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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域高原的 “诗心”
——康若文琴与藏地寻梦书写

2018-01-01蔡洞峰

阿来研究 2018年2期
关键词:阿坝诗心萧红

蔡洞峰

中国文学地图上,作为藏区的四川阿坝是一个特异的存在。从文学角度来看,很长一段时间,是被内地文人遗漏的地方,内地的读者不知道那里的情形,印象是藏地高原与牧场,一派田园牧歌的景象。但阿来小说的出现,使藏地阿坝的文学魅力逐渐彰显。诗歌也是如此,早先以为那里只是传唱着藏民族古老的歌谣,而没有汉语新诗的韵致,但自康若文琴这样的藏族女诗人出现,那种带着民族印记的 “转入内心深处,深入体味”①康若文琴:《康若文琴的诗》,四川文艺出版社2014年版,第6页。的诗歌,也即是呈现 “内观”的写作,没有矫揉造作的文人腔的素朴文字,给读者带来了不一样的清新感受,使藏地诗歌的表达在不可能性里拥有了某种可能性。

古老的阿坝在文化血脉上有着神秘传奇的色彩,藏传佛教文化与高原民族记忆,涂抹出与汉文化不同的空旷之色,古老神秘土地上的人们的血液里有着哈达般圣洁的元素,这是一看即知的。样子和神态是自然和安详,使你感受到素朴与虔诚呈现在他们的脸上,那是古人遗韵的展现。

阿坝这片神奇的土地,借助时代发展与中华大地各民族频繁互动,藏族文化与汉族文化,彼此渗透,诞生了文化的多样性表达以及异于他乡的文化族群。而汉族的温柔敦厚之味则被高原上的粗犷和空灵所代替,率真而自然,精神直面自然神灵的一面由此出来。那些草原牧歌式的咏叹和稚气纯真的表达,如湖面吹来的凉风,吹醒了现代人的情思,勾起久已逝去的遥远回忆。当那些古老民族的传说以现代诗歌流进汉语言的现代性表达的时候,迥异于中原内地的图景就如诗如画般地融入了我们的精神世界和现代性视野里。

并且更重要的是,阿坝地区有着多种族群与文化,各类文明与文化在这片古老神秘的土地上融合。并且这种古老地域文化中涌入了现代性的因子,高原的风景、汉文化的底蕴,不经意间便染在阿坝自然风光与当地文人的词语里。但这些外在的影响似乎并没有改写阿坝文人的思想谱系,反倒出现很大的反差。在这个反差里,他们也发现了自己故土特异的存在,因此他们创作的时候,便把遮蔽在精神深处的意象,以诗意的方式召唤了出来。在中华大地因改革开放而春潮涌动的时刻,不平静的生活激发了雪域高原歌者的想象。这些纯真的,带着生命热度的文字,是现代人对古老土地的回馈,又借着古老的遗风给旧日的土地以现代性的底色。古老的、沉睡的土地因了文人的诗心而喷发出岩浆般的激情,参差不齐的文本照亮了没有声音的群山之巅天空中苍茫的夜色。

在阿坝诗人群中,康若文琴是值得关注的一位。康若文琴是出生和生活于阿坝地区的藏族女作家,与当地人在一起居住,对故乡的生活和自然山水了如指掌。她的诗作都是对平常生活和周围风景的日常记录,似乎一直通过写诗在古老神秘的故乡寻梦,没有一点文人的酸腐气。她的作品,像是高原上清新空气的萦绕,凉爽而新鲜,沁人心脾。阿坝高原、峡谷、达古冰山和草原,高原的风、雨和阳光、神山和庙宇、冰挂和云雾,加之她那双会发现的好奇眼光,一个陌生的、封闭的世界,在她那里像梦一样五彩缤纷地呈现出来。她笔下的景致和事物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却都有着不同的梦幻色彩,显得趣味萦绕,流动着迥异于汉民族的美的风韵,让人心生向往。如同鲁迅在 《野草》中描绘的特异的色彩和感受:“茅屋,狗,塔,村女,云……也都浮动着。大红花一朵朵全被拉长了,这时是泼剌奔迸的红锦带。带织入狗中,狗织入白云中,白云织入村女中……在一瞬间,他们又将退缩了。但斑红花影也已碎散,伸长,就要织进塔,村女,狗,茅屋,云里去。”①鲁迅:《野草·好的故事》,《鲁迅全集》(第二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91页。康若文琴喜欢写故乡的自然山水与藏民族的风情,诗文里绕不去的恰是她的故土情节。与自然和民俗相连,词语里不再是象牙塔中的游戏,有了赤子的情怀,她跨出了旧文人的书斋写作,多年间在古老神秘的大地上寻觅那些散落的星光旧影。故乡马尔康的古庙、冰川、山河、佛珠、风马、民俗,那些印满乡愁的所在,是她灵魂休憩的场所,也是她创作的精神之源。涌动的爱意里,是无数的人们和无穷的边地。

在康若文琴的故乡寻梦书写里,始终有一种流动如河的生命感觉,我们始终看不到一种中原文人的写作习惯,诗中的起承转合之间没有一点套路,脱离了书斋写作的程式。读她的诗,觉得仿佛是聆听高原天籁般的声音,带着野草的芳香和湖水的清凉,宁静地飘散在诗句之间,绝无中原作家的强拧。白云般流动着的神思,恰似远寺传来的钟声,袅袅妙音,阵阵传来,却毫无影踪。这位粘着马尔康泥土的女子,穿过蒲尔玛的寺庙,从没有人的午后官寨走过,穿过高原的群山,蹚过梭磨河,蛰伏在松岗碉楼身后,以自然的谈吐,述说着故乡的故事,真实与想象世界中感性和神秘的美,竟然奇异地叠合在一起。

阅读康若文琴的诗,就觉得我们当下的写作有着一种危机,大多被写作与阅读习惯和思维模式所束缚,文章似乎都要遵循一定的理路和规范,一切都按既定的套路和程式。康若文琴的写作则完全没有这些,她的诗常常给我们审美的惊讶,平静的笔触竟拽动了遥远的山水和寺庙、村巷,招来故乡的阿妣和一树梨花,在空旷的高原上起舞。文字朴实自然,段落似乎随性而出,毫无伪饰,但平淡的文字背后,却有深藏的爱和流淌的期盼。情感的流露极为感性,故乡片影的捕捉极为流畅,闪烁着点点灵光,也有着激情的暗涌。作者生于四川阿坝马尔康,却走过故乡之外的许多地方,似乎也经历过几多漂泊,如同鲁迅笔下的过客,始终有一种行走的冲动,但却永远怀揣着几缕淡淡的乡愁,不曾真的离开故土。所有的诗篇,几乎都与自己的经验有关,那些寺庙、传说、雨雪、云境、阿坝草原、放蜂人,以及内心深处的爱的迷惘和跋涉的惆怅,都化作心灵的音符,渗透在诗句里。读者甚至不觉得那是创作出来的文章,而是自然从内心流淌出来的记忆,这些在内心深处本然的存在,在作品里组成了鲜活的风景。

与一般作家不同的是,康若文琴的诗中读不出文人的腔调和作家的腔调,少有模仿和造作,她按照自我生命的实感进行创作,听从自我内心的召唤。故乡马尔康,以及寺庙和神山,都在风雪中摇曳着身影。那些故乡中的风土人情,也被一一收集在诗篇里。阿来在评价她的诗时说道:“更多的时候,为我们奉献了这本诗集,这些曼声歌唱与吟哦的诗人不是惠特曼式地走向广阔,而是向着自己内心深入。而正是这些转入内心深处,深入体味的诗歌,更让人感到亲切。”①康若文琴:《康若文琴的诗》,四川文艺出版社2014年版,第6页。在藏族作家群中,康若文琴独特的诗心书写和精神向度,无疑丰富了我们的阅读和审美视界。

在其诗歌作品中,许多诗句都表露那种自然的感受,呼之欲出,比如 《巷子》:

一条巷子

宽窄有什么要紧

心宽巷宽

心窄巷窄

巷子无论宽窄

总归是巷子

来去的是人

带走,也留下光影

这是对人生和自然的感悟,没有领悟和情怀,怎会感受到?中国最早的谣俗和民间传说,或许就是这样得来的。文章的风格与作家风格有着深度契合,有文人气风格,亦有非文人气风格,后者如果要有感人的力量,就必须要有自己的天赋。

在阅读康若文琴的作品时,笔者头脑里无意中不时闪现出萧红的形象。大概她们都是着意在描写故乡吧。早年读过萧红描写故乡的作品,同属于女性作家的萧红,有着后一种风格,读她的作品,读者会感到 “她不是以思想者的沉思抵达到精神彼岸,那些关于儒道释、尼采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话题,她也许知之甚少,但她却以生命的觉态触摸到存在的隐秘”②孙郁:《萧红与黑土地上的亡灵们》,《小说评论》2015年第3期。。因此,萧红以自身的灵感,在大地与天空间的神秘之气穿过,词语的缝隙流溢着诗意,写出东北故乡人民的生生不息的顽强生命力,其间或许还有着萨满教的印迹。

萧红的 《生死场》因了鲁迅的推崇而获得广泛关注:“这自然还不过是略图,叙事和写景,胜于人物的描写,然而北方人民的对于生的坚强,对于死的挣扎,却往往已经力透纸背;女性作者的细致的观察和越轨的笔致,又增加了不少明丽和新鲜。精神是健全的,就是深恶文艺和功利有关的人,如果看起来,他不幸得很,他也难免不能毫无所得。”①鲁迅:《萧红作 〈生死场〉序》,《鲁迅全集》(第六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422页。令晚年鲁迅感到欣慰的,就是在萧红、胡风这样的青年那里,他看到了旧式士大夫身上缺少的天然的美。如果说文坛还会有希望,那一定是在这类青年身上的。《生死场》之后,由于受左翼运动影响,萧红描写故乡的视野发生了变化。

在 《呼兰河传》中,对故乡的描写多了一种欣赏与自省的眼光,“萧红是鲁迅之后,对于乡村社会的神秘性吃人有惊人的发现的天才作家,无可描述的人与事,经由她的笔,竟流出重重意象,好像一幅长卷,有历史深处的幽魂”②孙郁:《萧红与黑土地上的亡灵们》,《小说评论》2015年第3期。。作品中似乎有着沈从文的影响,也有着鲁迅的影子。故乡的民间风情和历史景深被一种现代人的感觉复活了,在对故乡日常生活和独特风情的描写中,我们感受到岁月洗过小城,留下自然的馈赠与原始宗教的遗风,一切实录的笔触都刀刻般留下遥远的记忆之痕。那是远古的伟岸之力的迸发,我们阅读之后思绪万千,心灵起伏,仿佛被历史的浩荡之气所俘获。

从萧红的创作特征来审视康若文琴的作品,康若文琴借助了什么呢?在这里,我无意于将两者作比较,毕竟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地域会有与其相适应的文学来对应,文学总是属于它的特定的时代和时代精神的。萧红的文章,“几乎都与自己的经验有关,那些流浪、失恋、饥饿、无援的苦状,都渗透在文本里。你不觉得那是创作出来的文章,而是自然从内心流淌出来的记忆,这些在底层的被压抑的存在,在作品里组成了鲜活的画面”③孙郁:《萧红与黑土地上的亡灵们》,《小说评论》2015年第3期。。康若文琴的藏地书写无疑都与自身的体验与思考有关,她在故乡马尔康的冰山和阿妣的脸上,读出上天的神谕,世间万物于是有了不可理喻的灵性,她把它们一一描绘出来,只是用心记录,并非有流芳的憧憬,而是对生活诗意的寻找。真的艺术,本该如此吧。

作为藏族女诗人,一直未离开故土生活,在青春的芳华最需要与现代世界对话的时候,却隐身于雪域和高山之间,与牛羊、草原和乡人为伍,她的所思所想,离我们经验甚远,于是便让我们有了一种欲望和冲动。她阅读的乃是自然之书与神秘之书,那些恍兮惚兮的神思出没于冰川与草原之间。苍凉高原的寂寞之旅,伴随的是遥远的牧歌和冰雪般冷洁的幽思。让我们随着作者穿越千年的冰川与茫茫雪域高原,在风雪与旷野的静默里,遇见春天的盛典和一树梨花。

读康若文琴的诗,那些美丽的诗句与渲染的场景都是片段式的,稍纵即逝,一个美丽的温柔女子的声音呢喃式地从心中流出。那充满爱意的清脆的声音与巍峨的雪域高原相比似乎柔弱无比,但我们却听到了来自古老土地里最清新的歌,那么温馨的存在,被诗一笔笔勾勒出来。在陌生的世界里,我们读到了许多她熟悉的影子。《嘉莫墨尔多神山》《松岗碉楼》《梭磨女土司》都形象地展示了藏地风情,留下诗意和神秘的空间,甚至有着藏传佛教的意味。她通过诗似乎在寻找什么,但在远离中心的雪域高原,路在哪里呢?一个追求自由与圣洁的灵魂,在其文字背后是约略能体味到的。

在马尔康的男女之间,在遥远的寺庙与峡谷中,在阿吾的目光下,在茶堡女人的火塘边,康若文琴发现了看不见的美,人性的光芒像月光一般掠过寂寞和辛劳。人在恶劣的风暴和冰霜下,与自然相互取暖,与冰凉的月光似的寂寞相依偎,而生活中不经意的神奇与美好的存在也恰在此间吧,这需要诗人有发现美的眼睛。这种书写被看成一种神秘的表达,那些关于故乡的点点滴滴,来自悉心的寻找和捕捉。在日光底下无新事的日常生活中隐藏着诗意和美,围绕着藏地高原的人、寺庙、山水和古堡,悉入眼中,人间幻象将世间的真实遮蔽,写作不过将被遮蔽的一切昭示出来。

康若文琴的故乡诗意书写,恍若盛夏雪山之下的一湾清泉,清爽地滋润我们日益焦灼的心。康若文琴的细腻与恬淡的风格,有人间久违的美丽,作品中时时流淌出人性最甜美的爱意和天籁般的情丝。她在遥远的阿坝给我们带来的是五色祥云和无边的绿意,那带着颜色的语言,为我们编织了一个对遥远的马尔康的有着无限遐思的彩色的梦。

作为藏族女作家,康若文琴一直保持了地域性表达的特征,单纯、明快,具有切身感的词语,与士大夫文体和现代主义文体相距甚远。但她的诗不像马丽华作品的高蹈,也无泽仁达娃那种对宗教和精神的执着,而是带着藏族女性的单纯和乡野诗人的清新。康若文琴作品背后,时时有着一种无形的存在,那是藏传佛教的所在。平凡可见的日常生活,往往被看不见的神秘所支配。人无法战胜这种神意,它们无时无刻不在制约人们的行为,同时也被制约。这就有了存在的复杂性,维度也丰富了。

《我的阿坝草原》写春天阿坝草原的景象,写到风、湖水、藏羚羊和马匹、青草云,有着童话般的意味,一切安详宁静,好像冥冥之中有神灵主宰。自然被赋予神明的色彩,单调的存在便有了无限的丰富性。诗中对湖水、高原的风和藏羚羊等的抒写,都有着不同于汉人思维的逆意之笔,但在我看来,这种越轨的表达,使日常生活中存在的诗意彰显出来了:

风吹来满湖涟漪

我是春天的湖水

树恼了而风不止

我是任性的风

藏羚羊走过的地方

笑容溅得酥油草一地

花朵熙来攘往

拉伊嚼咬得草原晃晃悠悠

跌宕在梦与非梦之间

马匹却坦坦荡荡只恋花香

草原的春季一梦就醒了

只怕一回头万里黄沙

这样的表达很特别,阿坝高原的神奇美丽,以及藏区文化的奇特风情,都得到展现。我们欣赏这类笔法,就会感到作者对熟悉的存在进行陌生化表达的天赋。或许由于藏民族独特的思维方式,那种联想惯性在这里消失了,每一句话,都从心灵里酝酿过,是经过咀嚼的表达,丰盈、多致、浑厚,有独特的挥洒。

生命从来都不是完美的,正因为她不完美,我们才一直在追求完美的路程中。康若文琴的写作,是藏民族女子为中华民族的文学创作奉献的动人一章。在遥远的雪域高原所放出的词语之光,那么高远而神秘,指示着智性的高度。在她的视角里,自然、宗教、故乡,是交织在一起的。作者在斑斓的故乡画面中和古老的民族记忆中,释放出灿烂的意象,并把精神从庸俗的生活中解放出来。那些诗篇中,奇异的感觉的碎片,渗入了诗人生命中迷人的色彩。民族、故土、传说、爱情,这些都是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乐章。康若文琴以自己奇异的感知方式,演奏起这多声部的乐章。

文学是什么呢?我们在阅读康若文琴的诗时会去想一想这个问题。书本上对文学有着各种各样的描述,似乎都从学理方面阐述,而远离了感性的体验。康若文琴写诗,是将生命体验介入其中,背后有着坚定的信仰作支撑。她对故乡熟悉的一切以及民族传说都用一种发现的眼光进行探寻,敏感地扫描周围的一切,在与自然、神灵的交流里,发现存在的本真。她的特别之处还在于,不是简单地复制情感和交流,而是运用一种特异的创造性表达激发读者重新认识这个世界。她在单调和寂寞的世界里弹奏起属于自己的乐曲,这乐曲是那样的美丽动人。

受过良好教育的康若文琴,没有选择去大都市工作,一直生活在故乡阿坝。她的诗,透出雪域高原独特的味道,也像高原上的云彩,在高山和草原间漂浮。那些汉语言文学与传统文化的遗风,沉浸在其灵魂的深处,在她的笔端几乎看不到痕迹,但似乎其文字的后面偶尔又透出 “五四”那代人的寂寞之感,以及独处偏僻高原乡土的悠然。由此联想到沈从文和废名的文字。但她没有废名的禅意与沈从文的遥远乡愁,康若文琴知道她是雪域高原的女儿,她生命的一切都与雪山、草地、圣湖、信仰息息相关。所以她拒绝了文坛的时尚,远离时代的热土,以属于自己内心的语言,描绘雪域故乡的一草一木和天下苍生,在故土里看潮起潮落,将人性的思考化作对故土的情思。读康若文琴的诗,记住了马尔康以及与其紧密关联的藏人生活,那是己身的感受,在慢时光中,多的是静谧的凝视。《莲宝叶则神山》则有超越时空的表达,向茫茫的高原世界发声,重申的是藏民族固有的信仰。自然之于藏民族,是不竭的精神源泉。他们的后人在面对这些古老的信仰时,庶几不再孤独。

我注意到阿来在评价康若文琴的诗时,用了一个词:往返。往返就是寻找。对人生意义的寻找,即对自己的过去的回忆与未来的憧憬。其实,在日复一日的岁月里,失去的与得到的,都向我们昭示生命的意义。鲁迅说过,使精神的丝缕,牵着已逝的寂寞时光,又有什么意思呢?其实对于往事的追忆、憧憬、眷念、乡愁,恰是人生的一种巨大力量。因此,她的这种寻找和往返,必然要在自己内心与外在世界,自己的过去与当下间不断地穿梭,这需要一种精神力量和信仰支撑。而力量的记叙需要在寂寞的时光中进行,写作者要回到自身。静谧的高原,有着灵光的闪现,康若文琴是沐浴着高原灵光的“内观者”,因此,她提供给我们一种新的审美状态和一种新的生活状态,不一样的生活也蕴含着不一样的审美。

托尔斯泰曾经说过,文学不是发现真理,而是创造真理。诚如斯言,文学是为天才准备的,在无边的荒野上创造绿洲,需要辛勤的劳作。在没有路的地方开拓新路与重复别人走过的路,毕竟是不同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小说家与诗人还有另一种存在的理由:通过文学来寻求美的表达,实现自渡,驶向理想的精神彼岸。康若文琴不仅用诗,也用生命,实践着这个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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