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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自我,华美繁盛
——看《丑人》

2017-12-25姚岚

环球市场信息导报 2017年40期
关键词:华美莱特面具

你的自我,华美繁盛
——看《丑人》

《丑人》让我们每一个人都自惭形秽,不是自己不够强大,而是自己不够自爱不够不在乎他者。

继《福尔摩斯之死》《他口袋里的石头》《两个人的谋杀》永远抖不完的角色转换和笑料创意,上海话剧艺术中心再次以《丑人》惊艳了四众。《丑人》,一部仅50分钟的德国剧本,乘瓜熟的社会整容主流趋势,成功摘落中国观众的心。然而,如果仅仅是对整容的讽刺,《丑人》只会沦于春晚小品的几句戏谑和观众不疼不痒的短暂干笑。其背后,是广袤的哲学伦理星空,是其对个人身份存在、表里关系、自我与他者的矛盾共生所发出的——强大而深邃的洞悉与窥探。

固然,《丑人》开篇,便是外表与内在的一场博弈,脸蛋决定了你的婚姻质量、你的工资水平、你的性格和周遭看客的想法。然而,莱特本人的幸福感真的受到了影响吗?在这诸多偏见挖苦前,他就早该在青春期为自己安张新脸或者自杀毁灭一切了。然而,他没有,他甚至结婚了,妻子也并非百分百厌弃他,也找到了能够发光发热的一份工作,还是脑力劳动者,这一切,似乎表明上帝已经相当眷顾这“世界第一丑人”了。

不难看出,从一开始,编剧马里乌斯·冯·麦因堡 (Mariusvon Mayenburg) 就没有将主人公弃置于不可救药的世界边境。莱特并非一无是处,他性格温和,声音迷人,又是个发明插头的学者。他应该庆幸生活在今天,他贫瘠的供给还是能找到那么一丝丝需求。毕竟连女性都能就业投票的现代世界,除了相貌,能力、智商、金钱、学识、性格,无一不是资本。一切都能放在台面上交易,一切都能拿来比较,自然万物都能放在天平上称个骡马。

这是一个资本操纵的社会,精确到小数点。个体不过是无数指标拼贴的波普假体,那实实在在的内在自我,及其欲求、梦想、状态、心理,无人问津。相亲的人看腰围胸围臀围;招员工也看身高体重年龄;连性格好坏都能打出1-10分;医院出具的健康报告,从不问当事人的感觉,也是一连串数字密码决定身体质量。

然而,我们已经习惯了抨击以貌取人的价值观——取笑资本主义一袭华美浮夸下的满目疮痍,却往往忽略了其他我们自以为公平善良的衡量标准同样漏洞百出,充满歧视。是谁规定的内向就不如外向,呆傻就不如聪慧,游手好闲的流浪汉就不如为社会贡献更多的金融政治巨擘?所有标准,在脱离当事人的真空中,都值得推敲。

既然丑人莱特也是这出评价体系的参与者和制定者,还占了体系的便宜,编剧也并不打算赋予他同情。相反,极端一点,更将其推向了手术台——让体系鼻祖在其脸上动刀,一步步将其毁灭。观众逐渐意识到,伟大的编剧总能以点带面,容貌并非其探讨的唯一重点。

一夜之间,天之骄子莱特占领公司头条,俘获芳心无数,甚至和他一样全身上下没一处真货的73岁女强人,以及她矫揉造作的儿子,都被这张脸迷得神魂颠倒。根本无意瞧一眼脸后虚实,也不在乎他是不是会做插头,疯狂地将他与和他共享一张脸的人全部收进胯下。一张脸,就足以让一个人脱胎换骨,异化成连自己都不认识的他者——一向谦卑的莱特飞扬跋扈,甚至对妻子叫嚣“你不过是我无数情人中的一位”。

一张脸,犹如掩盖罪恶的面具,让面具后的人格得以在保护下畏罪潜逃,你可以说当事人显露的是最本质的真我,也可以是膨胀自我杀死原始善良的虚假人格。当整形医师开始将莱特的脸复制到大街小巷以求暴利时,“我是谁”这一永恒哲学命题昭然若揭。每一个莱特牌面具后,涌动的是现代人对自我的疏离与否定,也是他们对他者相互投掷的冷漠恨意。他们对于自己角色的认知,有多少是理智的?究竟面具外暴露的与面具内掩盖的,哪一部分才是真相?而也许这一多重性正是真实的一部分,甚至是全部的真实。

起初,莱特曲意逢迎于市场对于面孔的狂热,失去了自我;最后,当所有人都拥有了他的美丽,他便失去了根本存在价值——妻子与同事婚外情,被老板打入冷宫。如果他从人世蒸发,也不会博取任何想念与怜悯。似乎唯有死亡,才能终结这一场闹剧。然而,即便他死了,也还是会有无数个莱特,无数场睡错床上错人的哭笑不得,无数场自我挣扎后的自杀悲剧。这是一个虚妄的死循环。他的存在意义,不在自身,全在他者,是他人的言论、他人的眼光、多管闲事的舆论将他一步步推向手术室、推向权力的巅峰,最终推向疯狂。

一切始于权力,也终于权力。整容医生拥有改变容貌的权力;莱特拥有姣好容貌所赋予的趾高气昂的权力;所有的配角,都拥有八卦饶舌的权力。在权力欲望的驱动下,人格不再重要也不复存在。最后,透明人莱特意识到,一无所有的他所拥有的唯一权力,便是终结自己现有的、属于自己的躯体生命。

在万念俱灰下他来到天顶,即时投影将演员的脸投在观众席两侧的镜子与主舞台大幕上,尤其在主舞台上呈现包括演员自身的三张脸,如电影般的特写效果,气逼山河,更如拷问在场观众的存在本身。美脸与早已消失的丑脸,即莱特的自我,展开了一场殊死较量。

最后,莱特接受了自我瓦解的事实,两张脸停战熄火,温柔以待,由此,自我重生,新一轮的内心平衡得以达成。这个自我是如此强大,他坚信即便他的脸俯拾即是,他的心与灵魂都是独一无二的,对于外界的拥护或对立,他都能置若罔闻。撑起这个自我的并非容颜,甚至和才华能力也毫无关系,只是自我本身。

这一刻,如此纯净感人,《丑人》让我们每一个人都自惭形秽,不是自己不够强大,而是自己不够自爱不够不在乎他者。也让每个人都足够自信骄傲,因为哪怕我们一无是处,还有那个灵魂深处的自我,深爱着自己。生命的隐蔽之处,依然华美繁盛。

如此哲思,浓缩在短短50分钟内,是导演与观众智商与情感的双重挑战。如果只看到表面的讽刺与残酷,也实属遗憾。多一句不多,少一句嫌少,每一句插科打诨都不可或缺,每一场配音、调情与接吻都恰到好处。

舞美与导演同样出色:抽离一切现实意味的管道与镜面,与一切情节都格格不入的黑白正装,四位演员毫无暗示地轮番调换角色,直截了当的乱伦同性巫山云雨,正比喻了现代社会人际关系、自我人格的混乱分裂,对于观众也是一场过瘾的流变肢体大戏。主演长得并不逊色,手术前后形象也并无改变,更起到了反差效果。除了考验观众的想象力,更从头到尾赤裸裸地宣扬:与自我认可与真实存在之根本相比,社会大众对长相以及其他所有评判标准的一厢情愿,根本毫无容身之地。

接受自己本来的样子——你的自我,华美繁盛。

文/姚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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