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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怪书,但很不错

2017-12-23GULU

新青年 2017年12期
关键词:搏斗劳伦斯杰夫

GULU

拿起《一怒之下:与D·H·劳伦斯搏斗》,我先在脑海中与自己“搏斗”了一下下:劳伦斯?《查泰莱夫人的情人》、《虹》、《儿子与情人》什么的大学时都看过,可毕业前连小说带读后感一并还给图书馆了,只隐约记得有“矿工”、“农场”、“干草堆”……这几片词的残叶飘荡着,愈发显得记忆很空旷,要不要重新温习一遍呢?

答案是否定的。不仅我如此,连作者杰夫·戴尔都声称:他不想重看任何一本劳伦斯的小说。尽管多年前他就决心将来要写一本书,向这位让他想成为作家的作家“致敬”,可实际上,促使他写并写下去的,是他与极度的写作焦虑之间的“搏斗”:该开始劳伦斯研究还是创作一部小说?在哪儿写劳伦斯最合适?写他的小说、诗歌还是游记、照片、画作?……

当杰夫叙述自己的写作焦虑时,仿佛有一台摄像机正在跟拍,实时记录他矛盾重重的生活:终于成为巴黎公寓正式承租人之后,他决定离开这里——劳伦斯讨厌巴黎——去投奔生活在罗马的女友,而罗马太热无法写作,他们去到希腊一个凉爽的海岛度假,结果他发现自己不爱这里——劳伦斯说过“我对岛屿不感兴趣”——于是又回到罗马。

在终于开始劳伦斯研究后,杰夫发现没有劳伦斯摄于曾生活过的老喷泉别墅的照片,于是决定去那里看看。朝圣的经过,又是一部糟糕的公路片——回程时杰夫提到了电影《大逃亡》——历经周折终于达到那里了,站在劳伦斯曾站过的地方,看他看过的东西,杰夫发现他没被唤起任何情绪,什么都没有改变,一切都还是原样……

摄像机还在转,焦虑还在继续下去,但我却不想再为杰夫旁白了,总之,经过与无形存在的劳伦斯做过种种“搏斗”之后,这本“断断续续有关劳伦斯的书”终于写成了,可以想象,它不属于学术著作、传记、回忆录、游记……“任何文体”,但是杰夫很高兴它成了“最终成为的样子”,因为,学术性的劳伦斯研究到最后都会变成一份“病历本”,“上面不是记载我如何康复而是病情如何成为一种持续下去的手段”,杰夫认为:理想的状态是一个人即使精神崩溃了也没注意到。

可是到哪儿去追踪一位作家的精神状态呢?

《一怒之下》的扉页上,印有一条题记,摘自劳伦斯的一封信:“一怒之下,我開始写关于托马斯·哈代的书。这本书将无所不谈,但恐怕唯独不提哈代——一本怪书,但很不错”,它不仅交待出书名的由来以及书的结构,还暗示着:本书对劳伦斯的研究,将来自他的书信。

“你注意到一位作家的信件往往要好过他其余的作品吗”,《追忆似水年华》中阿尔巴荣伯爵夫人的一句话,道出了杰夫的心声。很久前,他偶然看到劳伦斯一张照片的标题是“一阵好风吹来时代新方向”,想要找到这句话的源头,想要“在原文中看到它,不带引号的”,想要和劳伦斯之间没有任何隔阂,便成了他研究劳伦斯、并读完四千多页的劳伦斯书信集的动力之一。

读作家的信有很多奇妙的好处,其中之一就是常能遇到未来作品的暗示。杰夫看到:在1916年的一封信中,劳伦斯回忆自己曾看到一条蟒蛇蜷在春日的阳光下睡觉,他将它描述为“像奇幻世界里的公主”,几年后,他创作出那首著名的诗歌《蛇》——想要目睹一首诗歌的孕育与诞生吗?读作家的信吧。

书信是作家的生活,展现着作家“最现代、当下的一面”,杰夫声称:自己最喜欢看一个伟大作家的信件里,那些“会被任何精选集删掉的部分,即那些与他的天才无关,而是尽显他普通的内容,被他所讨厌的普通。”

于是从劳伦斯那些貌似沉闷的信件中,杰夫发现了普通的劳伦斯:支付生活费,解决债务,做出美味的果酱……还有,发脾气。劳伦斯仿佛有消耗不完的怒气,每天都在生气,他在1921年写给布鲁斯特伯爵的一封信中抱怨:“让世界见鬼去吧。我痛恨‘理解人,我还更痛恨被人理解。理解比任何东西都更该死。我拒绝理解你……”他越说越气,当愤怒达到极点时,甚至向他那位饱受折磨的朋友“吐墨水”:“啐!——呸,呸,呸!”……

因为这些有趣的发现,这些信件读着读着便变成一部宏大的传奇故事之恼怒篇,“一部伟大的牢骚诗集”,杰夫以愉悦的心情着迷地看着,迫切地想知道劳伦斯接下去会闹什么笑话,但他也不舍得读完它们,“我快要看完所有的信就像劳伦斯快要走完他的人生一样”,这种心情让我想起自己读已故法国作家吉贝尔日记集时的感受:最后一页仿佛是他的死亡通知单,我克制着自己的阅读速度,似乎这样,便可以让他更长久地活着……

阅读《一怒之下》,真的不需要特别了解劳伦斯,只需跟上杰夫·戴尔的步伐:它们看似闲散、踉跄,却走出了自己独有的路线。一本怪书,但很不错。

(编辑·李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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