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一舟

还不到上午10点，蒂姆·邓肯已经在流汗。过去两个小时，在距离邓肯童年时位于圣克罗伊岛的家步行不足10分钟的一座社区球馆，邓肯和随行人员正在摆桌子，放置好食物托盘。在他们身后，500多人围在公园外，等待囤积急需的生活物资，并与家乡英雄合影。

这是邓肯自2017年9月以来第三次来到美属维京群島，两次5级飓风袭击了这里的海岸。刚开始他还不知道飓风会造成多大的伤害，包括房屋、医院和教堂被摧毁，超过13000座建筑物受损。邓肯不知道数万人可能连续几个月无法用电，超过圣克罗伊岛总人口的90%，数百人不得不搬到避难所。谁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飓风而丧生。

但邓肯知道，在维京群岛开始重建之前，人们很容易忘记这些岛屿。

他说：“之前我在关注休斯顿发生地震的事情，因为那儿离我很近。后来北加州火灾爆发，波多黎各也受到飓风袭击。我知道人们不太可能了解这些小岛，我是这里最有名的人，有责任让人们来关注。”

在这个上午，退休后16个月的邓肯在志愿者、警察、国民警卫队、红十字会以及美国联邦应急管理署工作人员的包围下摆放了8张桌子，上面放着从婴儿配方奶粉到金枪鱼罐头等各种食物。邓肯很热、很饿，筋疲力尽，但他也很开心和满足。最重要的是在内心深处觉得自己出现在最需要的地方。邓肯回家了。

接下来3个小时，刚上小学的儿童满脸惊叹地盯着身材高大的邓肯，成年人称呼他“邓肯先生”，但绝大多数人叫他“蒂米”。至少有六七个人问邓肯：“还记得我吗？”有人向他索要签名，几乎每个人都想与他合影。邓肯只希望大家都能吃饱肚子。

他开玩笑说：“我真的讨厌拍照，从小就这样了。但我已经学会了将这视为一种求生的手段。”

邓肯是前圣安东尼奥马刺的头号球星，仍然很难适应名人文化。但他知道，无论什么原因，他能够让某些人的生活变得光明，所以他几乎对人们的要求来者不拒。在这一天，他拍了至少100张照片，还在衬衫、迷你篮球、食品杂货店纪念品等物件上签名。

在向排着长队等候的人们派发食物大约1小时后，邓肯离开了一会儿，见到一位身穿2014年马刺夺冠球衣的中年女性。她叫萨拉·哈维，与邓肯是老友，俩人曾共同经历一场飓风。

1989年邓肯13岁，四级飓风雨果袭击圣克罗伊岛。在那个夜晚，邓肯与母亲和妹妹在浴室避险。邓肯的父亲自己建造了那个房子，他站在走廊向上张望，希望房子能够承受飓风的袭击。幸运的是邓肯家的住房没有被飓风摧毁。

飓风改变了邓肯的生活。在那之后，邓肯和家人以及岛上绝大部分人都不得不接受陌生人的捐赠和来自政府的援助，并重建家园。当地人学会了互相帮助，萨拉·哈维和她的家人将发电机借给邓肯一家，直到今天，邓肯仍心存感激。

雨果飓风来袭前，邓肯曾希望成为一名游泳选手，但飓风摧毁了岛上唯一面积与奥运比赛用池相当的游泳池。有一段时间邓肯试着在海里训练，但他担心被鲨鱼袭击。不久后，邓肯开始打篮球，成长为NBA历史上最伟大的大前锋之一。

邓肯保持低调，拒绝了潜在价值达数千万美元的商业代言合同。退役后，他仍然喜欢低调的生活方式。不过，生活比设想中更繁忙。他开玩笑说：“知道我有额外时间的人太多了。”邓肯也能花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2017年3月，邓肯与相恋多年的女友瓦妮莎·马西亚斯迎来了第一个女儿奎尔；绝大多数时候，邓肯在自己的汽车店工作。业余时间，邓肯会与哥哥、电视制作人斯科特·邓肯一起旅行。春天他们去了南美洲，夏天来临，当NBA季后赛揭开战幕时，邓肯对决定退役感到有点后悔了。

邓肯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在这里，我还能打球。”他又指了指膝盖：“只不过它们不同意。”

为了让他振作起来，斯科特·邓肯带他乘机到斐济，看了看自己在多年旅行过程中发现的一些秘密景点。斯科特·邓肯说：“弟弟的冒险刚刚开始。”当邓肯读到哈维飓风袭击德克萨斯州，更为严重的飓风将有可能袭击加勒比地区的报导时，他知道又得工作了。

在社区球馆，邓肯和老邻居萨拉·哈维道别，他身后的两名女性问他是否愿意合影。邓肯答道：“来吧！”邓肯的保镖马克·阿萨德询问他是否需要休息，或者喝一杯咖啡提提神。邓肯说：“我很好，我就像现役球员一样。”

他们原计划为500人提供食物，不过食物的量足够帮助2200人。于是，邓肯亲自将成袋的食物搬到球馆外的车上，运送给老人和无家可归的灾民。邓肯团队的其他成员双手齐用搬3个袋子，但邓肯左臂夹着4个袋子，腾出右手来为人们签名或者合影。

阿萨德从身后近距离看着邓肯，他轻声笑了起来，说：“那家伙真是一个温柔的巨人。就像一头巨大的泰迪熊，他喜欢做像这样的事情。”

邓肯耐心倾听当地人讲述他们的故事。一位女士戴着防毒面具靠近邓肯，因为她担心发电机的烟雾引发一氧化碳中毒；另一位女士将手机递给邓肯，让他听两个孩子讲述他们通过卖柠檬水每人筹集50美元的故事。圣克罗伊岛警长麦克法兰也感谢邓肯一直以来为社区所做的贡献。

邓肯说：“我不希望发生任何像这样的事情。不过对我来说，到这儿回报社会是件好事。如果没有飓风，我很可能仍然待在自己的壳里。帮助他人意味着我必须走出舒适区。”

邓肯曾经亲眼见证飓风的可怕，决定帮助灾民很容易，难的是如何帮助他们。由于没有社交媒体账号，邓肯无法通过文字和社交媒体传播，唤起人们对美属维京群岛飓风灾害的关注。有人建议他在网站发表一篇文章。虽然邓肯多年前曾为编写一本心理学教科书的某章节提供建议，但他承认自己并不擅长写作。经过几版修改，邓肯才将文章发布。

自邓肯9月9日发布文章至今，超过 21000人参与捐款，捐款总金额超过了260万美元。邓肯本人又捐出了100万美元。他说：“我没有任何社交媒体账号，但社交媒體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阿萨德说：“还有谁像他这样做过？谁能够眼都不眨就捐出100万美元？正是因为邓肯，我们今天才会出现在这里，这一切才有可能发生。”

筹集资金后，邓肯和他的财务顾问温迪·科瓦利克立即开始研究如何为灾民提供紧急救助。邓肯非常信任科瓦利克，在自己离婚期间雇佣了她。科瓦利克发现邓肯的上一任财务顾问查理斯·班克斯诈骗超过2000万美元。科瓦利克在16岁那年就会驾驶飞机，她知道，运输是最大的挑战。

邓肯团队首先与圣安东尼奥港务局执行副总裁吉姆·波斯巴赫取得联系，请求允许救援通行，然后通过圣安东尼奥食品银行了解需要购买哪些救灾食物，如何储藏、运送和分发。他们还与联邦快递等大公司合作，将赈灾物资运送到岛上。

刚开始的时候，邓肯不愿在救灾行动中使用自己的名字，但每个人都建议他这么做。邓肯说：“我从来没有以这种方式使用我的名字。不过，我愿意为这些人这么做。在我的记忆中，极少像现在这样为我的名气感到高兴。”

9月15日，当厄玛飓风袭击群岛后，邓肯到了圣托马斯岛，分发了17万磅食物和6000磅医疗物资。邓肯回家几天后，9月18日玛利亚飓风降临，袭击了美属维京群岛的几乎每个岛屿。

由于机场关闭，邓肯和他的团队直到10月2日才抵达圣克罗伊岛。第一次邓肯带来了一支小团队，主要提供医疗物资。这一次，邓肯团队分发了12万磅食物和3.5万磅发电机。他们还要去机场，迎接联邦快递运送而来的13.5万磅食物和1万磅发电机。

邓肯对喷气式飞机的容量感到惊喜。他说：“需求量比我们之前的设想大得多。”在机场的停机坪上，邓肯看到一包食物从叉车上滑落下来。他平静地走向飞机，在联邦快递公司、机场以及密苏里州某空军营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清扫垃圾，重新包装物资。他说：“糟糕的事情总会发生，得解决它们。”

与在球场上一样，邓肯仍然是一名高效的“队友”。他不会乞求任何人帮助他，而是以平静而谦逊的方式工作。据斯科特·邓肯说，所有兄弟姐妹都从父亲比尔身上学会了这条道德规范，比尔是一位建筑工人，他的信条是“做好自己的工作”和“尽最大努力”。

3天后，邓肯准备飞返圣安东尼奥，他已经为圣克罗伊岛超过1万人提供了食物。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来，但不会太久，他永远不愿离开家乡。

邓肯说：“许多人已经忘记哈维飓风和休斯顿的遭遇。6个月后，人们也会忘记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就算岛内仍然电力紧缺。有人失去了自己的住房和商铺，变得一无所有。建筑物和道路被毁坏。我不知道怎样解决这些问题，之前我也不知道怎样筹资或者分发食物，后来找到了办法。所以，我们也会想到解决这些问题和重建岛屿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