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军

1

二癞子要卖鱼塘了。这在村里成了新闻。

他所在的村，是远近有名的养鱼专业村。过了年，家家户户都在整理鱼塘，准备今年好放鱼苗，而他却要卖鱼塘，这不成为怪事一桩？

二癞子，本姓赖，今年快四十了，还单身。不是因为他长得有毛病，姑娘看不上，而是因为他沾染了赌博的恶习。邻居说他，听到麻将响，脚底就发痒。俗话说“十赌九输，赌博败家”。二癞子欠下一身赌债，卖鱼挣来的钱，都输光了，连自己骑的摩托车也拿来抵债了。就连过年还是借了亲戚二百元钱才凑合过了。因为欠赌债太多，总赖账，才得了个二癞子的别号。

过年前，有个算命的说他今年可以转运，他便想着怎么在牌桌上扳本。可是打牌也得有本钱，没钱谁跟他打？于是，他打算把家里三口鱼塘中的一口卖了。

一天上午，二癞子家里来了个陌生人，陪着来的还有村委会的刘主任。刘主任介绍说，这是县里水产中心的技术员，姓张，是到村里扶贫的，听说你家的情况后，便想与你结为扶贫对子。

这二癞子爱打麻将，所以对扶贫这事也听说了一些。

“张技术员，你是来扶贫的，欢迎啊，但是，你能扶我多少钱呢？”这二癞子想钱想疯了，一张嘴就谈钱。

张技术员不想跟他谈钱，他心里清楚的知道，给他再多钱，过两天也会全部跑到牌桌上去了。所以，他只跟他谈鱼塘的事。

“听说，你要卖鱼塘？我刚才跟刘主任去看了看你的鱼塘，那口塘不错啊，面积挺大的，环境也很好，稍加规整就是口好鱼塘，为什么要卖掉呢？要是今年放足鱼苗，不说一朝发财，一年的开销应该没问题。”

“养鱼挣不到什么钱，养得好，一年到头也就万把块钱。遇到年成不好，就会血本无归。还不如打麻将，一晚上可以掙个千儿八百，十天半个月就可以当养鱼一年。”二癞子脑子里只想打麻将的事。

“你打麻将挣着钱了吗？好像欠债更多吧？”刘主任一句话把二癞子撑到了墙壁上。

“你不知道，那是我运气不好，算命的说，今年我转运，肯定可以挣大钱。”二癞子还犟嘴。

张技术员知道二癞子对打麻将着魔了，于是对他说：“你这样，这口鱼塘你别卖了，连同其他两口鱼塘，我一起来承包，资金我来解决，技术我来提供，你就投劳力。亏了算我的，挣了算你的，到年底你把本钱还给我就行，行不行？”

“有这样的好事？”二癞子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你必须天天跟我学养鱼。我叫你干什么你就要干什么，不能偷懒。”张技术员说。“当前你要做的事儿就是先把鱼塘放干，趁现在天晴，把塘晒一晒。本来这个是去年冬天就应该做的，现在也只好抢时间了。”

对张技术员的话，二癞子将信将疑，心里不当回事。暗忖，这些干部来扶贫，也就嘴上说说而已，来这晃两圈就回去了，哪能当真。他照样想着怎么去弄到本钱来打麻将。

2

张技术员当着二癞子和刘主任的面立下这一承诺，无形中给自己上了一把枷锁。

也不是说他能力不足，他敢于作出这样的承诺，并非一时心血来潮，而是确实有这样的底气，正经的水产专业大学毕业，又在这个行业工作了快十年了，有着丰富的养鱼经验。他自己家里就有五亩鱼塘，技术上完全没有问题。

问题是，钱从哪里来？

张技术员回到单位，跟局长汇报了自己扶贫二癞子的进展情况，重点是说了自己承诺垫资的事情，希望局里能帮助解决这一难题。

局长问：“要多少钱？”张技术员说：“目前最紧要的是解决鱼苗款，少也得二万。后续费用以后再说。”

局长对他说：“这钱多倒是不多，但是，局里不能承担。不是说，局里不支持你的行为，你能这么做，非常好，说明你是在认真落实市里关于精准扶贫的精神，是用实际行动在帮助贫困户脱贫，这种精神值得表扬。但是，话又说回来，局里每个干部都联系了贫困户，如果给你开了这个先河，其他干部会不会也来向局里要钱？全局干部联系了几十户贫困户，这可不是一笔小的数目，你也知道局里只有那点可怜的办公经费，哪能拿得出这些钱？所以，这资金问题还得由你自己想办法解决。”

张技术员听了局长的话，想了想，也是。他理解局长的难处，别说没钱，就是有钱也得师出有名。

这条路走不通，他只好自己想办法。

张技术员早早地回到了家，做好了晚饭，等着妻子下班回家。

张技术员的妻子是他的师妹，与他同在农业系统上班。在大学时，追她的同学一大把，却偏偏嫁给了他。同学都说他是走了桃花运。而她看准他的，就是老实本分。也正因为如此，婚后，张技术员一直都听老婆的话，大事小事依着她，是单位出了名的妻管严。他对这一说法并不在意，认为只要自己家庭和睦，过得幸福就行。

华灯初上时，张技术员的妻子才回到家中。一进门，看到张技术员坐在餐桌旁等她，餐桌上已摆好了饭菜和碗筷。

“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不是去扶贫了吗？”

“是啊，今天回局里来汇报工作，顺便回趟家，看看你呗。”张技术员答道。

“是不是遇到难题了？扶贫工作可不好搞。”张妻心疼地问。

“先吃饭吧，不然饭菜都凉了。”张技术员说。

他给妻子盛好饭，端给她，心里盘算着怎么来跟妻子张口要钱。

张技术员吃饭一贯都是风卷残云般，可是今天因为有心事，吃饭也慢条斯理起来。张妻看在眼里，就知道他肯定有什么事要说。

“你还是说吧，有什么事。不然，这饭也吃不香。”她把饭碗往桌上一放。

“是这样，——”张技术员咽了一口饭，硬着头皮把对二癞子承诺的事说了一遍。

“什么，扶贫还得自己往外掏钱？还一下就两万？”张妻一听就着急上火了，“你一年能挣几个钱。要不是有那几亩鱼塘，就你那点死工资，连孩子上大学的费用都困难，自己都得别人来扶贫。”

“你别急嘛，这钱不是白给，而是借，到收鱼了，钱可以一分不少地还回来。”张技术员尽量地稳住语气。

“不行，没钱。再说，那个赌博鬼你还信得过？再多的钱也会打了水漂。”张妻就是不肯。

“去年年终我不是发了二万绩效考核奖吗？那二万还在不？要不就先动动那笔钱吧。”

“那个钱，你不是答应了留作我爸过生日用的吗？怎么可以挪用呢？再说了，我们自己也要用钱的。”

“你爸过生日不是还没到时候吗？到了那时，这钱就还回来了。”

“不可能！你说啥我也不会给你。”

可以说，自打结婚以来，张技术员从来没有与老婆发生过争执，更别说发生口角，但这次为了二癞子的事，两人却红脸了。

好好的一顿饭也吃得不欢而散。

3

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季节不等人，不赶紧筹到鱼苗款，及时放鱼苗，今年二癞子脱贫的事就会泡汤的。

张技术员急得团团转。他想再跟妻子说一说，但想起那晚的情景，他又打消了念头。他想“偷”存折，可是那天后，老婆就把存折藏了起来。

没办法，他只好去找小姨子慧慧借。走到门口，又倒回来。他心想，这事本来自己可以解决，却要闹得尽人皆知，老婆会怎么想，如果再为这事闹下去，可不好收场。可是，除了这个办法，还有别的办法吗？

他鼓足勇气敲开了小姨子家的门。慧慧听了他的述说，都为他抱不平：“这点事算是事吗？我借给你。”

张技术员没想到小姨子这么爽快。但他又心有余悸，叮嘱慧慧这事千万不要让她姐知道，否则后果很严重。

钱的问题解决了，张技术员连忙去找二癞子，商量去县城购买鱼苗的事。

来到村里，路过二癞子的鱼塘。一看，鱼塘里的水还满满的。他赶紧去二癞子家里找他，结果却没人，邻居告诉他可能在谁谁谁家去了，他跑去一看，果然看见二癞子坐在那里看人家打牌。

张技术员不高兴地说：“说好我们是合作，互有承诺，可是你第一项任务就没办好，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二癞子这才想起给鱼塘放水的事。嘴上却还狡辩道，我只是看看，反正没事。

张技术员“押”着二癞子一起到了鱼塘，亲眼看着他用水泵把鱼塘的水抽上来。

几天后，鱼塘晒干了，张技术员又带着二癞子把鱼塘消了毒，作了些修补整理，再蓄满水，接下来就只等着放鱼苗了。二癞子的三口鱼塘足有三亩多，看着整理一新的鱼塘，二癞子想，这个张技术员比我还上心，难道他是来真的？

时间过得很快，又到了鱼苗上市的季节。张技术员拉着二癞子去县城买鱼苗。

二癞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张技术员。张技术员知道他眼睛里的意思，笑着说：“放心，钱我掏，不用你担心。”二癞子这才屁颠屁颠地跟着张技术员去了县城。

正值初夏，鱼苗上市的好时节，天气晴朗，和风轻扬。县城的鱼苗市场热闹非凡，人头攒动，鱼苗摊从东往西一字排开，一眼望不到头，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二癞子每年都要来这里一趟，所以对这里并不陌生，闻到那种熟悉的鱼腥味，心里就有股莫名的兴奋。这种感觉似乎几年都没有过。前两年，他来这里并没有这种冲动感，因为他不是买鱼苗，而是看有没有哪位熟人肯赊鱼苗给他，那种低三下四、畏畏缩缩的心态可想而知。可是今天这种兴奋感却是实实在在的，因为他今天身边有了靠山，心里完全更有底气。想到这里，他不禁把身子挺了挺，步子也迈得更稳当了。

看来，张技术员的人缘不错，在鱼苗市场里，不停地有人跟他打招呼。张技术员也不停地与他们聊聊行情，看看鱼情。几圈下来，鱼苗就采购好了，钱一下就用出去一万多。再看看张技术员采购的鱼苗，草鱼、鲮鱼、鲫鱼、鲤鱼、鳊鱼。二癞子跟在后面，看傻了眼，光鱼苗就花这么多钱，这成本也太大了。于是，问张技术员，为什么买这么多种鱼苗。张技术员对他说，这个就是我的养殖模式，我可是用了多年才摸索出来的，里面是大有乾坤，鱼塘里的草魚是主鱼，鲮鱼和鳊鱼能够吸附鱼塘里的有害物质，而鲫鱼和鲤鱼就相当于鱼塘里的清道夫，这样鱼塘里就形成了一个良性的循环生态系统，这样更有利于鱼的生长。

二癞子也养了多年的鱼，不过都是粗放型的养，养点草鱼就得了，像这样的道理还是第一次听说，什么生态系统这样的名词听都没听过。

“每亩鱼塘投放鱼苗的数量，我是按照草鱼1500条、鲫鱼800条、鲤鱼200条、鳊鱼15条的标准配养的，这样可以获得比较高的效益。你这三亩鱼塘，就得要这么多鱼苗。”张技术员见二癞子听得有兴趣，索性把养鱼的配比秘诀也告诉了他。

二癞子听了，心里暗忖，这张技术员果然是个养鱼高手，有两把刷子，跟着他定不会吃亏。坐在拉鱼苗的车里，看着车斗上满满的鱼苗，二癞子哼起了采茶小调。

4

鱼苗终于放下去了，张技术员的烦恼还没结束。因为饲料钱还没着落。

他一边用剩下的钱买了一些鱼苗饲料，一边叮嘱二癞子种了几亩黑麦草，以备鱼长大后喂养。但是，他知道鱼苗饲料还远远不够，而且后期还需要一些资金购买精饲料喂成鱼。

于是，他去找村委会刘主任。刘主任早就听说了张技术员因为钱吵架的事，所以，找来几个村干部商量，由张技术员担保，从村集体经济中借了5000块钱给二癞子买饲料。这笔钱只是解了燃眉之急，他还得想办法筹集更多的钱才行。

这天，他到区里参加扶贫工作会，遇到了同来参会的区就业局的王局长。他想起就业局有扶持创业的贷款政策，于是，他把二癞子的情况向王局长作了汇报。王局长听了很为张技术员的扶贫行为所感动，立即答应给二癞子提供无息贷款三万元，用于养鱼。

资金问题终于解决了，张技术员松了一口气。二癞子更是喜上眉梢。拿到贷款那天，他拉着张技术员的手激动地说：“张技术员，说实在的，我活了这么多年，见过的人也算不少，但从没见过你这么实在，这么没架子，这么为百姓服务的干部。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今天晚上，咱哥俩去喝一杯。”

“行，这段时间我也没有好好地放松一下，你也表现不错，再没有去打麻将了。晚上去喝一杯，不过，这酒由我请。”

张技术员还没来得及去庆祝，他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来一看，是村委会刘主任打来的。二癞子以为是刘主任询问他贷款的事，还让张技术员请刘主任晚上一起来喝杯酒。只见张技术员这边听着电话，那边脸色却变得越来越难看。放下电话，嘴里不停地说“完了！完了！这下怎么办？”

二癞子在一旁听得莫名其妙。

原来，张技术员向小姨子借钱的事被他老婆知道了，现在到村委会来找他算账来了。

“啊！你为我的事向别人借的钱哪。”二癞子一听也吓一跳，“要不，我去给嫂子解释一下，毕竟是因为帮我才给你带来的麻烦。”

“不用，这关你什么事，是我自己的事，你就别添乱了。”张技术员说。

回到村里，还没进门，就听到了张技术员老婆的笑声。张技术员推门进去一看，刘主任正与张技术员的老婆喝茶，老婆的脸上挂满了笑容。

看到他回来，刘主任忙招呼道：“这下好了，真神回来了，快过来喝杯茶，你爱人看望你来了。大老远地过来，今天晚上就别走了，在村里吃个便饭，我去安排一下。”

看着老婆的笑脸，张技术员心里有点忐忑不安。

“瞧你那傻样，胆子越来越肥了啊，你以为向慧慧借钱，我就不知道吗？”

“老婆，你别这样，我不是没办法吗？这边又急着用。”张技术员心里暗骂小姨子慧慧是个叛徒。

“做了错事，你还敢犟嘴？”

“不敢，不敢，我就怕你气坏身子。”张技术员看见老婆一点脾气都没有。

“你还怕我生气？哪你为什么还要背着我借钱？这不存心气我吗？”

“我以后再不会惹你生气了，这次你就原谅我吧。”

“算你识相。刚才，我听了刘主任的介绍，你做得没错，精准扶贫是国家的大事，这我懂，组织上派你来扶贫，不扶出个样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借的钱——”

“你放心，我回去就还给慧慧。至于给爸过生日，日子不是还没到嘛，到那时，咱家的鱼也卖了，不就有钱了。”站在门口的二癞子听到张技术员两夫妻的对话，心里可亮堂了。他没想到张技术员的老婆这么通情达理。他推门进去连声道谢：“谢谢嫂子，谢谢嫂子。”

张技术员介绍说，这就是自己的帮扶对象二癞子。

“二癞子，你可得跟着咱家老张好好学，今年就得脱贫，不然，你可对不起老张啊。”

二癞子连声应道：“一定，一定。”

5

有了自己的事业，二癞子也不那么贪玩了，每天早晨都起得早早地，第一件事就是去鱼塘巡塘，悉心地照料着三口鱼塘。

这天早上，他照例去巡塘。微微的晨风轻轻地拨动着池水，泛起层层波光。看到鱼儿在池面上自由自在地游玩，二癞子脸上禁不住微微一笑。看着看着，他觉得哪不对劲。以前鱼在水面游玩时都很灵活，今天怎么好像有点懒洋洋的，是不是病了？他试着用手朝鱼群拨了下水花，以前这样一拨，鱼瞬间就会扎个猛子钻进水里，可是今天，那鱼完全翻不动身子。

看到这一幕，他心里一紧，坏了，八成是鱼生病了。

他赶紧给张技术员打电话。

正值五一假期，这大半年忙活扶贫，张技术员也没好好休息，他与老婆说好一起去广东孩子那里放松一下。

正在收拾东西的张技术员，接到二癞子的电话，丢下衣服就往二癞子家赶。

来到二癞子的鱼塘，他捞起一条鱼看了看，说：“这鱼得了肠炎，好在发现得早，得赶紧治。”

“你赶紧去准备10斤韭菜，1斤二两食盐，把韭菜切碎，和盐拌到一起，分成三份，投到塘里喂鱼。”他立即与二癞子分了一下工，“我去镇上买消毒刹，回来给鱼消毒。”

因为张技术员的帮助，现在的二癞子对张技术员言听计从。听完张技术员的话，他马上跑去落实。

等张技术员买药回来，二癞子的韭菜也准备好了。两个人投料的投料，杀毒的杀毒，整整忙活了三个多小时，才把三口鱼塘投完料，杀好毒，累得两人瘫坐在塘岸上，睁大眼睛观察鱼的反应。

张技术员拧开自带的水壶，喝了一口茶，对二癞子说：“草鱼肠炎病俗称‘烂肠瘟，是池塘养鱼中常见病害，尤其在夏季高温时节，是发病的高峰期，如得不到及时治疗，容易造成草鱼大量死亡。”

“这么厉害？不知我们这样折腾管不管用，这鱼啥时能好起来？”二癞子应道。

“可不。这次好在你发现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张技术员说，“这病得等个把礼拜，这个礼拜，每天都要像今天这样投药杀毒，内服与外服相结合，才能彻底根除鱼病。”

“好，我听你的。”二癞子应道。

说话间，张技术员的电话响了，是他老婆打来的。

“老婆，这次去不了啦，下次再去吧，跟孩子说一声。”张技术员在电话里这样说，“你别这样，这次真的是特殊情况嘛。”

“二癞子，又是二癞子，现在二癞子就像是你爹，可以讓你随叫随到，就连老婆也可以不要了。”电话那头的声音特别大，连坐在一旁的二癞子也听得清清楚楚。

“怎么啦？是不是因为我耽误你们什么要事了。你有事就忙你的去，这里有我就行了，我一定按你说的做到位。”二癞子给张技术员下保证。

张技术员挂掉电话，看着二癞子说：“不行啊，兄弟，这次可不能大意，要是不治好鱼病，我们将前功尽弃，你今年脱贫的愿望不就泡汤了吗？我这没什么大事，就是旅游的事，下次再去也没关系。”

二癞子听了十分感动，看着张技术员为了让他脱贫，脸庞、手臂一天天地变黑，心里就过意不去。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里，张技术员每天与二癞子都这样忙活着，池塘里的鱼没有再出现病态模样。

看着鱼又像发病前一样活泼，压在二癞子心里沉重的石头才放了下来。

6

“二癞子，在家吗？”夏日的午后，是人最困的时候。二癞子正躺在竹椅上午睡，忽然听到有人大声地叫他。“谁呀？大中午的。”他爬起来，开门一看，竟是张技术员。

“二癞子，快起来，还睡觉呢。明天咱们就要收鱼了，起来做准备。”张技术员对二癞子说。

“什么，这么快？”二癞子听懵了。

“没错，后天就是端午节了，咱们把这批鱼全部出塘，你难道不想卖鱼挣钱吗？”张技术员说，“我都已经联系好买家了，明天就会到家来收购。”

“这几个月忙的脚打后脑勺，还不停地往外掏钱，现在总算可以见到回头钱了。”听到自己养的鱼能挣钱了，二癞子高兴得从竹椅上弹了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收鱼的买家就来了。张技术员和二癞子叫上村里几个小伙子一起扛着鱼网下塘收鱼。随着鱼网逐渐收拢，网里的鱼越聚越多，一条条活蹦乱跳地，每条都有二三斤重。看得二癞子喜上眉梢。

这一次，二癞子的三口鱼塘足足卖出去8000多斤鱼，一下就卖了几万块钱。

看着眼前一堆钞票，二癞子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闭眼，钱就不见了。他已经好多年没见过这么多钱了。

“二癞子，这么多钱你准备用来干什么？”张技术员问他。

“啊，你说什么？”二癞子还没从兴奋中缓过来。

张技术员故意大声地再问了他一遍。

“哦，那还用问。讨媳妇啊。”二癞子成竹在胸地回答。

“现在不行，你得用这笔钱——”

“什么？怎么不行？我都三十多岁的人了，别人家这个年纪当爸都当懒了，我还光棍一条，怎么不行。”二癞子急忙打断张技术员的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是得讨个媳妇，但不是现在。我的意思是应该用这笔钱再去投资养鱼。”张技术员赶紧解释，“你看，现在鱼都卖光了，还有半年时间，鱼塘这么闲着太浪费了。我们再养一批鱼，一年下来就可以挣两个这么多钱，有了钱，你还怕找不到媳妇？”

听张技术员这么一说，二癞子虽然觉得有理，但还是舍不得这些钱，还在犹豫着。

“你想啊，如果你现在不再养一批，还掉借来的和贷款的钱，你手上又没什么钱了，还能讨媳妇吗？”张技术又对二癞子再添了一把火。

这下点到了二癞子的脉，他只好同意。

7

春去秋来，转眼就要到春节了。

这天，二癞子家来了一个媒婆。一只脚才踏进家门，就嚷开了：“二癞子，你的好运来了。”

“又有啥好运？”二癞子问。

“后村有个姑娘看上你了，这不要我来提亲。”媒婆笑嘻嘻地说，“那姑娘今年二十八岁，长得可俊了，前些年挑三捡四，一直没挑出个人来，今天，她看上你了。”

“怎么就看上我了，她认识我不，见过我不？”二癞子强压着内心那份冲动。

“怎么不认识你？你的鱼养得那么好，在我们附近村都传开了。”媒婆竖起大拇指使劲地夸二癞子。

说的也是。自从被张技术员说通后，他们又花一万多元补齐了鱼苗，还增养了两批鲮鱼，一年下来挣了七八万。

但是，二癞子还是谦虚地说：“我现在刚刚脱贫，还不富裕，姑娘会看上我？”

“老话说的好啊，浪子回头金不换。你现在学好了，又学会了养鱼的本事，专心养鱼了，致富还不是这两年的事？”媒婆说，“放心，这姑娘也不错，在镇里的企业上班，包你喜欢。要不，我帮你约见一下。”

要拿到过去，有这等好事，二癞子早就起身要见人家姑娘了，可是现在，他却冷静多了。“不用急，这事啊，我还是要问问张技术员。如果他同意，我就去见见。”他的父母不在世了，虽然有兄弟在，但他却更相信张技术员，这一年下来，他早已把张技术员当成了自己的兄长。

“同意，我当然同意。”二癞子的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张技术员的应声。

“张技术员，你什么时候来的？”二癞子连忙招呼张技术员。

“我这次来，有两件事，一呢，带个人给你认识。”他指了指身后的人，“这个人你认识不？”

二癞子一看，这不就是那个算命先生吗？

“对，他就是那个给你算命，说你今年可以转运的人。这个人是我故意安排的。”张技术员笑着说，“我知道你那个时候，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只好让算命的告诉你了。”

二癞子听了大吃一惊，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这第二件事呢，是个大喜事。你被评为镇里的脱贫模范了。”张技术员继续说，“过两天，镇里要召开表彰大会，你要参加，还要发言。”

听了张技术员的话，二癞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能成为模范。

镇里的脱贫表彰大会如期召开。那天，大礼堂里坐满了人。镇党委书记在大会上这样表扬二癞子：“二癞子，哦，不對，应该叫赖章平，这一年来，刻苦学习养鱼技术，掌握了草鱼套养本领，从一个爱赌博的二癞子，成为了今天的养鱼能手、脱贫模范。”

在大家的掌声下，他戴着大红花，登上了主席台。

他说：“年前，有一个算命的说我今年可以转运。我还以为是打麻将可以转运。直到遇到区里的扶贫干部张技术员，他教会了我养鱼的本领，让我远离了赌博，摆脱了贫穷，过上了真正的好日子。要说转运，确实是转运了，但这个好运，是共产党给我带来的，是张技术员给我带来的，我得感谢党，感谢党的好干部张技术员。来年，我还要跟着张技术员好好干，争取早日致富，当致富模范。”

台下又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掌声里，二癞子眼里噙着幸福的泪珠。

他疾步走下台，久久地拥抱着张技术员。