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伊拉克库区公投的结果可以说是在意料之中。2005年，库区曾搞过一次非官方的公投，民意支持率高达98.8%。公投的结果早已注定，但公投之后库尔德人会否立即从伊拉克分离出去却不好说。此前，马苏德·巴尔扎尼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也低调地表示，即使库尔德民众在公投中支持独立，也不会立刻导致库区与伊拉克分离。对于马苏德·巴尔扎尼来说，独立公投有两个主要目的。一是，通过独立公投向伊拉克中央政府和国际社会施压，迫使中央政府在土地、能源、财政等问题上做出让步。二是，与伊拉克库尔德人的内部事务有关。近年来，马苏德·巴尔扎尼及其领导的库尔德民主党的执政合法性屡遭挑战。马苏德·巴尔扎尼2009年当选自治区主席，在两年前即已任满却始终没有卸任，自治区议会过去两年也处于关门状态。同时，2015年以来的经济下滑使马苏德·巴尔扎尼的领导雪上加霜，自治区要求变革和改革的声音越来越强烈。今年11月库区将举行选举，马苏德·巴尔扎尼显然有借助独立公投争取连任的考量。

虽然库尔德人的境遇在西方、特别是欧洲引起广泛同情，并得到一些政治家和组织的支持，但从现实利益考虑，西方对库尔德人的独立建国要求总体持否定态度。对欧美国家而言，在“伊斯兰国”问题还没有解决的情况下，再冒出一个库尔德人独立问题，显然会乱上加乱，使得歼灭“伊斯兰国”的日程延后。而且地区国家若因此陷入动荡，将引发更多的难民和安全问题。同时出于防止伊朗势力范围扩大的考虑，美西方也希望维护伊拉克统一。因此，在过去一个月内，美英两国防长相继到访库区，劝说马苏德·巴尔扎尼推迟公投。

从地区层面看，伊拉克、土耳其、伊朗、叙利亚等国政府都强烈反对公投。9月12日，伊拉克议会授权总理阿巴迪采取“一切措施”维护伊拉克统一。而土耳其、伊朗和叙利亚本就不愿意看到伊库尔德人的自治权越来越大，对于独立公投更是反对。这三个国家主要担心伊库尔德人此举会形成示范和连锁反应。长期以来，伊拉克库尔德人一直是他国库尔德人效仿的榜样。虽然土耳其、叙利亚、伊朗、伊拉克四國关系错综复杂，有很多矛盾和争斗，但在反对库尔德人独立的问题上立场一致，历史上也曾联合起来打击库尔德人的独立运动。在第72届联合国大会期间，土耳其、伊朗、伊拉克三国外长罕见举行会晤并发表联合声明，称三国政府“明确地”反对公投，并称将协调应对反制之策。土耳其政府还调集大量军力，在公投前一周在与伊拉克的边境地带开展连续军演。伊朗则在公投前一天宣布暂停与伊拉克库区的航班往来，同时在两伊边境地区进行了为期两天的实弹军演。如果伊拉克库尔德人在公投后执意独立建国，不排除有大规模武装冲突的可能性。因此，即使公投结果支持，伊拉克库尔德人独立建国也很难。建立一个“大库尔德斯坦国”就更加不现实。一来，库尔德人的主要居住国很难会同意；二来，库尔德民族运动自身存在巨大局限性，库尔德人内部一直派别林立、纷争不断，而且建立一个独立、统一的库尔德斯坦国家并未成为大家的共同目标。

以色列似乎是唯一公开支持库区公投的国家。事实上，以色列不仅支持库尔德人的独立公投，还支持库尔德人建国。9月13日，以总理内塔尼亚胡公开支持库尔德人“以合法手段获得独立建国”。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以色列与库尔德地区一直保持着谨慎的军事、情报和商业关系。一方面，库尔德人的历史遭遇与以色列人相似，以色列人在情感上同情库尔德人。另一方面，库尔德人独立建国符合以色列的战略利益。若库尔德人独立建国，一个同处在阿拉伯国家包围之中的库尔德国家很可能成为以色列的盟友，而且还可能成为一个反对伊朗的前沿阵地。

对中国而言，不断升温的库尔德问题是中国在中东不得不面对的新挑战。2014年，曾有三名中国工人在土耳其东南部遭库尔德工人党武装人员劫持。如何应对库尔德问题，对中国外交是一个新课题。一是伊拉克库尔德人可能独立建国，我们需考虑如何妥善应对。二是随着中国在库尔德地区尤其是伊拉克库尔德地区的利益不断增长，如何维护我国海外利益，并在所在国中央政府与库尔德人之间保持微妙平衡的难度增大。三是作为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和发展中大国，中国不仅在国际人道主义、少数民族权益保护方面负有责任，同时对涉及中东地区的重大安全问题也不能袖手旁观。四是由于个别中东国家对我国西部边疆问题说三道四，不少中国网民希望政府支持库尔德人以示回击，这也对我们的外交构成一定舆论压力。

（作者为中国社科院西亚非洲研究所中东研究室主任、研究员）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