。他的核心工作是癌症研究,因此比任何人都清楚细胞新陈代谢的急剧变化与肿瘤生长的关系。他担心,人为增加肌细胞的能量消耗率将不可避免地给身体带来长期影响。“这些影响未必都是有益的。”

所有药物都有风险,关键的问题是它的潜在好处是否值得冒这个险,对于杜氏肌萎缩症患者而言,相比另一种结局,这绝对是值得承担的风险。此外还有其他一些情况,短期服用运动替代药将非常有用,比如宇航员为了延缓零重力环境导致的肌肉萎缩和骨质疏松,每天需要花两个小时锻炼,6个月的太空旅行结束后,当他们回到地球后依然不可避免地会出现轻微骨质疏松和明显的肌肉变弱。其他适用的人群还包括手术后康复中的患者或是需要呼吸器辅助呼吸的病人,此外还有老年人。年满40岁以后,所有人,无论是否坚持锻炼,平均每10年就会损失10%的肌肉量,70至80岁期间又将损失15%的肌肉量。结果可能是致命的:近一半因为髋骨骨折的老人住院后再也没有回家。

对于未能达到每周150分钟推荐运动量的80%的美国成年人,成本效益分析的结果则又不相同。从公共健康的角度看,缺乏运动是21世纪最严重的健康问题之一。最近的一项研究发现,2008年,在欧洲,7%的死亡可以归咎为缺乏运动。“那么,对于这部分人,究竟哪种选择更好?”原始516的发明人威尔森问道,“再次告诫他们坚持每天运动30分钟还是吃一粒药?”有人或许会反问:为什么人类不能更像老鼠?为什么有如此多的人习惯于放弃运动,选择看电视或其他静态娱乐?带着这个问题,我走访了加州大学的生物学家阿西奥多·嘉兰(Theodore Garland)。他曾专门研究不同物种的运动偏好。他指出,人类历史的大部分时间里,节省能源是生存的必须选择。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不同的物种依据各自的生存需要,进化出独特的神经化学奖励机制,以增加或减少运动对它们的吸引力。相比发明一种代替运动药物,嘉兰更喜欢另一种不同的药物解决方案。他说,“个人而言,我更看好一种让人们对运动更感兴趣的药物。”

我慢慢意识到,所有运动替代药的研究人员都有一个共同点:热爱运动。斯皮格尔曼长期坚持自由搏击、跑步和举重锻炼。塔瓦索利是一名冲浪和攀岩爱好者;埃文斯和詹姆斯是业余自行车选手。威尔森是铁人三项赛运动员,最近刚参加了他个人的第11次半铁人三项赛。“锻炼已经融入我的生活方式。”他说,“是我个性的一部分。我喜欢坚持运动的自律感。”在他看来用药物代替运动是一种欺骗行为。

“在很多人看来,发明运动替代药是件坏事。”埃文斯说,“他们说,我们在助长美国人的懒惰之风。”更准确地说,埃文斯的研究可能重新定义运动(无论变好变坏),就像其他领域的新陈代谢研究逐渐改变我们对饮食健康的认知一样。在19世纪和20世纪,随着维生素、矿物质和植物营养素陆续被发现,“食物”从填饱肚子的东西变成了“营养来源”。由于这一观念的转变,膳食金字塔、标签法、超级健康食物相继出现。在不久的未来,随着科学家对运动作用方式和量化运动方法的新认识,我们和运动的关系注定会发生改变。早上晨跑可能被重新定义为“一种新有益化学物质的来源”;运动方式可能被重新设计,以取得最佳分子效果。

勇敢的试药者

虽然516尚未获得FDA的审批,但已经有很多人开始服用它。当它的化学结构被公布后,化学品供应商可以随意合成516再出售(用于研究目的)。516的合成相对简单廉价,通过网络可以轻易购买。最早服用这种药物的大多是精英运动员。2009年,世界反兴奋剂机构将516加入禁药名单。现在它已经成为兴奋剂检测的常见项目。

在那之后,至少有6名职业自行车运动员因为服用这种药物被禁赛。最近它又有成为爱好健美的男士(无一例外地几乎都是男性)的新宠。这些人经常光顾同好者论坛,喜欢用卖弄肌肉的照片作为个人头像,偶尔还会在网上(匿名地)和人分享服用516的体验。

我加入了几个这类论坛,询问这些人的用药感受。很多人不愿谈论这个话题,更不愿意暴露真实身份。最后, Muscle Chemistry.com(肌肉化学)论坛的一位成员同意接受我的采访,但前提是我只能使用他的网络化名“Iron Julius”(铁朱利叶斯)。他告诉我,他住在美国南部一个小镇,是3个孩子的父亲。2012年,在另一个论坛上听说516后,他开始服用这种药物。他在邮件中写道:“当时这药还不是很受欢迎,但是凭借搜索到的零碎信息判断,我感觉可能适合自己。”铁朱利叶斯的妻子一直在催促他和她一起跑步,但考虑到自己的大块头,他犹豫了。但为了支持妻子,他还是报名参加了5公里长跑。在比赛5天前他开始服用516。“我原来只是打算象征性走一段路。”他写道,“结果我陪着她跑完了全程。这实在是意外惊喜,我感觉非常好。”

鐵朱利叶斯仍然在服用516,但最近他发现这种药物的品质下降。“我是一名义务消防员,因此有时候耐力非常重要。”他解释说,“你调查一下就会发现,由于职业对体能的要求,很多警察和消防员都在服用增强体能的药物。”铁朱利叶斯说,他在健身馆认识的人中有1∕3在服用516,迄今没有听说任何人出现副作用。我问他是否会向别人推荐这种药,“伙计,当然了,试试吧。它不干扰身体激素,只帮助提高体能。”

于是我在网上订购了一些。几周后,我收到一瓶20毫升装的516。瓶子中的液体呈奶白色、略带指甲油去除剂的气味。标签指示我“阅读附带信息”,但是其中没有给出任何剂量建议。再下面有两条相互矛盾的说明“处方药物”和“不宜人类服用”。

我打电话给516的发明人提姆·威尔森,问他是否会服用这种药。“不”,他毫不犹豫地回答。然后我又联系了其他研究人员,发现他们中没有任何人尝试服用过任何形式的运动替代药。我把药瓶放在书桌的一个角落,开始思考服用一种潜在致癌物质的风险和我本身就热爱运动并且经常锻炼的事实。之后,那瓶药一直放在那里,原封未动。上个月,它似乎变得微微发黄。

本刊整理自《南方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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