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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女曰鸡鸣:生活的语言就是诗(下)

2017-12-29曹雅欣

醒狮国学 2017年12期
关键词:琴瑟鸡鸣民族

曹雅欣

烹调是食物的升华,没有一双巧手,猎物只好生冷;鸡鸣是拂晓的升华,没有一声啼唱,黎明只好沉默;而诗意是生活的升华,没有一颗诗心,日子只好寡淡无味。激活诗心,用诗意装点平凡生活,生活就是一首最动听的诗歌。

《郑风·女曰鸡鸣》

女曰:“鸡鸣。”

士曰:“昧旦。”

“子兴视夜,明星有烂。”

“将翱将翔,弋凫与雁。”

“弋言加之,与子宜之。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

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

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净化语言

诗意的生活,并非不食人间烟火,并非不理现实俗事,而是能用心提高生活点滴的品质。生活品质的提升,可能就在于一屋悉心的布置、就在于一串温暖的动作、就在于一番理解的话语。而《女曰鸡鸣》中的诗情画意,就全在两个人的细碎言语里。

语言风格能影响人际的关系、影响谈话的气氛、进而影响生活的情绪,如果总是面对一个语气恶劣、言语刺耳的人,不免就会怨气连天、恶言相加;而如果总面对一个口气温和、措辞文雅的人,自然就会心平气和、好言相向。

语言,是内心的表达、是思想的反射、是沟通的桥梁、是展示的窗口。所以,一个口吐莲花的人,会让自己与他人都沐浴芬芳;一个口不择言的人,只会展览了粗糙苍白的内心、留下了口无遮拦的形象。社会地位的高下,很大程度上决定于语言能力的高低;而人生品质的高下,也很大程度上决定于语言品位的高低。

语言对于家庭生活、对于自我人生是这样重要,而它对于社会发展、对于民族生存也至关重要。一个民族,不仅要保存和使用自己的语言,更要保持和维护自己语言的纯洁性。一个频频被外来词汇侵扰的语言体系,一定说明了这个社会当下文明的落后;一个总是被不雅词汇占据主流表达的语言系统,一定证明了这个民族对自己文明的不珍视、不信任。那么,这样的民族就是脆弱的,由语言、到文化、到思想、到经济、到生活方式、到政治体制,都将被一一倾覆。比如希特勒就说过:“要消灭一个民族,首先瓦解它的文化;要瓦解它的文化,首先消灭承载它的语言。”

每个民族的语言,都需要一代代人来维护它的正统与纯净。不是所有新创词汇都可以随意玩笑、编入辞典,不是所有借用词语都可以实行“拿来主义”、夹生在自己的语言里。语言是文化的符号,要务必珍视。

所以,一个民族真正伟大的文学,一定是能够对民族语言起到净化作用的文学。经过这种作品的影响,能使民族的语言更加优质、文字更加优美、文学更加优等、文化更加优异。语言文字是思想意识的承载,思想要高度、意识要深刻,语言也要优雅、文字也要纯净,这样的文学才真正做到了“文以载道”,以优秀的表达,承载优秀的思想。

好的文学,应该能通过它的表述,让读者对于其语言背后的民族文化,是激发了兴趣好感而不是反感失望、是引发了尊敬热爱而不是不屑一顾、是促发了美好向往而不是烦躁消沉。文学艺术,归根到底要做的,是美的传承。

而对美好的守护、对诗意的塑造,是从对语言的净化开始。

而《女曰鸡鸣》中的男女,无疑都是善用语言的人。妻子会在丈夫偷懒赖床的早晨,用美味晚餐作为奖励,悄悄诱惑他奋进,而不是劈头盖脸地训斥和讽刺,她说:“弋言加之,与子宜之。”用对他劳动成果的期待和肯定,赶走了丈夫的慵懒。

而丈夫看到妻子用心持家、操持劳务,就把自己赚取的全部财物交付给妻子打理,用自己持有的全部积累告劳着妻子的付出,而不是对家中的留守者不理不睬、懒于开口。他说:“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就在说,感激你是这样辛苦、感慰你是这样温柔、感动你是这样美好,给你我的玉佩,给你我的全部,我的疼爱与赞美。

在生活的烦琐与疲乏里,爱会随着时间与耐心的消逝而悄悄溜走,这才有了感情中所谓的“三年之痛”“七年之痒”。不是不肯爱,而是不知道如何爱。其实,让爱长留,可以从简简单单的话语开始,以良好的交流,给爱的火焰添柴。

美的语言,不仅能留住爱,更能深化爱。

琴瑟和谐

《女曰鸡鸣》中的夫妻是和谐的,一句“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就是对夫妻关系最美的形容。

琴和瑟,都是中国最早的弹弦类乐器,两者齐鸣时,琴多以单音表现乐曲的旋律,瑟多以和弦表现乐曲的节奏,有点类似于今天乐队里主音吉他和节奏吉他的配合。瑟,如华丽的彩云,铺成漫天锦绣;琴,如清丽的月亮,绽于星云之间;琴瑟合奏,就如彩云追月,云托起了月,月点亮了云。所以琴瑟和鸣,在音色表达和技法展现上都呈现出阴阳之分,是彼此交织、相互衬托、此起彼伏、起落有致的。这不禁会使人联想到和谐默契的夫妇之道,所以美好的夫妻情感,就被称为是“琴瑟和谐”。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诗里这一句,既可能是一種实写,写作为乐器的琴和瑟经常在用,演奏者配合默契,一切如此静好;也可能是一种虚指,用不蒙尘、不被冷落的琴瑟乐器,喻指着夫妻之间的恩爱。

夫妻偕老,岁月静好。俗话说,家和万事兴,“莫不静好”的岁月,就要靠“和”来实现。

求安和,首先在于生计。所以《女曰鸡鸣》中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晨起打猎,就像我们今天生活的基础,也是在于对“生存”的无忧。如果不能做到脚踏实地养活自己和家人,那又何谈形而上的更多追求呢?行动力,是立身之本。一个人的能力可以分很多方面,而行动力是最基础的一项,为自我的生存、为家庭的责任,要先把一切夸夸其谈落实为实际行动,实现好“生计”的基本要求。先做到立得住,再考虑走得远。

“生计”和美之后,便要追求“生活”的和睦。《女曰鸡鸣》中妻子对丈夫的“宜言饮酒”、丈夫对妻子的“杂佩以报之”,都是一种为生活增色的情调。饱腹之余,妻子这一杯酒完全可以不奉上;成家之后,丈夫这一块佩完全可以不相赠。但他们在满足了生计之余,是为了不失情谊而推杯换盏,是为了不减情趣而对酒当歌,是为了不忘情分而为对方备下惊喜、送上心意。是心中对自己、对彼此、对人生的热情,把“生存”这一杯只能维持基本需求的白水,调制成了浓情蜜意、滋味万千的“生活”蜜酒。

在“生活”和睦的基础上,两个真正的灵魂伴侣,便会追求“生命”的和谐。生命和谐,首先是自我的完成,每个人自己,要建立起自己的独立意识、系统思维、生活情致、生命追求,而后再不冲突地融入对方的生命,彼此成为彼此灵魂的归属。这就不仅仅再是生存同伙、生活同伴,更是生命伙伴。他们的思想能在同样的高度里遨游,他们的感受能在同样的深度里探索,他们的志趣能在同样的背景下发展,他们的才能能以同样的价值观相互欣赏……你嵌入了我的生命、我理解着你的生命,这才是真正的“琴瑟和谐”。他们灵魂的发声是心有灵犀的、是交相辉映的、是“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的。所以真正是良配的一对,绝不会感情越走越淡,反而会随岁月的渗透越来越好,像扎根泥土,越来越彼此需要。只有从思想根源开始和谐,才能让生活中的一切都真正“莫不静好”。

无论是完成自身和谐,还是追求琴瑟和谐,都要从心灵开始修炼,从细节开始入手。一杯酒、一餐饭、一块佩、一席话,这些小细节,往往是大境界的展现窗口。从窗口望见内心,从细节把握人生。

所以,人生万万不可懈怠,谁怠慢了生活,生活就会糊弄谁。而《女曰鸡鸣》中的两个人用堪为万世典范的相处智慧告诉人们:诗心要点滴培养,语言要注意修炼,生活要学会经营。

《女曰鸡鸣》,是一首有趣味又有深意的诗,仅以二人对话的形式,便勾画出新婚燕尔、莫不静好的画面。男词女词,开创联句诗之祖,说它是诗是歌?是文是戏?这种艺术的重叠,正是精彩的集中。

而生活也是如此,善于编织各种情趣,才能織就幸福图卷。在此诗中,为生计狩猎、为生活诗酒、为生命琴瑟,夫妻俩以一幕平淡却不平凡的生活情景剧,演示给后世,如何在平淡里保有诗的情怀、爱的箴言,如何使生命不堕平庸、超越平凡。

对话成歌、联句成诗,原来,最美的诗句,就是平淡生活里,一句句出于爱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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