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宪

那是35年前的事了。在巴黎学习期间，来自联邦德国的同学载着我从巴黎去慕尼黑参加啤酒节活动。路上，他一直在听车载收音机直播的德国大选节目。忽然，他将车停在路边，愤怒地叫喊起来。原来，他支持的施密特总理被一位叫科尔的人击败。

谁也没有想到，科尔干了16年总理。他完成了历史性的德国统一、力推欧洲货币一体化进程，是20世纪后期最具影响力的欧洲领导人之一。他的执政时长纪录至今仍未被打破。

现在，曾被科尔精心栽培的德国现总理默克尔可能会打破这个纪录。自2005年出任德国历史上首位女总理后，默克尔又赢得今年的大选。如果顺利组阁且连任成功，默克尔的执政纪录有望与其政治导师比肩。

事实上，默克尔已目睹过3位美国总统、4位法国总统和3位英国首相陆续登场又转身离去。而她自己，则正准备在世界舞台上迎接又一个4年。

但那是有条件的，即“如果顺利组阁且连任成功”，而问题恰恰就在于，组阁很不顺利。11月16日，德国大选后三党组阁试探性谈判不欢而散。有报道称，默克尔为这次谈判“显得十分疲惫”。她告诉民众：“作为总理，我会尽全力让国家走出这个困难时刻。”

报道透露了两个信息：一、在政坛上打拼这么多年的默克尔“疲惫”了；二、她不服输，仍将尽力打拼。

她正在面临着德国历史上前所未有的政坛组合难题。在以“惨胜”结局赢得大选后，默克尔发现自己根本高兴不起来。她成了总司令，但死活组织不起司令部——自己没有单独组阁资质，中意的伙伴不加入，拉来的伙伴谈不拢后干脆拂袖而去，谈都没得谈了。

组阁是为了执政，倘若执政理念南辕北辙，当然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当德国第二大党社民党宣布不参加组阁后，默克尔所领导的联盟党只能与执政理念相左的自民党和绿党坐下来谈。因三党旗帜代表色与牙买加国旗颜色一致，这三党的谈判被称为“牙买加联盟”。但德式黄（自民党）绿（绿党）黑（联盟党）三色放在一起，怎么看怎么不和谐，因三者间在一些重大议题上根本就是各说各话。

谈判中，各方列出12个重要议题清单。在数字化政策、教育、科研等问题上，各方立场虽有分歧但尚可接近，但在欧洲政策、能源与环境政策、难民和移民政策这3个议题上，分歧就难以协调。其中难民问题尤为棘手。

在以往的执政经历中，有关默克尔的最大争议点便是难民问题。面对欧洲难民大潮，一向稳妥行事的默克尔曾力排众议，坚持高举道义大旗对潮水般涌入的难民网开一面。但此后诸多问题迎面而来，默克尔又不得不在接收难民数量及后续安排等问题上有所妥协。尽管如此，她仍与身边这些或左或右的谈判对手说不到一起。

更值得关注的是，持激烈反欧盟和反移民政策立场的德国选择党首次进入联邦议院并成为第三大党。这一变化无疑是德國右翼势力对默克尔相关政策的强力反弹。若默克尔因此次组阁失败不得不重新进行大选，真正受益者很可能是德国选择党。

默克尔的困境是欧盟困境的折射。世界之所以关注德国政局的一举一动，是因为德国是欧盟的支柱，而欧盟则是多极化世界中的一极。当欧盟最需要一个稳定支柱时，欧洲第一大国被拖入前所未有的政治危机，而这场危机或将给默克尔带来灾难性影响。

默克尔还在奋力，但她确实累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