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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后有座山

2017-12-20王政

草地 2017年5期
关键词:村人山坡韭菜

王政

莽莽秦岭里,不知有多少个村子和人家,就像老天撒下的种子,在峪谷里、河湾旁、坡脚底,生根发芽,一代一代地繁衍起来。我们的村子就是这无数个种子里的一颗,所幸没有落在深山幽谷中,而是生根在一处山脚底下。出生在这样的村子里,每天一睁眼,就是山峰兀立,山岭绵延的景象。小的时候,山只是在我眼里。后来,我常常就走进了山沟里,因为山里有牛吃的草、烧火的柴、各种各样的草药。渐渐地,那高高大大的山就装在了我的心里,無论我后来走在哪里。

(一)

知道村后的山是秦岭的一部分,已经是走出村子读了些书以后。至于村后背靠的这座山叫什么名字,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也许根本就没有名字。但是山里几乎每一处坡梁、沟洼、潭水等等,都是有名字的。而且是我还没有到山里去过的时候,这些名字就从父辈祖辈的日常言语中渗透到了我的心里。比如庙沟,那是村东头两座山梁之间的一条山谷。村人习惯于把“谷”称作“沟”。庙沟其实没有庙,从沟口一直往里走两三里地,一边的山脚底下顺着沟有一阶一阶石块垒成的土台,每一台的面积大约就是一间房子大小。后来才知道,村里几户姓“熊”的人家最早就是从庙沟搬迁出来的,最早究竟早到多少年,也没有人说得清。那些土台,就是他们曾经居住过的地方。尽管这也解释不了庙沟这名字的由来,但是每次我去庙沟打柴、割草,经过那些土台时,就不自觉地会想那些人家最早居住在那么狭促的山道里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很早的时候这山沟里确实有一座像样的庙宇呢,终究还是没有找到能证明庙存在的只砖片瓦。

庙沟里有一条河滩,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石头,山脚底下渗出来的泉水就在河滩里汇集成一条溪流,顺着山谷,一路蜿蜒出来,在山口处被村人修的一条小渠截流到村东头的水槽里,供全村人生活用水。水槽是石头凿成的,架在一堆乱石上,槽子下面放一块圆磨盘。挑水的人轮换着把桶放在磨盘上接水。一年四季,村人每天清晨第一件事就是挑着水桶到水槽边挑水,挑水担子吱扭吱扭的响声,使酣睡了一夜的村子一下就苏醒了。直到新世纪的前两三年,村人把管子从庙沟口埋到各家各户的院子里,装上了自来水管,才结束了世世代代从村头挑水吃的历史。也许正是这个缘故,村后这座山里,村人对庙沟感情最深,打柴割草放牛放羊,都喜欢去庙沟。

村后这山里的地名中,庙沟是最有文化的,其他的都是因地形或方位命名的。和庙沟相对的村子西头也有一条浅山谷,和庙沟隔一梁山,名字就没有庙沟那么文气了。因为它只向里面延伸了很短一点,两边的山梁就合二为一了,说是山谷,其实就是一个山洼,村人就把那一块儿叫“洼子沟”。到洼子沟去,从村西头的小路上一段坡,直接就到半山腰里,上山的路一边是山坡一边是悬崖,悬崖底下才是沟底,也有小溪蜿蜒而下。溪流到山口处地势渐平,形成一小水潭,因为在沟下面,那一块地方村人就取名“下潭里”。夏日干旱或冬日结冰,庙沟的水流不到村头时,村人也常去下潭里挑水,没有槽子,用瓢把水从潭里舀到桶里挑回家。因为与村头的距离远一些,不到万不得已,是没人去那里挑水的。

在庙沟深处,还有一处山坡叫“箩圈崖”,我最早知道这名字,是从母亲嘴里听到的,她和村人一起去一个叫“箩圈崖”的地方拔韭菜。我长大了以后常从箩圈崖经过,或去那里砍柴,才知道村人把那地方为什么叫“箩圈崖”。那一处山在半腰处有一块岩石,像一位巨人突出的前额,又弯成小半圆形,正好像村人用的圆形面箩的箩圈。如此等等,比如“石板沟”,是因为那一块的山体成夹沟状,又多是大片的石岩。“鹞子翻身”是那一处山坡起伏较大,和鹞子飞行的特点相像。“牛头岭”当然是那一处山头形似牛头。闲暇时,玩味着这些地名,我觉得祖辈们虽然没几个认得字的,但他们的智慧一点不输读书人。

山里的地名就像村人给孩子取的名字一样,猫呀狗呀,牛呀蛋呀,没啥讲究,甚至有的人都没有个大名,把父母从襁褓里取的连字典里也查不到的俗语作为称呼,一直叫到长大成人。这样的名字,没有讲究,缺少文化,更没有内涵,但是这些名字,大多都与村人的日常生活、生产方式、接触的环境密切相关,叫起来顺口,听起来顺耳,也更有亲切感。生活中,大多数人有乳名也有大名,但是从父母嘴里叫出来的大多都是乳名,也只有听到父母唤声,我们对自己的乳名才有条件反射的本能。这些名字简单甚至土得掉渣,但其中的味道独特而深厚。就像村后那些山地的名字,浅显、简陋,但是和村里每个人的名字一样,已经融入了村人的生活,和村人形成了一种岁月积淀的默契。只有村人知道那些名字,叫得出那些名字,也只有村后的山才能听得懂那些名字。

(二)

人常说,靠山吃山。这吃指的是山能给人创造效益。村后的山靠是靠着的,却“吃”不到多少。因为是浅山,满山的灌木和茅草,没有森林,没有矿产,创造不出更大的经济效益。

要说“吃山”,让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山里的韭菜和地软。那时候,春夏时节,隔一段时间,特别是一场雨过后,村里的妇女就会到山里去拔韭菜或者拾地软。拔韭菜要到山里面去,经常是三个一伙,五个一群,如赶集一般,每人提只竹笼。山韭菜不像菜园里那样长得集中而整齐,都是和灌木柴草长在一起,要拨开茂密的柴草一根一根拔。好在经常去,知道山里哪块儿韭菜长得好,加之又有经验,要不了半天就能满载而归。山里的韭菜根略带紫色,叶子深绿,汁多,味足,一掐就有汁水冒出来成一个小圆球,如露珠一般晶莹透亮。拔回来整齐地码在竹笼里,看着就诱人。那时生活单调,有了韭菜就意味着能改善一下生活了。但也无非就是包饺子或者蒸芝卷,不像现在人做这些饭食,还拌以豆腐、粉条或者大肉,那时候,经常是纯粹的韭菜放一些盐和调料就是美味了。

村头的山坡上就有地软,不用到山里面去,但必须趁雨后太阳还没有出来之前,否则很快就干在地上拾不起来了。人经常说“拾地软”,好像地软就在地上到处都是,很容易就“拾”起来,其实也不尽然,地软也是和柴草枝梗、石子杂物生在一起,“拾”其实是“捡”,出去大半晌,能捡小半篮子就不错了。因此,地软就比韭菜珍贵些,一般平常很少食用。大都是把捡回来的地软淘净晒干,保存起来,过年蒸包子用。于是,过年的时候,蒸的包子里有没有地软,可以看出这个家里的主妇平常是不是勤快,或者过日子是不是很仔细,因为只有勤快,下得了工夫,平日才能拾下更多地软,并一点儿一点儿积攒保存到过年的时候。也许正是拾地软太不容易了,小时候过年吃地软包子是我的一大愿望,至今我依然对地软包子情有独钟。

除了韭菜和地软,山里的野香椿、山樱桃、山梅子、野山桃等等,也能偶尔给村人带来一点口腹之悦,但是远远算不上“靠山吃山”。真正算得上“靠山吃山”的,是山里那些各种各样的野生中药材。比如柴胡、黄风等,村头的山坡上就随处可见,但没有山里面多。小时候一放暑假就呼朋引伴,在村后的山沟里挖药,哪个山头上什么药长得多,我现在都记得清楚。还有猛然看到一处山坡上一大片黄色的柴胡花时,那种兴奋喜悦的心情至今想起来都如同身临其境一般。还有五味子和村人叫“狗骨头”的一种草药,这些是长在深山里的,直到我长大都没有摘过五味子,挖过“狗骨头”,一大早进山,到下午日头偏西时才能回来。这些野生中药材本来就难找难挖,弄回来还要晒干才能拿到集市上的药材店去卖,因为是原始的初产品,价格极便宜,挖药挣不了多少钱,只能偶尔补贴一点家用。所以,尽管挖药与经济效益有点关联,但要说靠山吃山,还是谈不上的。

村后的山给村人创造不了经济效益,却在许多方面支撑维系着村人的日子。比如山里的灌木茅草曾经是村人生火做饭的燃料。村里人家几乎家家房前屋后都堆着大大小小的柴垛,都是农闲时节从山里打回来的。过去村人盖房子,椽檩上铺的都是从山里砍回来的荆条编成的笆。由于用量大,谁家盖房子,全村人都义务帮忙上山砍荆条。有些长而笔直的荆条还经常被村人割回来,编成筐或笼。还有像绳子一般韧而长的山葛条,村人常用来捆扎东西。每年秋收时节,不少村人用山葛条代替绳子辫包谷串子,结实耐用又省钱。

村后的山是贫瘠的,和村子一样贫瘠。这贫瘠的山和贫瘠的村子就像在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甚至几辈子的穷邻居、穷亲戚一样。虽然彼此在经济上帮不上大忙,但是在日常生活上却经常互相帮衬,柴米油盐,今天你借我,明天我借你,谁也离不开谁。在过去的年月里,他们就像村子里人们饲养的牛羊,像村人生产用的犁耙、耩子等农具,深刻而现实的融入到了村人的生活里,延续着村人一年又一年的平常日子。

(三)

山里的孩子从小就喜欢山,就像幼时喜欢在母亲温暖的怀抱一样,美好的童年和少年时光大多都是和山有关的。

在我的记忆里,至今还清晰记得这样的画面:春夏之日,空阔而幽深的庙沟里,山花烂漫,碧草萋萋,空气清爽,鸟语啁啾。蜿蜒的石头小道上,牛蹄踩在石板上“哒——哒——”的响声在轻轻地回响着,几个孩童有的手里拿一把自制的鞭子,有的拿一根细长的树枝,跟在鱼贯而行的牛羊后面。那些牛羊总是不等走到青草长势好的地方,就贪婪着路边的草,有的甚至一不留神就跑到了路边的沟畔坡头,急得那几个孩子在后面一边大声地吆喝,一边挥动手中的长鞭,鞭长莫及时,随手捡起路边的石子,远远地扔向领头的牛羊,那些牲畜立刻回归到小路上。不一会儿,又散漫开来,又在孩子们的吆喝声中沿路前行。那些孩童里面,也曾有过我的身影。

到了水草丰美的目的地,我们就放松了。任牛羊在满山满坡、沟谷间吃草游荡,我们则在谷底的河滩里或者玩水,或者抓螃蟹,或者折下带叶的枝条挽成圈儿戴在头上,学电影里的样子当英雄抓坏蛋,常常为谁当英雄谁当坏蛋,闹得不可开交。或者找一块表面平整的大石头,捡一些小石子摆在上面,玩“狼吃娃”的游戏。渐渐地,太阳爬上山头,山谷里先是向阳的一面披上了金色的阳光,不知不觉间,金色的光影移到了我们玩耍的山道里,牛羊也吃饱了,有的甚至已经悠闲地卧在山坡上。很快,吃饱的牛羊又被赶回到山道里的羊肠小路上,一幅沐浴着夕阳的牧归图又呈现在空阔的庙沟里,也永远地印刻在我的脑海里。

长大后,不上学的日子,我就拿了扁担和镰刀,上山打柴。开始只在村后的坡面上割些茅草蒿。渐渐地就随大人到深一些的山沟里砍粗大的灌木。打柴更多的是在冬季,一是这时候农闲,二是这时的柴草灌木叶子落尽了,长壮实了,用起来易干耐烧。早晨起来,喝一碗苞谷糁子稀饭,吃两个馒头,身上就暖和了。从门后拿起扁担和绳索,腰带上别一把晚上磨好的镰刀,就迎着料峭的山风上路了。不用担心一个人在山里孤单,说不定走在山道上就能碰见邻居或者邻村打柴的人,空旷荒凉的山谷里立刻就有了生机。即便碰不见一个人也不要紧,你正在那个半山洼挥镰的时候,不远处的山梁上会冷不丁传来一声呼喊“下来喽——”,这时你才知道那个山梁间有人比你进山还早,这会儿已经把割好的柴火打成捆,准备往山脚滚,担心下边有人被飞滚而下的柴捆撞着,喊一声提前打个招呼。

那时的冬天特别像冬天,时不时就落一场雪,山就进不去了,村人就坐不住了,就盼着天晴,盼山上的雪盡快消融。但是阴面山坡上的雪几乎一冬都消不掉。向阳的山坡上雪刚消融,人就上去了,一边打柴一边沐浴冬日的阳光,累了就半躺在山坡上歇息,听山风把耳边的蒿草秆儿吹得“嗤嗤”地响。看对面山坡上积雪未消,依然皑皑一片,而与山头相接的天空却是深邃湛蓝。这样的景致在村野里很难看到,下雪的时候天是阴沉的,天蓝的时候雪早已融化。只有在村后的山里向阳的山坡上才能看到蓝天白雪共存的美景。我常常在这样的时候,被这奇异的景致陶醉着,被暖暖的阳光照晒着,不知不觉忘记打柴了。睡着了,忽而醒来,才发现周围山梁起伏,枯草丛生,山风轻拂,赶紧拿起镰刀,打柴回家。

村后的山如同村人共同的一份家业,一年四季大家就守着山过日子。我的孩童时光是那样在山里度过的,我的祖辈父辈们不但孩童时光是那样的,几乎一辈子都是那样度过的。据他们讲,早些年月,村人还在庙沟和洼子沟深处的山梁上种过玉米、黄豆、土豆,每年秋收时节,村人三个一组,五个一伙,每天轮换着到山里看护庄稼,防止野猪和獾糟蹋。我长大以后,再没见过村人去山里种庄稼。但是,打柴割草时,每当我远远望见村人讲的以前种庄稼的山梁,我就不自觉地想象村人收获山里那些庄稼时,在崎岖蜿蜒的山路上用肩挑着、背篓背着,小心翼翼,负重蹒跚,鱼贯而行的样子。就想山里那些曾经的旧时光里,不知遗落了多少村人的艰辛和劳苦,那山道里淙淙流淌的溪水里,不知滴落过村人多少温热的汗水。

后来,不在山里种庄稼了,甚至没有什么必须进山的事儿了,村里一些闲不住的人也会腰里别个镰刀或者背上背篓,到山里转一圈儿,山里就像常去串门的邻居或亲友,一天不去转转,心里就不自在。从山里回来,哪怕是拾几撮枯枝,背半篓鲜草,摘几个野果,心里也是踏实的,就觉得这一天没有白过。

(四)

时光荏苒,世事如飞。村子在变,村里的人在变,村后的山也在变。

庙沟的水不再是沿着蜿蜒的小水渠流到村东头,让人们用桶挑回去了。庙沟口的石滩里淤起了一个深水潭,塑料水管一头压在潭底,一头穿过沟崖、地坎下的黄土,和村子里家家户户的水龙头相接。村子里的巷道、与外面相通的村路,都成了水泥路。村子北边偌大的麦场也被一排排新建的房子占据了,新的旧的房子都一改草檐土墙,赭红的砖墙上一律砌了瓷砖,白得耀眼。过去村人言语中大户人家的“高门楼”随处可见。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是哪一位村人开的头,大家也知道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不再把自己局限在村后的山里了,像中国所有农村一样,青壮年大多都出门打工了。家家灶房都电气化了,一般的蒸煮煎炒都用电饭锅、电磁炉之类的。春耕夏播也机械化了,牛卖了,羊啊猪啊也没人养了。村后的山也封山禁牧了。没人去打柴割草,不能去放也没有牛羊可放,山里一年四季几乎都没人再去。

这一切,我都是平日回家时听母亲讲的。在走出村子的我的心里,村后的山依然是原来的样子,村里的人依然有事没事都喜欢到山里转一圈儿。每次回去,远远地看见洼子沟一圈山梁下那块长着“黄麦秸”的平台,心里就有一种轻松感,就觉得好像到了家门口,就习惯性地用眼睛搜寻从村西头到洼子沟那条缠在山腰的羊肠小路,就不自觉地想起过去上山打柴、挖药走在那条路上,让碎石子滑着,让藤草蔓儿绊着,在沟凹里被高过自己的蒿草把眼睛遮挡着的情景,就想着有时间了再去山里走走看看,却终究没有上去过。

前年,听母亲说,洼子沟的一处山坡底下还有多年前栽的几棵核桃树,现在已经结果子了,因为弟在外面打工,有几年都没有人上去摘。初秋时节,我回去正赶上核桃成熟,执意要自己上山去摘。沿着那条缠在山腰的小路往前,开始的时候还可以,越往里走路两边的草越深,走到接近“石板沟”的时候,几乎没有路了,草已经把路覆盖了,而那条路左边是山坡,右边挨着路的边缘就是悬崖,凭着过去对那条路的印象,一边用手豁开和我差不多一般高的杂草,一边小心地走了一段,因为带着的朋友和小孩,考虑到安全,只好望山兴叹。

近在咫尺而又遥不可及。村后的山第一次让我有这么一种距离感、陌生感,更有一种深深的无奈。我甚至悲哀地断言:和村后的山的这种距离是要永远存在下去了,我几乎不可能再到山里去了。村人一代一代也会越来越少到山里去了。因为村人的生活方式、生活习惯随着社会在变,在向着与山越来越远的方向变。

村后的山就这么永远地矗立在我的心里了。在一篇关于山的文章里,我写过这样一段话:山灵水秀是中国人几千年来崇尚的地理文化,像东岳泰山这样的名山不可能每个地方都有,但是几乎每个地方都有記录着这里某种文化符号或者寄托着这个地方的人们某种精神和情感的山,它不一定高大巍峨,不一定奇险峻秀,但它一定存在着,陪伴着一个地方的黎民百姓世世代代生息繁衍。我觉得,村后的山就是这样的,它不需要多么高大峻秀,也不需要给村人什么,或者让村人为它做什么,他只要和村人那么静静地守着,永远地矗立在村人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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